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刚在东暖阁书架上取了一本《资治通鉴》做睡前读物,便听梁九功在门外通报:“皇上,敬事房总管求见。”
康熙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宣。”
门被推开,梁九功领着一个弯着腰低着头双手捧着大银盘的太监进来。康熙注意那银盘上放着很多绿色的牌子,心中顿时明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一边把一块块赍牌翻了过来,一边在心里默数着。翻完后看了看每一块赍牌上的名字。从皇贵妃佟氏到一些没有封号的答应三十块,分布无规则。
“去。”最后康熙说了一句挥推了两人。
康熙此举不过是想看看他后宫的嫔妃有哪些,也看看这赍牌的排列有什么规律。全然不知这让敬事房总管多模不着头脑,皇上这是要还是不要呢?断没有召这么多妃子侍寝的事情啊。转头看看梁九功,他也是一脸莫名所以的样子。
康熙可不管你怎么想,他赶了好几天的路,累得很,要早点睡。掀开被子坐上去,发现这龙床没有想象中的舒服,硬得很。思索着明天让宫人们再垫几床被子,今天就暂时将就一下。
不过,将就也不是这么好将就的。质量不高的睡眠让他天未亮三点多就醒来了。再躺了会却无睡意,只好穿好衣服向南书房走去。今天是他南巡归来第一次御门听政,虽说只是各级官员汇报政务的例行公事,但若是连六部九卿的职位都说不上来,他岂不是要闹笑话?
出了月华门,见几个奏事太监捧着一堆奏折和印片站在月华门外。康熙微恼,他怎么就忘了这回事。每日的奏折是由奏事官在凌晨两点钟就递给奏事太监的,再由他们递送到自己面前。而有些奏折在御门听政之前就要下达旨意的。
康熙无奈叹了口气,让近身侍从接过奏折放在御案上。自己也赶紧赶去南书房,从书架底层抽出一本记载着各级官员的书。乍一看,里面的内容是事无巨细都有记载。时间不多,康熙也不多看,只是过了一遍四品之上的重臣,估模着心里有了个底才把书放回原位。
转而一头扎进奏折里奋战起来。既在宫中,批复奏折的程序也与之前的不同,看过后分作三类,交予奏事官诵读给各部的信使,之后再送回来。康熙再次抬头看外头时,天已经微亮了。这时,梁九功来报:“皇上,太子殿下在外头候着呢。”
“宣。”
胤礽今天没有穿昨日那繁琐的朝服,轻便的常服凸显地他有些瘦。康熙暗自喟叹道:“宫中这么好的伙食都没能养胖这孩子,可见这孩子平时是多么的操劳辛苦。”又瞥了瞥御案上不见少多少的奏折,顿时在心底生出同病相怜的感受。
胤礽明显不知道父亲的想法,照旧跪下请安道:“儿臣胤礽请皇阿玛圣安。”
“平身。”
胤礽身后的贴身太监将一叠功课交予梁九功递到康熙面前,他起身后老老实实地站在御案对面。
康熙接过胤礽的功课,余光瞥向太子不言不语的样子。颇为无力地想:圣人贤语这些东西康熙本人懂,他虽继承了康熙本人的记忆,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奇怪,打个比方就是康熙本人的记忆是储存在他脑子里的储存卡,他要使用这些记忆的时候要一点点地提取出来。
正因为没有完全吸收康熙本人的记忆,他才不能对胤礽的功课妄加评论,如今之计只有实话实说:“胤礽,朕刚刚南巡归来,诸多政事已经积压多日。功课之事朕过几天给你讲。”说完还伸出两只手指捏捏两侧的太阳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话音刚落,胤礽面露诧异,但很快收敛下来,作揖道:“儿臣遵旨,恳请皇阿玛勿要过度操劳。”
“朕知晓。”
“儿臣告退。”言毕,胤礽退出南书房。
康熙听着房门被合上的声音,把胤礽的功课塞进抽屉里,松了口气。今日之计已是冒险,康熙教导太子几年如一日,未有一日间断过。如此看来,他还得每天抽出时间去啃圣贤书。这么想,康熙更觉得今后的日子是遥遥无可期。
直至辰时,康熙随便吃了些点心垫肚子后,来到乾清门。门郑重设一御榻,榻后立屏扆即屏风和表案。康熙在塌上坐定,下面隔着几十米站着一列列官员。一系列礼节过后,站在东阶下侧的奏事官双手托着本子,按次序一个个念名字。提及姓名者依次序登上东阶汇报政务。
所谓“听政”二字可谓名副其实——听而不议。康熙多半时候是不说话的,必要的时候才开开金口询问一两句。他看着一个个官员来来去去,神色一直淡淡的。心里却在活络着,提取诸位话语中的隐晦意思记下、揣摩他们说话的方式、言辞之间的逻辑。这些都是他要学习的,他断然不敢言自己可以比得上这些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臣子们。如今他初来乍到,满朝文武都是他现成的老师。
有事奏者人数过半,每人或长或短说个七八分钟左右,积攒起来也要说了两个多小时。康熙望着太阳已经升到一定高度了,所有的官员汇报完毕,他也说了句“退朝”便离开了。
依照惯例先前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孝庄深知他操劳政事之辛苦,没有多留他,不过一刻钟他便出了慈宁宫。正欲去毓庆宫和懋勤殿视察几个儿子的学业。不过他走到日精门,正欲迈出去,想了想,还是缩了回来。他早晨刚回绝了太子说他没时间,断没有现在就有时间的道理。既然毓庆宫不去了,那其他几个皇子的懋勤殿也就不用去了。
回到南书房,康熙见南书房外站着两位大臣。康熙本人为进一步集中皇权、削弱议政大臣的权利,在翰林院选取两位官员近身侍奉;使这个小小的南书房变成了大清的政治军务重地。未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如此一来,两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张英与高士奇。
“臣张英(高士奇)恭请皇上圣安。”二人见康熙,打了个千下跪行礼道。
“平身,两位爱卿入内吧。”康熙没在他们面前停留,直径走入屋内。
“谢皇上圣恩。”
康熙坐在里间,张英和高士奇得到允许坐在外间的两张桌子。康熙让他们把一些请安折和常务折搬出去。
这时,一直在外头侯着的梁九功突然说:“皇上,八百里加急公文。”
“拿进来。”
康熙展开折子看过去,越看脸色越沉。阅毕,康熙将折子丢在御案上,对梁九功沉言道:“宣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内大臣、武英殿大学士觐见。”
“喳。”
张英、高士奇二人弯腰低头对看了一眼,相继端着奏折退出里间。
康熙负手想了回,还是拿起折子重新展开。折子里写得很清楚:从呼玛尔改驻额苏里的清兵在沿途的桂古达尔遭到罗刹兵的袭击。”
这只八旗兵原为驻宁古塔兵力,本是因为备战罗刹进驻黑龙江一带的边防军。但因为原本驻地呼马尔离罗刹兵盘踞点雅克萨距离过远,便将他们改驻桂古达尔。
康熙指月复轻轻地摩擦着折子的黄绫纸,梁九功立于康熙身后,召见的几位内臣已站在御案那头,康熙等不及他们行大礼,便说:
“罢了,免礼。”
转而将折子递给梁九功,对大臣们说:“诸位爱卿传阅一下吧。”
此时的南书房一片寂静,与之相反的是:宫后苑的御景亭堆秀山下,一片吵闹,女人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声混杂在一起。把还未走到宫后苑的孝庄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