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罗仁生嘴角翘起的弧度就没消失过,正儿八经一检察官形象,思想原来有很不正经的一面,这笑带着点邪气。我也不好意思正眼瞧他,可他就坐在我正对面,奈何我只能左右瞄,要不就盯着桌子上的菜和碗里的饭看。
“闻艺,怎么只吃饭,菜不合胃口吗?”罗仁生的父亲——罗铭开口问我,他是这个家最和气的大人,说话很温和,语速很轻缓,让人感觉就是没啥脾气的家长。
“没有,伯母的手艺很好,只是,我偏好吃米饭。”我微笑着摇头,编了个还算靠谱的理由,说这话的时候我更不敢看罗仁生,他是知道的,每回出去,我都是先把菜扫射,一小碗米饭还能剩个大半碗。
“哦,这样。那也要吃点菜补充营养。”
“恩,谢谢伯父。”对于他的关心,我很感激,如果将来嫁给罗仁生,有这么亲善的公公,是件好事。
罗仁生默默吃着饭,并未拆穿我善意的谎言,这倒是值得庆幸,我忍不住抬起眼帘瞄了他一眼,却见他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他心里肯定已经把我嘲笑了一番,真不知他今天抽的哪门子风,一直在那开心个啥劲儿。如果看我出糗能让他心情大好,这真是我的悲哀。
“能吃饭是好事,不能只吃饭,不吃菜怎么长肉。”伯母面无表情教导我。我只能不停点头,虽然她口气冷淡了些,不过也是关心人。
“吃菜更不许挑剔。”她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儿到鑫鑫的碗里,“吃胡萝卜,长得高。不要总挑自己喜欢的。”
鑫鑫望着碗里那些红红的丝儿,小小的眉头都打结了,抿着嘴,抬眼瞧了下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能不能只吃一两根。”
“吃完,鑫鑫,要听话。”刘琴耐心引导他,口气是不容拒绝。
鑫鑫还是鼓起勇气把胡萝卜送入口中,然后赶紧夹了快红烧鸡块一块嚼着,应该是想把那味道去掉。
我突然想到这餐桌上还有一个人很讨厌胡萝卜的味道,咽下嘴里的饭,温柔地说着,“仁生,你也吃点胡萝卜吧,提高免疫力,你前段时间还感冒了。”
这会儿终于扯掉了他嘴角的笑意,他抬头冷眼对着我,然后装作没听到,继续吃饭。
刘琴开口了,“仁生,你总是不吃萝卜,鑫鑫都吃了,夹一些到碗里。”
“又不是兔子吃什么萝卜。”
“咳咳……”我被他这回答呛了两声,也不知他一个三十多大的男人,能想出这么无厘头的回答。鑫鑫很委屈地瞟了他一眼。
“不要强词夺理。”老佛爷的气势开始了,她急速地夹了一筷子(有鑫鑫的两倍多)到罗仁生碗里,“你就是从小被惯坏了,这不吃那不吃,现在是大人了,要以身作则。”
盯着碗里满满的红色,他的脸色要多臭有多臭,见他抬头要瞪我,我立马夹口青菜,端着碗不停塞饭。记得小时候看西游记,孙悟空在大闹天宫时说过一句很俏皮的词儿: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我也很想对他说,糗事轮流做,现在到你家。
中餐结束后,刘琴把我叫到厨房,让我帮忙一块收拾,我看出她是有话要讲,就答应了。
她在一盘洗好,我接着来冲水,静静等待她的发话。
“闻艺,其实,我刚开始不太同意仁生跟你交往。本来给了他四个相亲的对象,你是我最不看中的,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她们都很出众。”她开门见山轻微地打击了我一下。
我淡淡笑笑,等着她继续。
“你是他相的第二个,之后他就说不需要了,先跟你接触看看。到现在也快半年了吧,虽然我们看不出他对你是否有特别不同的感情,毕竟我跟他爸年纪也大了,不懂得年轻人的心思。我们就一个独子,选择对象方面我们还是很开明,只要不是太出乎意料,我们当然就同意。他一直都说你很善良,人的品行很好,做事不马虎。这点他爸倒是挺满意的,所以我之后也没有说什么了。”
这段话倒是让我愕然,没想到他还会在父母面前夸奖我,是真心认可,还是仅仅为了能与我组建一个家庭而不得不说服家长呢,我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但是,你要清楚检察官这个职位的特殊性,说得惊悚点,就是经常与犯罪打交道的行业,难免会有人为了一己之欲而堕落,而这种堕落也不免是其家人怂恿之下导致的。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是否能听懂?”她的话语言简意赅,直切主题,到底是大学教授,语言水平也是相当。
“恩,有听懂。伯母是想表达不行贿赂之举的意思。”
她转过身看了我一眼,点下头,“算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可我要说的不止这一点,你的勇气是否可嘉?犯罪之人如果想逃避法律制裁,威胁的手段数不胜数,有时甚至会直指仁生身边的人。你对这样的事,有心理准备吗?”
其实这些罗仁生之前有跟我说过,他一直都尊重我的选择,毕竟我也不会是他唯一就认定的选择。开始有点担心,毕竟我不是圣母,做不来无理由地贡献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我会惧怕罪犯,会害怕自己受到牵连,这不过是平凡人的正常思维。
我浅笑回答,“仁生说会用他的一切保护自己的家人,妻子也包含在家人中哦。”前面一句是他当初告诉我的话,用着很坚定的语气和眼神,让我信服。总觉得他说出那句话,就代表他一定可以做到,还有什么不能依靠的呢。
刘琴摇摇头,“算了,只要你们在一起觉得开心幸福,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我看鑫鑫也喜欢你,唉——”她深深叹口气,眼神流露些许伤感,“鑫鑫是个苦命的孩子,仁生的妹妹生下他之后,在他三岁的时候去国外出差,飞机失事。”
她的嗓音有些梗咽,这是个很爱孩子的母亲,只是她扮演了家庭中的黑脸,她爱每一个孩子,这份爱深深埋在心里,她不轻易流露,不想家庭的其他人员看到她的无助,用坚强的心爱护了整个家。
只是短短几句话,我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即便父母的态度各有不同,但天下父母心是一样的。我将手擦干,轻抚她的背,“伯母,我也很喜欢鑫鑫,他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如果真的嫁给仁生,他跟我们在一起对他生活和教育都有帮助。”
她扭头望向我,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你真这么想?其实当初是想让鑫鑫跟着我们在一起,可仁生执意要让鑫鑫成为他将来的家庭一员,我们就怕仁生将来找的媳妇不想带着个拖油瓶。”
“鑫鑫不是拖油瓶。”我立马反驳,这个词让我反感,“他是你们一家最爱的宝贝,而且他那么渴望父母的爱,我和仁生可以给他。我开花店,时间也比较自由。”
她深深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我刚才的话是否真心,然后转过身拿起抹布,“碗还没洗完。”
“恩,我继续帮忙。”我乐呵呵凑过去,转身的时候好像瞄到后面有人影,回头一看,他站在厨房门口,身板笔直,就这么盯着我看,依旧那副面瘫似的脸,深邃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然后就这么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