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说了会儿话,便安置了,卿婷揣摩皇帝的心思,看样子并没有什么想法,放下心来.皇帝也看出卿婷并无此意,心下甚喜,于是两人一夜都睡得安心。
第二日天不亮,皇帝就醒了,卿婷也跟着他起床,在宫女伺候他穿衣时,卿婷亲自给他整理衣领,系上荷包等物。
“把准备的那各样细粥端上来,再上些面茶和清淡小菜,皇上看着想用些什么,横竖都是准备好的。”卿婷问道。
皇帝说:“大清早哪有什么特别想的吃食,就照你说的那样就好,用些清淡的一天都精神。”
兰馨早在外面等着请安,这是老规矩,要一道跟着帝后用膳。
卿婷挑了个松瓤豆面卷夹给皇帝,自己吃了一筷子小菜,口味偏甜,倒合了她的口味。
昨晚皇帝说了,紫薇那事还不着急,再等两日,反正她也让小燕子抄书,先让她抄上几本书再说吧。皇帝知道,皇后打了小燕子的手心,还不知道肿成什么样子,偏偏皇后说了,要字字工整,说皇后没有为难小燕子,那是假的,皇帝觉得皇后心眼小了些,但也没恶毒到哪里去,后宫的手段,比这严酷得多,这也不算非常折辱人的方式,让小燕子吃点亏也无妨。
因此卿婷心情舒畅,吃起饭来也香甜,等用过早膳,众宫妃来请安,自然说些奉承话,现在令妃被降成了贵人,宫妃心里未免活络起来。这贵妃、妃、嫔都有空缺,分位怎么着都该升一升了,只是皇帝现在不翻牌子,自己表现不上,只好到坤宁宫讨好皇后,昨晚皇帝留宿坤宁宫,皇后肯定心情愉悦,这时候再说上几句别致的好话,皇后肯定会更高兴。
卿婷也知道她们的心思,也清楚分位肯定要升,只怕那位心里早已有了月复稿,她只接受她们的讨好,心想着谁有胆子去弄个御花园巧遇皇上什么的,到时候就有好戏瞧了。她估模着不久后宫就该添新人,皇帝不会做太监总不碰女人,虽说大选已经选过了,可后宫那么多宫女,总有合意的,到时候也不过是常在、贵人,往上爬还需要时间,她要留心的,就是万万不能再出个令妃。不过,雍正当年那么宠爱年妃和她的儿子,但立储君却未必能有他们的份,再说了,那三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夭折,给什么名头都是空的,要做令妃也要有个乾隆才行。这么一想,卿婷的心情比前段时日舒缓了许多,就算是败在这位皇帝手里,就比败在乾隆手里强,人家头脑清楚,败了也不冤屈。
今个弘昼的福晋吴扎库氏递牌子进宫请安,卿婷想着要问些紫薇的事,便只准了她,其他人都免了。
吴扎库氏进了宫,见皇后娘娘问起紫薇,只得说道:“皇后娘娘,紫薇姑娘在奴才府上,一切安好。”
卿婷见她似有未说出口的难言之事,问道:“弟媳,你我之间就不要瞒什么了,难不成那个紫薇还有让你们夫妇有为难的地方?是规矩学不好,还是……她有些着三不着二?”
吴扎库氏微微一笑,略带点苦意,说道:“皇后嫂子,紫薇要说是着三不着二倒还不至于,她人聪明学规矩也快,就是……奴才瞧着,她是不经世事,以为什么都跟话本里一样。”
跟话本一样?什么话本?《西厢记》?《牡丹亭》?卿婷能够想象到,紫薇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早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以她生活的环境,很容易发生让人头疼的事情。卿婷一直认为,因为写书的是男人,所以才有那样的故事发生,她看不出那两个男人真的好到让崔莺莺、杜丽娘做出那么多的牺牲,尤其是张生,白马寺之围他起了些作用,但之后他的行为,不过如此。但很多女子都意识不到,内心何等懦弱的男人才会期望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有个高贵富有的女子倾其所有,为他付出,而此刻,他能为了这个比自己高贵的女子在一起而做做抗争的姿态,像个英雄,然后拥有一切。
美女救英雄,英雄救美女,然后以身相许,老套的故事却让涉世不深的女孩子为之神往。卿婷真有点可怜被紫薇单相思的男子……等一等,紫薇住在弘昼府里,到哪里见到外男,要见到也是见到自己的堂兄啊。
卿婷问道:“那丫头该不会像她娘一样……她是到京城寻父的,难道还有工夫想这种事情?”
吴扎库氏忙道:“娘娘,没那么严重,只是看着情形有点像……不过去问她,她也不会说实话,也许只是见过一两面,有点好感……”吴扎库氏的声音越来越低。
卿婷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看来是《墙头马上》的初期。男女产生暧昧通常就在一瞬间,完全是荷尔蒙的作用,然后会在激情冲动下作出某些事情,但是卿婷没有兴趣验证荷尔蒙能够作用多久时间。“是谁?这不重要,本宫希望她能清楚明白些,也许有些话要本宫亲自跟她说,再过几日,皇上会安排她进宫的,到时候本宫会问明白。”她没有跟福家兄弟接触过,那天的初遇全都变了,所以卿婷担心,她该不会看上自己的外甥了,这事绝不可以,首先紫薇她不是很喜欢,第二紫薇私生女的身份注定她和皇后的外甥无缘,第三伊拉奇已经有了月复稿,卿婷决不允许有人破坏外甥的亲事,而且伊拉奇是个一点都不浪漫的理科生,她不想日后某个才女天天埋怨丈夫不够诗情画意,不够温柔体贴,不能说那些肉麻的话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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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紫薇因祸得福,被那拉家的人送入弘昼的府上,当时她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弘昼是她父亲的兄弟,是她的叔叔,她终于接触到她的亲人,但她的私生女身份让她不由的担忧,他们会不会不接受自己?
弘昼对紫薇还算不错,将她交给福晋吴扎库氏照顾,他俩是紫薇的叔叔婶婶,虽说对紫薇私生女的身份有所不满,但这种事从来吧不会是女子一方的错,弘昼知道自己皇上哥哥的性情,只是不能明说皇上勾搭良家女子。他们夫妻俩见紫薇虽然怯懦,但是行为举止还是有教养的,而且能带着一个丫鬟从山东来到京城,千里迢迢,也算意志坚定,除此之外,也就是相貌、脾气还好,人看着也聪明,只是这才学……他俩的不满跟皇帝一样,这样对生活无知,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才女最沾不得,难说她们会弄出什么让人无可奈何,能被人当新闻看的事。
弘昼心里只得暗自埋怨,自个的皇帝哥哥喜欢风流也就罢了,偏偏还在外面偷吃,做事不彻底,如今这女儿找上门来,还偏偏让人冒名顶替了,冒名顶替了又有不讨好的事情落在了他身上。弘昼想到前段时期乾隆对那个西贝货的喜爱,连气病皇后的罪都能放过,如今知道那是假的,以他那好面子的脾性……弘昼打了个寒颤,此事不妙,怪道那拉家把人带到自己这里来,但也不能怪他们,就算想不到这一层,这事也不是他们能参合的。弘昼心里抑郁,谁让他是个王爷,还是乾隆的兄弟,也只有他能参合这等破事,想想一脸憨厚,貌似正直的那拉家人,弘昼心里说:以后再也不信这家人没心眼,这分明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但把这事报上去后,他那位皇帝哥哥并没有大动肝火,反倒平静得很,只是吩咐他们此事不可外泄的口气冷得很,也没说让紫薇什么时候进宫,只是让他先照顾着,弘昼估模以后紫薇的前途,不会有多好。
紫薇的前途不是他们夫妻该操心的,他们只要让紫薇和她的丫鬟住得好,给她们准备好素净的衣服和无花纹的银饰品,另外让嬷嬷教导她们规矩,不过这个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紫薇比小燕子要明事理懂道理得多,能明白学规矩是为她好,夏家在济南虽不是最为富贵的,但也被推为当地望族,只是家里出了个未婚先孕的夏紫薇,被累坏名声,但家底还是殷实的,夏雨荷原本就小有才名,教导女儿更是尽心尽职,只可惜她教导女儿还是出了差错,不过四德即便不全,也该有一二德可言。
这是弘昼夫妻俩的想法,总该对他那位尊贵的兄长的眼光有些信心,相信他看上的女人不会太差,教出来的女儿也该不会太差。平心而论,紫薇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只不过……有些事情上,总叫人不能放心,所以福晋让嬷嬷盯紧紫薇,以免在府中发生不名誉的事情。
这么一盯,就发现问题了,紫薇闲暇时,时而担忧自己是否可以顺利与父亲相认,时而因不明缘由默默无语,似喜似悲,有时候莫名唉声叹气,再加上有时候她会在屋里弹琴,弹奏的都是些幽怨哀愁,与情爱相关的曲子,唱一些闺阁女子不应该唱的歌,吴扎库氏也询问过,得知是她生母教给她的,吴扎库氏动了动嘴角,只是说在府里唱这些歌不太合适,日后进了宫更不能随便唱,宫里规矩严。
紫薇倒也省事,并没有多说什么,以后果然不再唱歌,只是莫名其妙的叹息没有少过,反而更多,让吴扎库氏不由多留了些心,但见她在府中并没有特别出格的事,想着只要让她懂得规矩,进宫后宫规森严,她就是想做出格的事,也该不敢和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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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扎库氏想自己该提醒下皇后,以免皇后觉察紫薇的不对劲后,责怪自己没有看紧她。皇后性格冷酷严谨,紫薇这样的女孩到她手里不会有好下场,看着紫薇到底是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吴扎库氏有点同情她,要不是风流乾隆,这姑娘也不至于可怜兮兮的上京寻父,因为她的出身而贬低她的所有,也有点不公平。
吴扎库氏说:“也可能是她心里还有些担忧,是奴才多想了。”
卿婷理解地说道:“她有那么一个娘,也难怪她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让人怀疑,要不是就好,要是……细想起来,她也有可怜之处,可是……到时候再说吧。弟媳,这段时日也辛苦你们夫妻了,皇上准备过几日就把紫薇宣进宫,把这档子事了了,到时候少不得给紫薇安排一个妥当的身份。”有那么一个娘,哼,有那么一个爹才是关键,可是谁会把责任归到乾隆身上,可怜夏雨荷她连王宝钏都不如。但如果薛平贵最后忘掉那个苦等着他的王宝钏,王宝钏的贞洁牌坊能到手吗?不能,人们称赞她,是因为那个男人回来了。
吴扎库氏叹道:“但愿日后她能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奴才那点辛苦也就不算什么,倒是要皇后娘娘劳累,想来在宫中,紫薇也能安心为生母守孝,宫里规矩大,她该不敢做什么。”
卿婷低头算了一下,紫薇从济南到京城,耽搁至今,也有一年多的光景,未出嫁的女儿守孝自有规矩,时间真的是不太多了,看皇帝的样子,对紫薇不会太上心的,就怕这姑娘惹出点什么事来,让皇帝心烦,到时候把她往蒙古大草原上一扔,这姑娘能不能活下来还是问题,而且还不会嫁身份够好的人家,蒙古又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脏的臭的都要,质量太差的别说蒙古不愿意要,皇帝也不好意思往那边送。但是蒙古那边过来一个多贵人,不知道有没有被现在这位皇帝惦记上,说不定要回报给蒙古一个私生女。“这么说起来,紫薇还算是有章法,本宫明白了,瞧本宫这记性,竟然给忘了,她不是还带个丫鬟,叫什么来着?这小姐和丫鬟要不一个性子,要不相互补充,这两人是要一起进宫的,这小姐有点像戏文的小姐,那这丫鬟呢?是不是也像戏文里穿针引线的丫鬟?”卿婷故意问道,对金锁她印象比紫薇好,这姑娘有时候脑子比紫薇清醒,要没有她,紫薇根本不可能平安到京城,说句实话,卿婷倒愿意教金锁,这丫头点拨点拨就出息了,紫薇倒有可能油盐不进,让人恨得牙痒痒。
吴扎库氏想了想,说:“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丫鬟叫金锁,看着干净俏丽,手脚也勤快,性子倒也爽利,是个省事人。”
卿婷点点头,跟吴扎库氏又说了会儿话,才让她出宫。
卿婷把紫薇的情况对皇帝如实相告,皇帝皱起眉头:“她还有工夫胡思乱想,这姑娘跟她……”本想说跟她娘一个样,但想到这里面还有乾隆的大功劳,皇帝只能恨恨说了句:“都是帮混账东西。”
卿婷低着头,说道:“也可能是想进宫的时候,紫薇等了这么久,难免有些患失患得。”
皇帝冷冷瞥了她一眼,说:“朕也愿意这么想,可谁敢保证就没点别的,朕也被他们缠烦了。她要是心里想着别的,也别怨朕不仁慈。”
卿婷动了动嘴角,还是问了一句:“皇上您什么时候要她进宫呢?辛辛苦苦来京城,不就是为了见到皇上您一面。”没听见回答,卿婷抬头一瞧,原来皇帝在走神。“皇上?皇上?”
皇帝像是刚刚回头神来,说道:“皇后最近还下棋吗,要不跟朕下盘棋,正好不想那些烦心事。”皇帝清楚,也知道皇后也是心知肚明,紫薇上京并非仅仅见一面生父。她这一来,带来多少尴尬事,皇帝的女儿也分三六九等,紫薇将来麻烦不会少。其实皇帝不想为难她,一个姑娘家,到底可怜,他只是这些日子被永琪等人的事闹得心里不痛快而已。
卿婷等到一句不是回答的回答,模不透皇帝的态度,只好让人准备好棋盘,与皇帝放手赌一局输赢,论棋艺,卿婷自然不敌皇帝,不过皇帝并不一心要她输,并未尽力而为,所以卿婷并不十分吃力。
“小四的婚事就不要拖得太久,嫁妆公主府自有内务府准备,你多上些心,正经女儿可不能亏待了。”皇帝说道。
卿婷捏着白子,说:“自从小四议婚开始,我这里就有所准备,也让太医给小四调理身体,只是纯妃的身子骨最让我担心。”
皇帝等她落下一子,才拿起黑子,放在棋盘上,慢悠悠地说:“正是因为纯妃的身体,才不能耽搁了她的婚事,还是尽早给小四定下封号的好,要不然就是三年光景。”
“皇上说的是,纯妃也为小四担忧,说不定,她见了小四晋封,心里高兴,身体能更好一些。”四格格的婚事早有定稿,虽说当初因为硕王府的事,才急着把四格格跟富隆安配成一对,但就是没有当初那档子事,她也是傅恒的儿媳。
皇帝倒是想起四格格那档子事,险些坏了一个好姑娘的清誉,皇帝从乾隆的记忆里找到这段公案,自然把这事记到乾隆的头上,还有令妃——现在的魏贵人,当初她可没少煽风点火,纯妃身体病重也和此事有关联。“纯妃那边,朕亲自去和她说——她这段日子怎么样,太医怎么说的?”
“还是熬日子,太医只让静养着,我看她,心里是放不下三个孩子。”卿婷悠悠叹了口气。
“朕知道了,你专心给小四准备嫁妆,添妆的东西不用朕多说,你也明白。”
卿婷答应着,心里想着,皇帝对四格格和紫薇待遇差别还是挺大了,不过这总比乾隆见了私生女就把那些皇子皇女都抛到脑后去的要强。“添妆之物,我早些年就有了准备,只是要备下些时新花样的首饰等物。”
“你看着办吧,正经的和硕公主,嫁妆不会差的。”皇帝一皱眉头,又想到紫薇身份的问题,这不上不下,让人闹心,“小燕子那里,犯不着按和硕格格的规格养着她,皇宫虽不缺那口饭,但也不养闲人。七格格已经送到庆妃那里抚养,怎么朕还听到后宫有人议论,说什么生母想要女儿,这是后宫的事,你来料理好了,不听话的奴才趁早打发了。”
“是,皇上。”卿婷应道。
皇帝一子落下,淡淡的说道:“皇后,你的棋艺,还需要磨练。”
卿婷笑道:“再磨练,也不如皇上您的棋艺高超。”磨练棋艺,仍旧是磨练自身,卿婷敌不过皇帝,她只要不败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隔三差五就出问题的网络,让人都没了心情。
说句实话,如果薛平贵没有回来,那王宝钏又是个教育女儿听话守规矩的反面教材,可他回来又怎么样,相逢后的十八天却比之前的十八年还凄苦,那个男人早有了美貌高贵的春花公主,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八年能辜负?估计是这个结局让男人看着不舒服,于是改成了玳瓒公主和她平起平坐,不分大小,最后王宝钏还做了皇后——瞧,王宝钏多勇敢,反对包办婚姻,冲破牢笼,选择了自己的爱情。
夏雨荷,如果乾隆早些想起她,带走她,又能如何,后宫从江南带回来的女人不是没有,因为身份就做了个常在、贵人之类的,有几个爬上去了?寥寥无几。如果她当时还活着,乾隆能旧情复燃?未必,后宫女人多得是,乾隆不缺这一个,再说她要是真能让人刻骨铭心,乾隆怎么能把她的样子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