第二天,晨曦微露,奉剑与西门父子早早地起来,打算立刻启程。虽说早已飞鹰传书通知了留守万梅山庄的王叔准备婚事,但京城和塞北之间的距离着实不近,因此时间上还是有些急迫。
出门的时候,正遇上一脸没睡醒的陆小凤。西门无梅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挑眉道:“贤侄要不要顺便搭车和我们一道回万梅山庄?”
陆小凤挠着头发的手一顿,下意识望向了马车边的西门吹雪——
面沉如水。
猛地打了个冷颤,陆小凤“哈哈”干笑两声,正色道:“我还是先去一趟江南看看七童,然后再与他一起来喝西门的喜酒。”
西门无梅不再多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转身进入马车。
身着精干短衣的车夫一鞭子抽在马上,口中吆喝着起行。
陆小凤看着渐渐消失在街头的马车,伸了个懒腰往回走。
合芳斋的大门重又关上。
时值九月,深秋已至,山坡上草木日渐萧瑟,唯余下淡染的菊花和艳丽的秋牡丹正开得旺盛。
虽然离庄主大婚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但万梅山庄内早已挂好了红绸红布,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整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道上廊下,穿行在其中的侍女仆从脸上亦红光满面,怎么也抑制不住那一直往上翘的嘴角。
自从第一次发现奉剑姑娘宿在了庄主卧房中,他们便一直盼啊盼,盼得星星月亮都轮换了好几拨,终于给他们盼到了这一天。
只要一想到没过几天便是万梅山庄的大日子,他们就觉得手上如梭脚下生风,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据老一辈的说法,新嫁娘在成亲之前是不能和新郎见面的,否则过门之后会家宅不宁,于是原本与自家少爷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奉剑只得临时搬到了离得较远的凝霜阁中。
窗外扑棱棱飞过一只落单的麻雀,飘下几根稀疏的羽毛。
奉剑把脸贴在桌面上,无聊地用指甲刮挠着漆面。
她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少爷了啊,还不止如此,因为包管她食宿的徐妈说新娘子要待在自己的房里不能出去抛头露面,所以她已经很多天没离开过房间半步了啊。
成亲真是个麻烦事儿!她如是说。
徐妈刚踏进房门,便听到了这样孩子气的抱怨,不由得“噗哧”一笑。
奉剑讪讪地回头,不好意思道:“您、您听到了啊?”
徐妈迈着小碎步过来,笑道:“我的好姑娘啊,你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想不麻烦也难啊。”
奉剑撇了撇嘴不说话。
徐妈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向外唤道:“把东西拿进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依次进来了十几个身着淡粉色流袖长裙的少女,每个人手上都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置着红艳艳的大红嫁衣。
奉剑被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那十几套衣服结结巴巴道:“这、这么多?”
徐妈重重地点了点头,骄傲道:“那可不,因为姑娘不在,老身又不知道哪套穿在姑娘身上更好看些,所以便吩咐制衣坊全都做了出来,就等着姑娘试穿呢。”
奉剑额角滑下一大滴冷汗,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预见等会儿像女圭女圭一样一件件轮着换衣服的悲惨下场了。
先不提那边奉剑到底用了多长时间试好那些嫁衣,倒是前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西门吹雪的婚事没打算弄得轰轰烈烈,但也没打算草草揭过,所以便只请了花家和江湖上的一些过命朋友,例如陆小凤、司空摘星等人。
可是这天,却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王叔拿着那张特殊的礼单进门时,西门无梅正在喝茶。
茶是刚从江南带来的上好龙井,泡茶的也是个中高手,可他就是怎么品怎么觉着不对味儿。
怅然地放下茶杯,西门无梅心中暗叹果然是被奉剑那丫头把口味养刁了啊,可惜她那杯媳妇茶还要过几天才能喝到。
王叔大跨了几步,将一封信笺递过去,有些凝重道:“老爷,您看看这个。”
西门无梅微微皱了皱眉头,接过来看了一遍,然后“啪”的合上,淡淡道:“人呢?”
王叔拢着袖子,恭敬道:“在山庄外候着。”
西门无梅捏起杯盖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漫不经心道:“是怎样的?”
王叔想了想,似有些不解地道:“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西门无梅“哦”了一声,道:“就她一个?”
王叔点点头道:“就她一个。”
西门无梅挑了挑眉,哼声道:“既然是大舅子的意思,那你就好好地‘招待’那个姑娘。”
王叔的眼神闪了闪,会意地退了下去安排。
西门无梅抬眸看着外面澄澈的碧空,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使出些什么手段来。”
三日后,十月初十,宜嫁娶,忌丧葬,大吉。
睡意朦胧间,奉剑便觉得有人在轻轻推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推,那人还在一边唤着“幺儿”……
幺儿?!
奉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外头的天还没有亮透,但是不妨碍她看清那个坐在床沿边的女子的模样。
熟悉的、艳丽的、慈爱的面容。
奉剑一下子红了眼眶,颤声道:“姑姑。”
魅娘轻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浮现出水色。
她道:“小丫头还不快起床,要是误了吉时,你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奉剑在侍女的伺候下穿好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庞,柔媚中仍带着几分稚气。
魅娘从台上拿起梳子,轻柔地从发根开始梳起。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念到最后,她的声音中已带了轻微的哽咽。想不到此生竟还有机会为亲人送嫁,她活着也算无憾了。
奉剑握住姑姑的手放到脸颊边轻轻地蹭着,无言的宽慰。
魅娘微微一笑,退到一边看着侍女为奉剑描眉点唇,盘起乌发,戴上凤冠。
喜红的珠帘从凤冠上垂下,隐隐绰绰地遮住了精致的眉眼,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好。
“吉—时—到—”
喜娘的喊声伴随着震耳的鞭炮声响起,奉剑慢慢起身,在姑姑的牵引下走出闺房。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洞房,让我酝酿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