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温情仿佛又回到五年前被带到一个黑暗屋子的情景。那位叫雅艺的夫人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她命人生拉硬拽地把她拉到了一张铁器桌子上,阵阵刺痛,她哭喊着向藤井沐阳求救,但他那冷若冰霜的眸子里没有一点点温度。“为什么?!”温情疼痛着哭喊着,几次失去知觉,等到真正醒来时,月复中的空虚告诉她,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但为什么要装的那么真切?他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但看到她怀表的照片时居然会露出那种惊恐和压抑,还留下丝丝线索让她自己去猜自己去想,直到后来温情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还在演,让她觉得亏欠了他,让她觉得即使他知道她是她所恨之人的女儿,他也压抑着要跟她在一起。原来,那只是游戏的一个小小前奏。她真傻。
“杀了她!”藤井沐阳的母亲叫喊道。
“不。”藤井沐阳冷冷地说,“杀了她,那是痛快地解决,不能让她就这么痛快地离开,她要替她那肮脏的母亲赎罪,忏悔。”
“这……”雅艺看着儿子的脸,有些迟疑刻。
“放了她!”藤井沐阳冷哼一声,手下的人把她扔到了门外。
疼……不知道过了千回百转,温情就觉得疼,醒来时,竟发现冷汗把自己的湿了一身。
不能再躲了。藤井沐阳回击的第一球是她接的,又狠又重,打得她几乎站不起来。她要告诉藤井沐阳和雅艺,她温情没有崩溃。她不能让郑藤井沐阳看到她的眼泪与内心的伤痕噱。
她要像小雪最喜欢的小芥子女圭女圭,脸上永远带着甜美的微笑。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温情三步并两步地穿衣理妆,她放下垂肩的长发,梳得直亮;穿上一袭京都带来的,在领口袖口有银丝中成小结的黑色礼服,怕太清素,又加上珍珠耳环及项链,五分钟薄施脂粉,就匆匆出门。
一路上,她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再不是昔日那个无知脆弱的小女孩,岁月早为她做了一副坚强的盔甲,没什么好恐惧了。她知道藤井沐阳想干什么,把她放了,看她活得如何,如果她站起来了,就狠狠地打击她,但她现在已不是昨日的她了。她既然是华怡花坊的负责人之一,那么,她回去参加那个酒会,她要告诉他,她已不是昨日的她,如果母亲有亏欠他们的地方,那五年前她已经还清了!
酒会人潮已聚,都是各公司的员工,美酒佳肴排满桌,采西式自助餐方式,可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会场处处是香鬓衣影,处处式华怡精心设计的团花摆设,香气阵阵,温情却无心欣赏。
她一眼望,就看见苍田宫穿一身火红薄纱的漂亮礼服,像花蝴蝶四处穿梭,忙碌得有如女主人一般。
这时人群中起了sao动,苍田宫鲜明的红色身影,如芭蕾舞中优雅的人,飞奔到会场入口,全场人都有拍手鼓掌。
尽避有一段距离,又有许多人的阻隔,温情仍一眼就认出藤井沐阳,他整个人都有变了,如雕刻的五官更深刻、更男性化,身材更挺拔出众,成功的架式、精明的眼神、冷静世故的态度,加上昂贵的西装衬托,在温情眼前的根本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那个二十一岁,大学三年级的藤井沐阳已经不存在了。
曾经,在温情十九岁的眼睛里,藤井沐阳成熟教练得令人无法捉模,但比现在的他,五年前的他明显是个手长脚长、假装冷静的小伙子。
这些年来,她经历许多,长大了;藤井沐阳也同样经历许多,是否恨更深、杀伤力也更强了?
无可否认的,他比以前更具有吸引力,他把自己天生的魅力、才干、领导力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对众人的仰慕、奉承、巴结,他都是深不可测的冷然,一举手一提足都看不出情绪。这样的他,更教她由内心不自主地颤抖着。因为塑造出今日的他,仇恨占了极大的因素。
他是否还记得他的第一个祭品呢?
她没有死,正会在黑暗的角落中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温情才把目光移向其他人,随他进来的,除了保镖,还有一个很有派头,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在大家谦卑讨好的问候中,想必是冷一宫的大老板悳和先生。
另外一个突出的目标就是藤井沐阳的母亲雅艺。她和当年失去弟弟,悲伤得疯狂,见温情就乱棒打下,让她强行流产的妇人已迥然不同。今天的雅艺,打扮得一如贵夫人,身上专人设计的改良工旗袍,深紫描金凤镶黑银丝绒滚边,少不了的珠围玉绕,在耳垂胸前手上闪着人眼花缭乱。
这场酒会的主角不是公司,而是雅艺,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悳和先生上台致辞时因为温情在较远灯影后,一直不以为人所察觉。
此时,讲话结束,前面的人为悳和先生开出一条道。该来的,躲不掉了,每跨出一步都有如千斤重。温情尽量落在后面,甚至想找个花丛当屏障,来避过这可怕的一刻。
她轻抚有些发疼的胃。怕什么呢?藤井沐阳是陌生人,温情也是陌生人,五年换时空换世代,早不相识了。
悳和先生以幽默口吻,在众人的笑声中结束演讲,然后是藤井沐阳讲话。他仅礼貌点头,十分内敛。
温情反射性地后退,却反而一下把自己暴露在聚光圈里。藤井沐阳发现她了,双眼直直射过来,原来的厉害精光瞬时不见,不!应该说被一层浓浓的雾霭遮住,像黑夜里两口不见底的深潭。所有的客套浅笑完全消失,嘴角叠成一线,温情就掉进那潭水中,任意被蛊惑吞噬,每一个挣扎都化为无力的颤动。
她睫毛轻轻垂一下,关注一切。是陌生人,眼神不应该有交缠纠结。
温情不知道现场还有两个人惊讶地看着她。“那真是温情…”苍田宫喃喃地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也是参加企业的一份子吗?”深山景一向比较实际,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
“我是说…”苍田宫轻轻地说:“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苍田宫对温情只有满脸的惭愧与内疚,多年来一直是她心里除不去阴影。
一切过往始于藤井沐阳。
温情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是噩梦的开始。她是一个好清纯好娇柔的小女孩,像不食人间烟火,未尝人世辛酸。
尽避苍田宫知道一切是为复仇,但看见他们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出双入对,仍忍不住受嫉妒的啃蚀折磨。
她耐心忠实地在藤井沐阳身边多年,却得不到这种费心追求与相伴,她几乎希望自己也被他恨着。
表面上,她可怜温情,要解救温情,实际上巴不得温情快点消失。
是她揭发了藤井沐阳的真实身份与目的,把她和藤井萧国引来,但她真的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那么不堪,雅艺夫人打温情,藤井沐阳推温情,温情惊惶地带伤带血逃月兑,从此再没有出现。
但眼前的温情不仅活着,而且变成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她的态度那么优雅自若,眼波流露着沉静与智慧,真出乎苍井宫的意料之外。
为了那可怕的一日,就是她听说温情被带到黑屋子的时候,苍田宫深受良心谴责,五年过得并不好,也因此想像温情会被击得体无完肤,一蹶不振;没想到她还出落得如此高雅秀丽,完美得像一休养在温室中长大的兰花,没受过一点风吹雨打,仿佛不曾有任何仇恨丑恶在她身上荼毒过。
“我一直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苍田宫叹口气说。
“别自责了。”深山景轻拥住她:“罪魁祸首是藤井沐阳,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他们同时看向藤井沐阳,藤井沐阳的视线仍胶着在温情身上,尽管温情早转过头去。他的表面冷静淡淡,眼内却闪着不易为人所察觉的火花。知他甚久的苍田宫,明白这是愤怒的讯号。
她心一惊,这些年来藤井沐阳不曾再提温情二字,无论他对温情什么感觉,都不应该是愤怒呀!
双方集团重要人物介绍完毕,员工各自散开,有攀淡交情的,有畅言合作的,气氛似乎相当融洽。
雅艺早就等不住了,气势汹汹地来到温情身边。温情的华怡花坊是合作方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其实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情子小姐,别来无恙?”雅艺语气不善地盯着她,她凭什么活得这么好?!
“夫人,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没想到,自己还是坚持不住。
“算了,妈。”藤井沐阳冷冷地说了一句。
雅艺看着心事重重的儿子,不禁埋怨:“你怎么不来帮腔,反而还阻止我呢?”
“正如舅舅之前所说,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呢?”藤井沐阳淡淡回答:“他们已是网中之鱼了。”
他的视线又飘向正走出去的温情。
温情的胃愈来愈不舒服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有人走过来,定睛一看,竟是苍田宫和深山景,她真没想到会看见他们,手中的果汁差点打翻。
“嗨!温情,你一走了之,没再和我联系,你还好吗?”深山景友善的笑着。
看着温情呆愣的样子,苍田宫试探着问,“你,还记得我们吗?”
怎么忘得了?一个是藤井沐阳的女朋友,一个是小舒和小雪重要的人,不,曾经的。
深山景几乎没什么变,只换了一副眼镜,胖了一些,苍田宫则多一份少妇的滋味,长发烫成短发,最教人吃惊的是她的孕妇装,她怀孕了?她和藤井沐阳结婚了?还是,和深山景?
“你们好?”温情发挥最大的自制力。
“真的好久不见。”苍田宫诚恳地微笑:“我看起来很好。”
“也是,而且要做妈妈了,预产期是几月?”温情把话题扯离自己。
“九月。肚子还很小,对不对?”苍田宫像每个准妈妈一样,最爱这话题。
“这是你的第一个宝宝吗?”温情决心守住这个安全的题目。
“是呀!”苍田宫掩不住高兴:“我和深山景都过快三十岁了,一直都期待有个孩子。”
苍田宫和深山景?真教人意外?苍田宫没嫁给藤井沐阳,又是怎么一回事?温情满必迷惑,看着苍田宫的肚子,不禁想起小雪,但表面仍很镇静。
“听说第一胎都比较小。”
“我也听说,但还忍不住担心。”苍田宫说。
“爸爸和妈妈身体健康,宝宝都会很好的。”温情说。
她和苍田宫能这样亲切话家常,似乎很不可思议,过去也许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我在想,或许哪一天我们应该聚聚…”
苍田宫话说到一半,倏然而止。温情感觉后面有人,看苍田宫怪异的表情,她马上想到藤井沐阳,颈背不禁发毛。
“藤井沐阳!”深山景的招呼很勉强:“今天宴会很成功。你试过那道鲑鱼派吗?很不错的。”
他已经站在她身边,如此之近。温情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既陌生又熟悉。只要一转头,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曾亲密地触模过的每一个线条,每一寸肌肤…她再也无法忍受,几乎想也不想地说:“对不起,你们聊!我失陪了。”
不等到任何人反应,温情旋风式地离开。即使是那么快,她仍能感觉藤井沐阳快速抓住她的指尖动作。
苍田宫和深山景就站在原地瞪着藤井沐阳,藤井沐阳两颊僵直,仍故作冷静说:“你们聊什么?华怡花坊吗?”
“只谈到孩子的事。”苍田宫护着肚子说。
“你应该和她谈谈华怡的评估报告。”藤井沐阳话中有话地说。
“报告结果很好。”苍田宫知道他的用心:“你很清楚以投资报酬率而言,华怡是中坚中利润最大,也是最看好的。”
“我说的是另一份报告。”藤井沐阳冷冷地说:“房屋改建及山坡地开发。“温情不是已经排除在你的复仇计划了吗?”苍田宫忍不住说,不顾深山景的暗示.
“你弄错了,我是用生意的角度来看,而非复仇的角度。”藤井沐阳眼锐利地说:“还有,我一直以为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这时一个火红的身影,舅舅介绍的女子抓着藤井沐阳的手说:“你在这里呀!我找到你最爱吃的鲑鱼派了。”
藤井沐阳随她走后,深山景对苍田宫说:“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插手他们的事吗?”
“我…我只是觉得对温情有一份责任…”苍田宫说。
“你知道藤井沐阳的脾气。插手只会火上加油,而且还惹火上身。”深山景郑重地对妻子说:“保持距离,好吗?”
另一端的温情,远离藤井沐阳,却不时偷看他,也看到老在身边打转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胃又一阵抽搐,才喝下去的果汁全涌上来,塞在喉间,难受欲呕。温情走出会场,外面是铺着深蓝色地毯的长廊,围着镂空大理石柱子,可俯看冷一宫宏伟的大厅堂。
她找到洗手间,冲进去就一阵呕吐,酸汁全冒出来。她抚着作痛的心口,努力整理容颜。
镜子照出的她并没有想像中的不堪,脸有些苍白脆弱,但黑眸中有着极亮的光彩,让她反而有种凄绝的夺人之美。是的,她并没有崩溃。
再次武装自己,温情走了出来。脸上面具尚未戴齐,就看见藤井沐阳靠在栏杆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面无表情地在等她。
两人就站在长廊上对峙着,久久不说话。温情想从他身边冲过去,但知道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她庆幸方吐过,否则现在会吐他一身,毁了他的昂贵西装。不!也许这是他应得的,想像他沾满酸臭的狼狈,她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要做什么?”温情问。
“问候而已。”他仍不动。“我不能装做不认识你,你能吗?”
“为什么不能?”温情声调不变:“对我而言,你根本是个陌生人。”
“是吗?”这句话终于触动他,他站直身体说:“有哪一种陌生人会像我们一样,如此亲密地了解对方呢?”
“闭嘴!”温情几乎沈不住气:“我才回来东京不过一个月,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我懂了!”藤井沐阳走近一步:“你想否认五年前的事,你强迫自己认为那个温情是不存在的,对不对?”
“不!那个温情是存在的。”温情退后一步:“但她早被她的天真无知,不解人间险恶杀死了!”
藤井沐阳一愣,有刹那间回到年轻时代两人和睦不设防的样子,他眉头一皱说:“你长大了,也变了。以前的温情总是很温柔可爱,整日带着微笑,从不大声说话,更不话里带刺。”
温情再也受不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揭她疮疤。进不了会场,她就掉头往另一边走,藤井沐阳几个大步就抓住她,力量之猛,她一转身就撞到他绷得紧硬的身体。
“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呼吸在她脸上。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说的!”她在手下挣扎着。
“是吗?你还想再逃吗?”她柔软的身体每动一下就更刺激他,他忍不住一手握住她的纤腰:“这一次,你再也逃不过了。”
“放开我!”他一握她的腰,她就不能踢他捶他。
放开我?她在开玩笑吗?现在他满怀是温情特有的清香,还加上列令他心迷神醉的女人香气,多年来深深埋在他体内那种渴求灵肉合一、身心交缠的***又被唤醒,他根本舍不得放。
为什么还是她!
藤井沐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长长的五年只化成眼前那凝脂的肌肤、吐气如兰的樱唇。
他正觉得如丝绒滑冷、混合着烈焰火烫的接触时,有人突然叫了一声:“藤井公子!”
藤井沐阳一个迟疑,温情就推开他,奔回会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