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5
来自未知空间折回村的壶豚,有令人惊讶的识路能力。
边陲之地只是最外圈荒凉得一毛不拔。往里稍微走些,植物就愈来愈多地出现在这片红黑的土地上。偶尔遇上一棵长得高的,壶豚便几下蹿上去,东看西看好半天,回来对着两人树枝啊星象啊地分析一通,最后小尾巴一甩:“走这边啾。”
两人听得左耳进右耳出,说走哪边就走哪边吧。
但是大家在行进的速度上产生了分歧。弗雷拉一时半会儿没法适应没有眼珠子的生活,常常磕绊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可她却提出了极力缩短睡眠,尽快赶到浮空城的计划。
刺鸟不同意。他觉得虽然人人都知道边陲之地很可怕,但就他们这几天行走下来的情况看,其实还挺安静的。加上弗雷拉现在生活行动磕磕碰碰的,不如这几天放缓一点儿脚步,养好身体,然后再详细规划。
“况且前几天你昏睡时,火堆啊脚印啊都仔细清理了,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痕迹能让那些恶心的精灵追过来。”刺鸟说。
弗雷拉摇摇头:“精灵?精灵不会追过来。他们既然拿到想要的了,现在应当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那岂不是更好,”刺鸟弓起背缩着肩膀不让壶豚爬上去,一边断断续续道:“我们后面没有,哎,没有追兵了,正好走慢些,哎呦阿壶你敢咬我手指头!”
弗雷拉听得一笑,脑中一瞬间闪过壶豚挂在刺鸟右手中指上被甩来甩去的画面。她没当回事,解释道:“精灵不来追我们,还有人类啊。”
“人类?”刺鸟终于挠到了壶豚的痒痒处,将它成功甩了下去,他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肿起来的右手中指道:“费马尔将军是个好大叔。和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候似的,脾气不好,心肠却软得没边儿。”
弗雷拉一挑眉,“费马尔将军首先得是个将军,他把那身将军铠月兑下来以后,还得洗下一层皮,才能变成你说的好大叔。你倒是想想看,我们把帝都派来的伯爵给杀了,光凭这一点,无论我们是不是异人,都得被通缉司挂墙头。”
“况且,”她循着声音模到了啾啾叫的壶豚,抓起来挠着肚皮安抚着,“边陲之地这么平静,对我们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一来屯在这儿的数十万大军彻底摆月兑了魔兽的骚扰,可以来骚扰我们了;二来,这种反常的现象背后随便发生个什么大事儿,都不是我们三个可以对付得了的。”
于是,刺鸟被说服了。
————————————————————————————————————
弗雷拉与刺鸟开始牺牲一切可能牺牲的其余时间,全力往浮空城的方向赶去。最大的食物问题也是能省则省——壶豚说自己好全了能够帮忙打猎,但弗雷拉和刺鸟都发现它总是时不时地剧烈抽搐几下,仔细问它它又逞强。如此一来寻找食物的负担就全部压在了刺鸟身上,而边陲之地的魔兽哪里是能被一个小盗贼当做盘餐的角色,两人近来几天吃的全是酸涩的果实和根茎。
弗雷拉提出要将匕首还给刺鸟,却被刺鸟强硬而无力地拒绝了。现在是残障人士的弗雷拉没有办法,也就只好暂且收着。
她对现状表示十二万分的不甘心。从小身体健壮无匹、七岁掀翻马驹八岁飞踢精灵下丨体十二岁晋升“马草仙女”宝座的老多特家二姑娘,居然变成了走个路都会摔跤的弱势妹子!
瞎了不是她的错!没有眼珠子谁都看不见东西!
但生活不能自理是她不能够忍受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一想到兄长大人变的那块石头还待在壶豚的空间里等着她去琢磨,弗雷拉一身热血几乎要直冲云霄。
在强大压力的逼迫下,人的潜能总是能够迅速地爆发出来。刺鸟并不知道,在他出去觅食的时候,在他抓紧仅有的五个小时沉睡回复体力的时候,弗雷拉这个不安分的究竟在一边练习了多少危险的动作。多谢炼金术带给她在精神力方面的提升,这样不眠不休几天,她还算是撑得下去。
有一天,刺鸟出去觅食。随着他们渐渐走入边陲之地的中心,周围的灌木渐渐变成了一颗颗大树,越来越有森林的样子了。今天他的运气不错,不过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了之前常吃的、淀粉含量特别多的一种青色果实。他正在研究怎么更省力地爬上树去,眼角突然瞥见一对在树上晃动的脚丫子,那小靴子的款式挺眼熟……
“弗雷拉!”刺鸟惊奇地叫道。
“咦还是被发现了。”弗雷拉有些沮丧地从树上跳下来,“真糟糕,眼前就是一片黑,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是视觉死角!”
刺鸟简直是心惊胆战地看着她以一种极其危险而花哨的姿势翻滚着跳下,哎哟哎哟地跑过去道:“你你你怎么敢我的天呐天呐门西勒要是看到你这么胡乱跳下来说不定当场就气得碎了!”
“阿壶留在营地了,”她无所谓摊摊手,“哥哥看不到这儿,他不会碎的。”
“大小姐啊重点不在这儿!”刺鸟无力地抓了抓头发,“我说,你什么时候——”
“停!”弗雷拉突然道。
“诶?”刺鸟吓了一跳,身体却听话地以一种歪脖抓脑袋的姿势定住不动。
弗雷拉皱了皱眉,有些犹疑,却还是抬了手准确戳上刺鸟的右边肩膀:“你方才是用这只手抓的头发?”
“啊,是,没错儿。”刺鸟动了动还在脑袋上的手。
“这只,”弗雷拉指着他左边肩膀,“拿了一个青色的长形果实?”
“是……诶诶?你能看见了?”刺鸟惊跳起来,但随即发现自己的问题傻透了——弗雷拉的眼睛从头到尾都蒙着包裹了活血药剂的厚布条呢。
“不,”弗雷拉转开脸,面朝着一个地方默默地站了一小会儿,随即准确地几步走到一棵大树底下,坐下。“瞧,我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看到’我面对的地方。刚开始只有一瞬,这几天看到的时间却变得越来越长了,足够我看个清楚。”
“那画面还不是固定不变的。就像是,就像是我当真看到了一样。我也是刚才才确定下来的,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在臆想。”
刺鸟吃惊地小跑过去,细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弗雷拉,你说会不会你长出了天眼——不不不是你原来的那对,是传说中洞悉之神的天眼,那种开在眉毛中间的、竖着的……”
弗雷拉扑哧笑了:“摘果子摘果子。我也来试试看。壶豚虽然不吃,让它在营地等久了它也要发脾气。”
其实,现在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眼睛,反而是边陲之地异于传闻的平静,还有不知何时出现的追兵。
————————————————————————————————
因为天天提心吊胆,所以当德里亚带着追兵们终于出现的时候,两人的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弗雷拉甚至有些感谢他们出现的在如此美好的时间——他们刚刚让壶豚把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挑挑拣拣,扔掉了几乎所有的衣服鞋帽和一部分的炼金材料,将虽然不太好吃但耐放的青色长形果子放了许多进去,刺鸟还磨好了他从军队顺来的匕首。
刺鸟从小在市井生活,察言观色很有一套。他一边疾奔着,一边低声对弗雷拉道:“我们只管跑。他们食量大,估计没有带好足够多的食物。除了那个该死的精灵,其他人精神头都不是很好。”
弗雷拉应了一声。眉头却皱了皱。
以刺鸟的脚程,在森林之中是有希望迅速甩掉后面的追兵的。可瞎了眼的弗雷拉不行——她就算没瞎,估计也不行。
弗雷拉现在能够“看”到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容易。只要她经常保持在凝神的状态,她就能够一段一段地“看”到周围的场景。加之这几天练出来的听力和感觉,才让她能够在森林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勉强追上刺鸟奇诡的脚步。
追兵可不管弗雷拉跟得是否吃力,他们中有一人向弗雷拉的方向抛出了极长的锚索。
弗雷拉耳朵一动,脚下猛然发力一个高跃。那锚索几乎是擦着她的鞋跟,徒然扎在了地上。
只是这么一折腾,二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双方距离迅速缩短。
刺鸟回身,可怜他一名盗贼也有挡在别人前面的一天。他好笑地想到,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总共十二名士兵的动态。
其中一人朝空中施放了信号弹。刺鸟心底一沉,打算速战速决。
弗雷拉则是嘴角微翘地停下来,将所有的精神力集中在了德里亚身上。
刺鸟,给你添麻烦了。
她心中默默告罪一声,随即猛地腾空,双脚同时蹬上背后的大树,直直朝德里亚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