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为奸 一丘之貉 06

作者 : 余姗姗

好马不吃回头草,回头草也未必愿意被好马吃。——夏行止

告别老房,夏行止回了酒店,连打了几通电话推掉了原本敲定的约会,其实也都不是什么重要事,就算是重要的事,眼下也不会比那句酒后之言更严重。

他在房间里辗转踱步,如履薄冰,待将思路捋顺后,第一时间定好了返回北京的机票,接着就是不停的重播周沫的手机号。

无人接听,不在服务区,关机状态等等,这些手机提示语轮流播放着,发过去的短信也全都石沉大海,夏行止知道这是周沫再跟他对着干,这个女人的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平日里看似温顺,实际上是头倔驴。

一头扎进床上,夏行止在脑子里编纂着道歉的词儿,然而除了“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外,他竟然一无所获,只好又打电话将所有信任的朋友骚扰个遍,希望三个臭皮匠真能赛过一个诸葛亮。

按照老房的话说:“没别的,不管我怎么跟我老婆道歉,都不如搂着她抱一会儿管用,女人是软骨头,男人是贱骨头,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而伍春秋则认为:“你跟她说‘我爱你’三个字了么?这时候说‘对不起’太讽刺人了,她只会以为是你在为曾经的欺骗而道歉。你希望解开误会,把认错的态度放低一点是对的,但问题是这件事的起因就是爱情重要还是身体重要的辩论赛。你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换做是我就会反问你,‘既然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怪女人胡搅蛮缠啊,爱情本来就是蛮不讲理的,你要讲理,就别谈恋爱了。就那三个字,说了就全都解决了。”

夏行止听得一阵头晕,为了阻止伍春秋的振振之词,只好插嘴道:“那我要是说不出口呢?”

伍春秋骂了一声“靠”,立马反问:“既然你说不出口,又何必挽回?好玩是么?”

“哈,这我就不懂了,凭什么一个男人想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好好生活,就必须建立在那三个字的基础上?那三个字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看不见,模不着,体会不到,消化不了,我可以让沫沫生活过得很好,就算没那肉麻兮兮的的三个字!”

伍春秋磨牙的声音险些要刺破夏行止的耳膜:“你真是个渣男,我看周沫的选择太对了,你趁早放她远走高飞再找第二春吧,省的你把她折磨死!”

末了,伍春秋又补充了一句:“真是贱男!”随即挂了电话。

夏行止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盯着手机出神,觉得在这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就是女人,然而男人居然还要围着不可理喻的女人打转,就更不可理喻了。

揉了揉太阳穴,夏行止继续翻着手机,视线翻来覆去的在几个“前女友”的号码上打转,左思右想难以作出决定,后来不知哪根手指头欠招儿了胡乱选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十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对面女人的声音融合着压抑的喜悦。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夏行止几乎月兑口而出原因,但是眼珠子一转,将原因装饰了一番:“哦,想问你个问题。你说,是‘我爱你’和‘我养你’这两者之间,哪个更重要?”

对方一阵沉默,声音里透着紧张:“你是在问我,还是想通过我看穿别人的想法?”

夏行止轻咳一声:“好吧,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实在是无人可问了,只好找你指点迷津。”

“呵,我就知道。”对方语气沉了几分:“你听着,我就说一次,在生活没有和爱情直接挂钩之前,当然是‘我爱你’比较重要了,但是一旦实现了这个,‘我养你’也是不能少的,这样够清楚了么?”

通话结束前,对方没好气的问夏行止:“我真好奇,到底是哪个女人让你这么头疼,你可真是活该,贱骨头。”

夏行止在同一天之内吃了三个女人的闭门羹,被两个女人用“贱”字形容人品,郁闷的跌坐在地上,一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对女人无往而不利的夏行止了,一时又觉得所有问题都是出在周沫身上。

而周沫这个始作俑者,甚至可以做到前一天上他的床,第二天就跟别的男人去酒吧约会,第三天还敢接受陌生男人送的丝袜,第四天……第五天……今天是第几天了?

夏行止将头发揉乱,喉咙里发出不依不饶的“嗯嗯”声,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数着手指头算了算,右眼眼皮也在这时跳动起来,随之而来相当不好的预感。

他预感到,周沫那个死女人,此时不是在出轨,就是在去往“出轨”的路上。

中午十二点,夏行止退了酒店房间,拿着行李到咖啡馆里闲坐了三个多小时,喝光了三杯咖啡,精神已经亢奋的将要超月兑控制了。

给夏行止换咖啡的女服务生将一个纸条放在他桌上,又用手敲了敲桌面,引起夏行止的注意:“先生,你的咖啡。”

夏行止拿起纸条一看,这才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先生,我的电话。”

他礼貌性的对她笑笑:“你好,张敏。”又为了表示尊重,当着她的面将纸条塞进口袋里。

张敏的如获至宝的笑容令夏行止重新找回了个人魅力,他这才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不可取,最起码还是有很多飞蛾愿意扑火的。

“请坐。”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张敏指了指手表:“我四点下班。”

夏行止灵光一闪,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意味太深,张敏为这个笑容所迷惑,一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才稍稍明白那笑容的寓意,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酒杯。

就在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夏行止请张敏喝了一杯咖啡,本着和陌生人吐露心事不用担心秘密会被扩散到熟人圈子里进而影响个人利益的想法,将他揣在心里的问题一股脑的掏给了张敏。

张敏乍一听还有些茫然,后来听夏行止详细解释了一遍,才明白到眼前坐着的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他不是对自己有兴趣,只是深陷另一个女人的局里而不自知,需要旁观者为他拨开云雾。

可惜,张敏并没有担当这个开路先锋,一来她觉得自己没有义务,二来她的女性魅力正受到严厉的考验,要是放这个男人回去和那个幸运的女人花好月圆,心里着实要不平一阵子。

于是基于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张敏说了违心之论:“我看你的女朋友并不是特别爱你,她好像只是不甘心你不爱他,女人嘛,多少有点小心眼的。”

夏行止脸色一僵,半信半疑,本能的相信对方在胡诌,却又出于宁枉勿纵的心理而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看?”

张敏见他仿佛遭受巨大打击般的灰白了脸色,心里反酸,嘴里也越发恶毒:“因为女人都特别有为爱奉献的精神,就算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我们也会坚持自己的所爱,可是你的女朋友好像有点自私。你确定她爱你么,在她问你同样问题的时候。”

“那是当然,她不止一次的说过。”

“哦,那也许是她想要引诱你说出同样的话的……手段?”

夏行止如遭雷击,好半响说不出话,右手锤了锤脑门。

直觉告诉他,张敏在危言耸听,因为根据他和女人相处的经验来说,很多女人都会说些骇人听闻或是震惊四座的言论,用来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张敏的表现就符合这一点。

但是同时,夏行止又怕被张敏言中,所以心里七上八下了好一会儿。

夏行止脸上时阴时晴,张敏想再补充些什么,最好是一击即中,但又拿不准一击即中的命门,踯躅了片刻,错过了最佳的良机,被夏行止突然作响的手机抢走了话语权。

电话来自伍春秋,她似乎已经消了火儿,在生气和友谊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打电话的本意也是为了劝和不劝离,不忍看着这对痴男怨女折磨对方的同时,顺便折磨围观群众。

“别忘了,你定的晚八点的飞机。”伍春秋声线缓和,虽然脸上有些尴尬,但好在夏行止看不见:“还有,我劝你一句,既然你想和周沫好好过日子,那就别为了区区三个字错失良机。三个字花不了你一秒钟的时间,但是却能让一个女人感动一辈子,最主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的跟你过日子,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么?细节可以挽救大局,你要想清楚。”

伍春秋以为这几句话一说出去,多么二百五的人都能顿悟,不想夏行止却道:“那你觉得沫沫爱我么?”

“废话,瞎子都看得出来。”说罢,伍春秋敏锐的嗅到阴谋的气味:“谁跟你嚼舌根了?”

“哦,也不是,就是有人有不同的看法。”

“谁啊……女人吧?”

夏行止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张敏,对伍春秋道:“是一个和我,和沫沫都不熟的人。”他的言下之意是,既然不熟,就没理由陷害。

然而伍春秋却说:“既然不熟,就没必要听了,如果对方是男的,可以听听,如果是女的,还是算了吧。”

“你不也是女的么?”

“我不一样,我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只想着你和沫沫好,别人呢?你说得准么?”

伍春秋将话撂下,夏行止只觉当头棒喝,挂了电话后又看了张敏几眼,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真是面目可憎,于是急忙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别,招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机场,一直枯坐到天色渐暗才办理登记手续,然后等在候机室里再次拨打了周沫的手机。

电话被接了起来,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周沫刚好不在。”

“你是谁?”夏行止竖起了眉毛,他的预感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周沫果然在上房揭瓦!

“那你又是谁?”对方语气挑衅,不等夏行止反驳,补充道:“我是她男朋友。”

夏行止一声怒吼,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屁,我才是她的男朋友!”

对方大笑:“你说你是她男朋友,那位什么现在陪她一起吃饭的人是我?还有,为什么她给你设定的来电提示是‘夏无耻’?有这么比喻自己男朋友的吗?有病!”

夏行止头顶窜绿,几乎要冒了烟,眼前也开始发花,有种很快就要被气得脑中风的预兆,而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就如同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冤魂:“她跟我住在一起,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不是她男朋友,难道是她爸不成!”

夏行止没意识到这句话的笑点,身旁侧耳倾听的人反倒笑了,他无暇理会,被电话里的声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哦,那就当你是她男朋友好了,她还想我当她的地下情人呢。”

“嘟”的一声,电话断了,夏行止脑子里嗡嗡作响的瞪着手机屏幕上“已挂断”的字样,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作痛,眼睛一扫看向坐在他右手边正窃笑的男人,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刚要发作,却听广播说飞机将误点延迟……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夏行止用一整天的行动应验了这句真理,并且不忘将这些倒霉事的症结全都归咎于周沫身上。要不是周沫,他不会三番五次的被人挂电话,要不是周沫,飞机也不会晚点,要不是周沫,他不会一整天心绪不宁、情绪不佳,要不是周沫……

夏行止一边细数罪状,一边用手机记录下来,准备回去一一和她清算。

然而他所没料到的是,这些仅仅是个开始,是一连串的铺垫,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要迎接最后的迎头痛击。

就在夏行止终于坐上飞机风雨无阻的赶回北京,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撑着亢奋的情绪一路回到他和周沫居住的小区,却在小区门口被一辆擦身而过的车溅了一身的泥。

他无暇计较,脑子里想的全是周沫,自然万万想不到在拐进小区大门口之后,会见到那个让他惦记了一整天又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竟然从方才那辆车里走出来,脸上还挂着风骚的笑容,却不是对他,而是一个长的碍眼的陌生男人。

当然,这时候任何男人在夏行止眼里都是碍眼的,谦谦君子也会沦为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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