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和情人节过后,花店的生意基本进入淡季,一般下午四点就关门。
七妹最近每天都要晚点才离开花店,而且白天上班的时候总是会傻笑着发呆,像是花季少女陷入恋爱的模样,全身洋溢着美好的幸福泡泡,青春年少的羞涩情怀。
我向她打听过,倒不是要干涉她恋爱,只是她年纪尚小,在这个紫醉金迷的大都市只有我这个朋友,不想单纯的她受到欺骗。她只是回答自己确实交了男友,不过对她很好,很照顾,人也很体贴,我也稍微放下心。
回家的途中就这么一个人漫步在人行道内,同样是一个周末,却感觉时针走得有点慢。
罗仁生周一就去了外省出差,没有某个人万年不变的面色,没有某个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在一旁冷冷闪现,总是差了点滋味,不得不说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所以这周基本是独自走回去,大概用不到四十分钟,算是消磨时间。
路边的松柏并未因为寒冬而枯萎,反倒是绿叶青葱,只不过比春夏稍稍稀松些。
小时候每逢大年三十,爸爸都会骑着车子前面载着我,后面载着妈妈,回爷爷家过年,那时路上种的是什么,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抬头一望,高大的树只剩下枝干,寥寂冷清。还是喜欢这样四季常春的样貌,总不会让寒冷的冬季更加萧清。
也不知是否因为想着某个人,而那个人真的会感应到。手机铃声就这么突兀地响起来,我赶忙接听,因为这个铃声实在过于高调。
最初设定的是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我喜欢那首歌柔情中带着忧伤的感觉。有一次罗仁生听到后,嫌这歌太伤感,让我把他的来电铃声换掉,正巧路边商场的楼外大屏幕上闪现一个广告,音乐是振奋人心的“哈利路亚”。
当时他站在下面听了会儿,挑眉轻扬下巴,“就这个吧。”不得不说,他的品味有那么点独特。
“喂。”我的声音竟然流露些喜悦。
“在路上?”他听上去有些疲累。这段时间他有很多会议需要参加,第一天晚上打过去时,他还在开会,我就再也没去打扰,反而之后我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会接到他的电话。
“恩。快到小区了,等下去超市买点菜。”我像平时那样说着家常,“你——还好吧?会很累吗。”
“还好。习惯了。”他淡淡回答,用着他惯有的男低音。
“礼拜六会回来吗?”这句问话月兑口而出,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找个话题,或是真的关心他哪天回来。
电话那头有几秒的暂停,当我以为信号有问题时,传来两个字,“想我?”没起伏的音调,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着脑袋看地面,不晓得怎么回答,要说不想,他估计会不太高兴,要说想,又太矫情,像个望眼欲穿的小怨妇。
正纠结着,有人从右侧方撞了我一下,因为行人道上人较多,只是不可避免的轻轻擦过,我就没太注意。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很甜,但是普通话说得较为别扭,倒像个外国人说的口音。
“没事。”我随意侧身答应了下,只看到她肩膀,便转过身继续接着电话。
“你看你,总是冒冒失失,将来我可有得受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得已经沁入我的骨髓,就算是一声叹息,我也能分辨出来的声音。逝去了三年多的声音,深深隐匿在我脑海中,夜晚的梦中呼唤着我的名字的,正是这个声音,痞子气带点儿不耐。
我呆愣住,曾经听过跟他相似的声音,可是——刚才那句不同,每一个字的发音和声调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不会错认!
急忙转过身,寻找那烙印在心灵深处的身影,路边,一个男子正巧坐进驾驶座内。即使是带着墨镜只露出半张脸,也足以让我整颗心脏剧烈跳动。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这张不容辨错的脸颊,让我快窒息。
直到车子缓缓开动到机车道,驶入车流中,我才恢复意识,抬脚狂奔,追着那部车,眼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快淹没在车流里,我不禁大喊出声,“莫言!!莫言!!”
我只知道拼命喊着这个名字,破音了,哭出来了,也都顾不得。可就像在无数次的梦境中预演的那样,我追不上了,他走远了,大口喘着气,就这么立在路中央,后面有车子使命按着喇叭,因为我的鲁莽造成了交通阻塞。
可我的眼里只有那部走远的轿车,因为车里有他,可这又是老天爷给我开的一次玩笑吗,只是给我一个希望,让我追逐,那个人或许真的只是相像而已。这一刻我情绪崩溃,蹲坐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大哭,“呜呜——呜呜——莫言——你回来啊,呜呜——”形象是什么,这都不重要了。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有人把我抬到路边,耐心开导我,我没再情绪失控,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往下流,就这么坐在人行道边上的花池石砖上,静静淌着眼泪。
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以为没有他我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只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推翻我所有假装的坚强,那堵心墙不够结实,轻易间就被摧垮。
等到情绪全部收回,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手里握着手机,完全忘记自己当时在和某人通话。将手机翻过来看,很诧异,还在通话中。
我小心翼翼将手机贴在耳朵边,沙哑着嗓音轻轻一声,“喂。”
在我张开全部毛孔聆听话筒传来的动静时,他回复了,“哭够了吗?”第一次,我听到了他语气里的情绪,带着怒意。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嗯”了一声。
啪地一声,他将手机挂掉了。他曾警告过,希望我结婚后做到一条,不许背叛他,不管是思想还是上,我想,刚才的举动犯了他的禁忌。以他的性格,或许出差回来后会让我们之间的婚姻扼杀在摇篮中。我苦笑着,果然还是不够资格做别人的妻子,尤其那人还是个检察官。
浑浑噩噩走回家,也没买菜,随便弄了一碗面,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实在没有胃口了。
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端出储物盒,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个稍显年久的相框。自从跟罗仁生确定关系后,我就将相框放起来,想让他渐渐地只属于一段回忆。
蹲靠在书桌边,手指模着里面闭眼坏笑的男子,泪又滴落下来,我呢喃诉说着心事,“莫言,因为我想重新开始生活,所以你难过了?你想阻止我吗,才会派一个跟你那么像的人,是要存心折磨我吗?呵呵,是我太傻还是你太痴,我今生唯一爱的人只会是你呀,你把我的心魂带走了,就放逐我一片新空间吧。”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半夜醒来,人依旧靠坐在书桌脚边,看来哭累了、心累了,真的会困得秒睡。松动下酸疼的胳膊和腿,瞄一眼墙壁上的钟,刚过十一点。
起身走到窗台,稍微打开点口子,让屋子里的气流做些活动,灌输些新鲜空气。紫色的窗帘随着冷风的吹来轻轻摆动,然后又垂下来,再飞舞着,在幽暗的卧室壁灯下,像极了倾角飞扬的午夜精灵。
我伸出手来,让它在手掌间滑动,冰凉的触感,然后下摆处牵引着我的手背向外,就像带来谁的思念,让我去寻找那个思念我的人。
很不经意间,脑海闪现罗仁生的身影,像窗外望去,路灯透射的影子就像是某位等待中的痴情人。忽然想听听他的声音,他的声音线条很适合在这种寒冬的夜晚给予心神的安定。
走到客厅将一边走回到卧室窗台,接通了,但他没接听。再拨打一次,响了许久,还是没反应,他肯定没睡觉,不然早就打开对我一句喝令,“给我滚上床睡觉。”所以,他肯定是在生气。
突然发觉这样躲猫猫挺有意思,我乐此不疲拨打,直到第六个电话,他接听了,还没等我开口,一句厉声传来,“闲得没事做就去睡觉!”
“哦,可是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去数羊!”
“数羊只会让我更兴奋。”我没说错,一般睡不着我绝对不会做这件事。
“——”他半天没开口。我也没说话了,只听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电话的两头。
“闻艺。”醇厚的嗓音低唤,出人意料,他鲜少叫我名字。
“恩?”我轻轻问道,等待他下文。
“如果结婚了,答应我的,你做得到吗?”最后一句他问得极缓。
以前他基本是告诉我怎么做,应该怎么做,要不就是半命令式地说法,从没像现在用着询问的口气,一时之间,我愣着思考,还没反应过来。
“好吧,我知道了。”啪地一声,电话挂断。只允许我不到三秒的思考时间。
很疑惑,我一个字没说,他却知道了?放下手机,走到床边仰躺着,如果真要给个答案,可能三十秒都不够。
罗仁生估计非常在意下午发生的事,在这之前我可以给他确切回答,可今天只是微风拂面,就撼动了我整颗心,我如何能保证婚后不会像蝴蝶效应那般,引发无法挽回的局面。
“真的很头疼。”我捂着脑袋哀嚎了一下,选择逃避。拿起衣服去浴室洗个热水澡放松身心。
可不管晚上做什么,罗仁生冷硬的脸庞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接近十二点,我仍然睡不着,他的身影只会愈来愈清晰。不知为何想起他刚才问我的话,蕴含些心酸和孤寂。
鬼使神差般,我拿起了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我会做到。发送出去后,反而轻松不少,思想没那么紧张了,眼皮泛起困意。
本以为他睡着了,哪知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短信的来音,我眯着眼查看,只有三个字:去睡觉!命令的口吻,却让我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