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婢 章一 夜来风雨声(1) [至]章十 怀璧其罪(2) (合并章节)

作者 : 流鸢子

章一夜来风雨声(1)文/流鸢子-

“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是我对着颐夜来吼出的最后一句话,可不想,却成了今生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脑中一片混沌,依然不肯相信眼前晦暗凄凉的情景是真实的,我一袭黑衣,立在葬礼大厅的门口,掩在一片惨淡的白色花簇之后,视线穿越无数黑色人影,遥望尽头中心那黄色雏菊簇拥着的镜框里的黑白照片,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是,那牌位上“颐夜来”三个大字让我无法逃避现实。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被车……”有低沉的宾客声音传来,随即响起的熟悉声音却让我心头犹如被猛击一般狠狠一颤!

“夜来……我的孩子……”泣不成声的沙哑嗓音刺入耳膜,顿时有雾气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望着那痴坐在灵位旁的黑衣妇人身形一颤,逃也似地在对方发觉自己之前逃离了现场。

夜来……车祸……我脑子里仿佛无数闪电在劈裂,有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冲入我的脑海,一瞬间让我冷到了骨子里……

十指一缩,我跌跌撞撞地奔向大门,假装不曾来过此地,然而就在门口,忽而有个小小的身影闪了过来,险些与我撞在一起。

我狼狈地止住脚步,低着头不让人看见我眼里的泪,余光却见到那小小的身影竟停留在我身前,将一个物事往我怀里一塞,“大姐姐,这是别人叫我送给你的,说打开你就明白。”

说罢,那孩童便匆匆离去,背影十分地陌生,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我则呆呆地抱着盒子立在门口发怔。

换作平时,我必定起了警惕,寻思这盒子里莫不是什么害人或者整蛊的玩意儿,可是现已失了魂的我,尽管脑中闪过一丝这般的想法,依然怔怔地伸手打开了盒子。

爆炸,吓人的小人,什么都没有发生,里面只有一面很普通很普通的镜子,街角随处可见的精品店都能买到的那种青铜镜子,我茫然地拿起镜子,却见到自己一张苍白得不带血色的脸,红肿带着泪痕的双眼,泛红发胀的鼻子,还有因为跑得匆急被汗粘得凌乱的刘海。

其实我真的没有多好看的,不明白颐夜来为何会那般爱我便爱了十多年,怎么赶都赶不走,逼得我一纸婚礼请帖过去,请他来当我的伴娘,他才卷起铺盖逃到了国外,一躲便是三年,可这一回来,不过见了一次,竟然便是永诀……

夜来,夜来……我为何要说那般的混账话气你,我……

想到夜来,我胸口里某样物事立刻绞痛难忍,镜子里的人面上一片泪光,可是恍惚间,我却瞥见那人儿嘴角的笑意,正没反应过来镜子里的人如何自己会笑,一片白光已包围了我。

然后,再醒来时,我已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说奇怪,倒也并不奇怪,这情景已想象过千百次,在电视书画上也见过千百次,只是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出现在这般一个地方。

章二夜来风雨声(2)文/流鸢子-

四五丈高的天花将整个空间拉得宽敞明亮,金碧辉煌的龙柱反射的金光刺得我双目酸涩,鎏金雕花屏风静默而霸气地立在红地毯的尽头,将那一方龙头黄金御座护在身前,两只栩栩如生的铜鹤左右护驾,四座青铜碧玉镶金方鼎宛如守卫般并排而立,更是将那一方华贵之地明确地划出了等级之分——此刻映在我眼底的都是从未真切见过却叫得出名字的物事,而我也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周围都是人,着着各式古装被我的突然出现惊得呆若木鸡的陌生人,淡淡熏香在空气中弥漫缭绕,我依然着着一袭黑衣,怔怔地坐在大红色的地毯之上,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气氛完全不相容,这里似是正举办着什么喜庆的大典,而我的突然出现将这欢愉的气氛硬生生地冻结了。

被熏香弄得喉咙有些干涩,我禁不住咳嗽了一声,而这一声却仿佛是一个指令,只听得阵阵利刃破风的声音朝我而来,我的颈上顿时生了刺骨寒意,而视野也完全被涌上来将我围住的守卫们遮住——我已被困住,动弹不得。

此时大殿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我只感觉自己的心因为死亡的靠近而急遽收缩——为何……我竟会沦落到这地步?

然而就在这时,我忽地听见了沉稳的声音,似是有人踏着软软的地毯朝这边而来,又听见似是挥袖的声音,我前方的守卫顿时刷刷地向左右退开,将这包围圈的前方敞开了一个口子,只是那些锋利透着寒气的长矛依然架在我的颈子上,我依然不曾自由。

我抬起眼,便见得从那御座的方向,正缓缓走来颀长一人,高高的皇冠上异彩流动,宽大的金色龙袍走动有风,衬着背后的鎏金屏风,乍看去,竟仿佛神祗般背后发着金光,有一种不容人亵渎的高贵。

那人渐渐近了,我的心跳却开始加速,不为别的,只因他的身形,他的姿态,甚至他脸部的轮廓,竟如此像是……

“……夜来!”

当那人终于来到我面前,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震惊与惊喜,颤抖着声音唤了他一句,只此唤了一句,便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我以为,是再也见不着他的。

可是,来人却只是疑惑地看着我,仿佛是想从我面上找出什么,然后,才拧着眉心迟疑着问了一句,“……裳儿?”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我已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却依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痴痴地望着他,眼里湿热的,都是泪。

而后,他便又走近了一步,伸出手,似是想要将我从地上扶起,四围的守卫也因为他这举动放松了警惕,陆续将长矛撤离,我的困境,渐渐缓解。

望着那带着迟疑却已有了暖意的眼眸,我也伸出手去,想再一次握住我这从未珍惜过的温暖,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轻触的一瞬间,忽而有个清脆却有些尖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陛下!她是假的!”

章三夜来风雨声(3)文/流鸢子-

我心头一跳,而他的动作一瞬间便停住了,似是已分辨出来人的声音,明白了那句话里的意味。

于是不过转眼工夫,他已向后退开,旁边的侍卫刷地涌了上来,再度用利刃将我困于圈中,一切又回到原点,甚至形势愈发地剑拔弩张。

守卫围得紧密,我看不大清圈外的情景,只感觉那匆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淡雅的幽香随之而来,而那着着皇袍的男子也似已转了身朝来人疾步奔去,很快一声低沉的轻响,两边的脚步声便都停了下来——我听得真切,那分明是一人投入另一人怀中的撞击声。

也即是说,方才那还欲伸出手将我扶起的男子,在这一声呼喊之后,便将另一名女子搂入了怀抱。

“洛妃……你没事吧?”这淡淡的却不掩关心的一句,也不是为我。

我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可随即,却又攥紧了手,让心湖渐渐平静下来。

他绝不是夜来,我认识的夜来,绝不会放着我在冰冷的地上久坐,更不会让这些锋利尖锐的长矛肆无忌惮地指着我的颈子。

更何况……夜来他,不是都……不在了么。

我眼眶一红,差点便要当场失控大哭,可便是在这时,忽地听见了那来的女子柔柔的带着些惊惶的声音,“陛下……臣妾没事,臣妾只是路上耽误了下,因此来晚了……”

突然,我的身体涌出一股刺骨寒意,似是有什么冰冷而锋利的东西穿透了包围圈,直直地插入了我的身体,我从未试过这种感觉,不禁打了个哆嗦,心跳有些不稳。

随即,便听见了那女子幽幽的声音,“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工夫,竟然有人蠢到想要假扮臣妾来出席这册封大典,易容假冒也就算了,衣服与装扮也不晓得换一换么?”

她嘲讽的话语顿时引起四围一片低声哄笑,显是文武百官均也觉得我是蠢到极点,异想天开,费尽心思,却连基本准备也不做足了。

我心中不由得生了火气,我连自己怎么到这地方的都不知道,何来冒名顶替之说,这女人分明是想要借题发挥,陷我于不义,要置我于死地!

“我……”我按捺不住想要开口分辨,可似是怕我口中会喷出害人的暗器一般,我刚做了个张嘴的动作,立即便有利刃刺向我的喉咙,我惊得身子一直,只得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愚蠢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男子短短的十个字,却教我宛如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不仅是离开了我原来的时空,更重要的是,我眼处的,是一个一个人一句话便能定人生死的时代。

而这个人,正恼着我冒充他的爱妃。

章四夜来风雨声(4)文/流鸢子-

顿时,便有人上来拽我的胳膊,宛如拖一条死狗般毫不留情地要将我的身子在地毯上一路拖曳而去,我下意识地做徒劳的挣扎,下意识地望着守卫身后那金黄色的身影,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我的清白……可是,我能说些什么?

“且慢。”

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替我说了话。

众人瞩目中,一抹同样着着金黄色华服的身影缓缓地,可谓是以步步生莲的优雅步姿从龙袍男子身后走了出来,渐渐地接近了我,这声音,正是方才诬陷我的人。

然而,当我看清她的容貌时,我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震惊——若说那龙袍男子与夜来相似纯属巧合,那么,为何眼前这名面容秀雅衣着盛装的女子,竟然会与我自己生得一模一样!

原来易容假冒之说是从此而来,我二人容貌五官确实并无多少差异,我又细细地看了看,才找出了些不同的地方。

我因母亲受惊早产,生下来便羸弱多病,皮肤总透着一种异常的白,常被夜来笑是黛玉第二,而这女子肌肤虽然不如我白,却也已是素净如莲,何况,双颊上那一抹滋润的绯红,竟是比我生得水灵多了,直可谓是,回眸倾人城,一笑媚万生。

我再偷偷将目光下移了些,恩,事业线也比我精彩多了,我身上就没几两肉,胸前几乎便是一马平川,她却生得凹凸有致,丘壑起伏。

只是,我倒没有心思为人家五官跟我一样却比我好看身材比我好而自惭形秽,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不知道何人给我的神秘镜子,联系此时出现的一双男女,低眉想去,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洛妃,为何出言阻止?”

那万人之上的男子微微蹙起了眉,对此举表示疑惑,可是,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听出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陛下莫怪,臣妾只是突然有了个主意。”华服女子颔首一笑,姿态说不尽的落落大方,“今日,是陛下与臣妾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望陛下能将此事暂且搁置再议,明日再论罪不迟。”

说罢,却又盯着我,幽幽道,“你这贱婢,陛下与本宫乃是天作之合,你以为以你一己之力便能蒙蔽圣听,李代桃僵么?”

她的声音很柔,很软,可是,我竟然听出了森森的……恨意?

我望着她那隐着寒光的双眸,竟有些怔了,我不过第一日到这时空,也没有依附在任何人身上,初来乍到的我,如何能惹得她如此的怨恨,仅仅是因为这张生得一样的脸庞?

可是,她明明比我还美丽,实在不晓得有什么好怨我的,夜来曾说,我不是不好看,只是不擅长打扮,也不爱花心思保养,不然打扮起来,还是不错的,而从这女子身上,我第一次觉得夜来说的是如此正确。

所以……她为何要恨我?

而且,既这般恨我,为何……又要救我?

章五夜来风雨声(5)文/流鸢子-

然而接着我才发现,其实,她也不是想救我。

不现在要我命,是想先来羞辱我一番。

“陛下,既然这女子想要冒充臣妾,不如便让她留在这里观摩这场大礼,看看一国之母,是不是她这般轻贱的人能够担得起的。”

“也好,便顺你意吧。”皇帝点点头,便叫人将我口中塞了布团,五花大绑地扔在角落,特意腾了个空档,让我能够清清楚楚见识到这传说中仅次于皇帝加冕的盛世大典。

夜来常说我偶有小聪明,但大体驽钝,可是饶是我再驽钝,当见到皇帝当着万人之面,亲手为洛妃戴上那金灿灿却也沉甸甸的凤翔之冠时,也看明白了那洛妃口中与皇帝的大喜日子是指什么——不就是她在后宫之中苦心经营,技压群芳,终于登上皇后的位子了么?

其实吧,她既然已经是妃子,跟皇帝也肯定早已“大喜”过了,这封后之事,除了风光之外,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的,又要执掌六宫琐事,又得对外装得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打击冒头的,扶植能用的,还得假惺惺地酸溜溜地劝皇帝为了皇室子嗣雨露均沾,最近宫斗的剧上映得多了,看得也腻味了,想到“皇后”二字,我直接反应就是等同于吃力不讨好兼步步惊心,而且,一般小说里开头的皇后,基本都是最后会下台的那个输家,如今就算那皇帝对洛妃是宠爱有加,帝王之爱,谁能奢求到白头?

不过,如果以夜来那死脑筋,喜欢一个人单恋十几年也不回头的性子,当了皇帝也只喜欢一个人倒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点,我很大气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望着那龙袍男子清俊的容颜出了神,这男子与夜来如此相似,会不会……真的是夜来的前世呢?如果真的是夜来的前世,会不会也跟夜来一个性子,喜欢了谁,就只喜欢这个人一辈子呢?

呆发着发着,就忘了时间,待回神时,这盛世大典竟已落下帷幕,在众人恭敬的叩拜中,那皇袍男子挽着洛妃,不,现在是洛皇后朝殿外走去,我正巧被扔在门口一角落,倒也没错过这一幕。

皇帝走得器宇轩昂,洛皇后的步姿也依然优雅端庄,十足十的母仪天下风范,经过我时,洛皇后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显然是在笑我,贱婢,你有本宫这般的气度么。

我的确没有,也不爱这般走路,更从未想过要做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我介意的倒不是她眼里的讥讽,而是我觉得……她分明是认得我的。

可是,她怎会认得我,如果那皇帝是夜来的前世,这洛皇后会是我的前世么?可哪有自己的前世这般恨自己的,我实在百思不解。

还有我怎么到这里的,又要怎么回去,这些问题实在可恶得很,所幸身后的守卫们不温柔却很好心地打晕了我,让我免于因为钻研这些问题死于非命。

夜来说,我的脑袋就是木头做的,钻多了就要着火,我也这么觉得。

章六夜来风雨声(6)文/流鸢子-

当我再醒来时,是被人泼醒的。

我再度觉得我很幸运,因为当时我在做噩梦,一遍遍梦见自己在夜来的葬礼上徘徊,我想逃掉,一遍遍地跑到大门口,穿过门,却一遍遍地回到他的灵堂。

镜框里黑白色的他只微笑着看着我,不说话,我哭着求他,夜来,夜来,我说错话了,我不是再也不想见你,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可是他还是不说话,我便转了头跑,逃走了,却还是回来了,周而复始,一遍一遍,我快要疯了。

所以,还好,还好我被弄醒了,哪怕全身湿透抱着胳膊倒在泥地上冷得牙齿打颤,我庆幸我醒了,能对着冰冷的牢房,而不是冰冷的灵堂。

“你们先退下。”

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这清清冷冷的夜里响起,宛如鬼魅的私语,随即,便有若干人恭谨地应声离去,稀稀拉拉的脚步渐行渐远,最终都听不见了。

再然后,一抹窈窕身影缓步靠近我的牢房,冷色的阴影笼上了我。

我不用看,已知道是谁,我也不想看,看着那张明明是自己的五官却用憎恨的表情看自己,这场景实在诡异得可怕。

可我忽然有些激动,我想,她果然是认得我的,这半夜来了,一定是要跟我说点真相。

这么一想,似是血液流动也快了些,那些泼在身上的冷水,竟也不觉得那么冰凉了。

我撑着要站起来,不想让她居高临下地看我,只是许是真是冻着了,站起来便是一阵头晕,我啪地一下,又坐到了地上。

“身子骨还是那么弱呢。”

听见她一声冷笑,话语里带着浓浓的硝烟味儿,“你当年便是靠这可怜的样子让夜来天天记挂着的吧。”

我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她,“你认识夜来?”

心脏则开始超负荷地狂跳,让我顿觉胸腔的结实度要不够用了,与此同时各种猜测也开始在我脑中横冲直撞——难道说,夜来曾来过这个时代?还是说,眼前这名刚被册封的新皇后其实是来自与我相同的时代,并且与夜来是旧识?可是,为什么会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呢,我在那时候,可没见过这样的人。

“你可知道,夜来到了美国后,与一名女孩子交往并且订了婚?”她冷冷地看着我,脸部的轮廓线都是硬的。

我心一揪,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他没跟我联系,我……回国后,他只见过……一次……”

她唇线一紧,随即有些骄傲用满是锋芒的眼神扎我,“他的未婚妻,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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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要从女圭女圭抓起,讨留言要从开头喊起╮(╯▽╰)╭)

章七夜来风雨声(7)文/流鸢子-

“你……”我一惊,望着她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开始变得尴尬,甚至有些慌张起来,说话的时候更加气短,“那你的样子……恩你别多想,他喜欢你……应该不是……”

说到这,我却是整个脸皮都烫了起来,我这呆嘴在说些什么,我分明不想让她觉得夜来是因为她的长相像我才喜欢她的,可是这么一说,不是反而像是在欲盖弥彰以及炫耀么。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她冷冷地一笑,忽然将白皙的手穿过栏杆,一把拽住我湿漉漉的头发,“贾溶溶,不要把自己地位想得太高了!”

因为淋湿的缘故,这痛得来得格外清晰,我疼得龇起牙,伸手要去扯掉她作威作福的手,她却在我举起沾了些泥泞的手的时候,嫌弃似的将手抽了回去,同时,看着我凌乱的头发以及发白的脸轻蔑而又恶狠狠地说道,“我原来的样子,比你好看百倍!”

我顿时呆在那里,一时忘记了头皮残留的痛——难道说,这个女子是特意去将容貌整成我这样,可是,这目的何在?

“我告诉你,”她抬起下巴,再度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我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将你带到这里,就是为了为夜来出一口气!”

我更困惑了,怔怔地看了她一会,才哑声问道,“……你,难道是会法术的妖精么?”

她脸色一白,似是被提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只咬了咬下唇,继续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些,你明日便会死去了!”

可我想我大概没有意识到最后一句的严重性,我脑子里都被另外一个问题充斥着,她话音刚落,我便激动地扑到栏杆前凑近她,“那你告诉我,那个皇帝,跟夜来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被我扑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后,才抬起手,自豪地用手理了理鬓角的青丝,“他是夜来的前世,你难道才猜到么?”

“果然……”我顿时全身酥软了,心底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难怪,会那般像……

这算不算夜来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世上,我的心情,像是轻松了些,又像是更沉重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了。”

“见到也没用,”恨意森森的声音穿过栏杆刺入我耳膜,“贾溶溶,是你害死了他,你毁了他一世,这一世,他不会再爱上你!”

我的身体顿时失去了温度,仿佛连流动的血液也结冰了,不是为了那句“他不会再爱上你”,而是,她硬生生地撕破了我的保护罩,将我推到一个我根本便不愿意相信的血淋淋的事实面前。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最后一晚是去见了你,贾溶溶,你这个贱人!你明明已经有老公了,还勾搭别人的未婚夫!”栏杆外的女子悲愤地颤抖着双肩,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刺入了肉里,“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我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那些我努力想忘记掉的,那个清晨的记忆碎片在我脑海中慢慢拼凑在一起,渐渐清晰得让我无法回避……

大概,也许,说不定,夜来……真的是我,害死的。

章八夜来风雨声(8)文/流鸢子-

当清早被狱卒叫醒,并看到从栏杆底部被人塞进来一盘丰盛的死囚饭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了昨天漏过的洛皇后说过的话。

“你明日便会死去了!”

这不是诅咒,这是真的,从狱卒的口中,我晓得今日午时便会有一场将死囚斩首示众的表演,而那主角便是我。

只是明明知道自己活不过几个时辰了,当我捧着不算干净的盆子吃着糙米饭加鸡腿的时候,心情居然格外的平静,胃口很好,慢慢地吃,细细地咀嚼古代的伙食,将那盆饭吃了个底朝天,让旁边的狱卒看得目瞪口呆。

夜来说我是个吃货,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吃的进去,所以也特别好养,不闹不生事,娶回家喂饱了就成。我当时的反应就是一边继续啃着奥尔良鸡翅一边恼羞成怒地踹了对面的他一脚,不过现在想来,夜来对我的许多评价,虽然损得很,但是都确切而中肯,夜来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没有之一。

可是我又想,我能这么平静,大概是真的想赎罪了,如果真是我害死了夜来,在这世上还他一条命又如何。

只是,这一世的他什么都不记得,即便看到我红红的血从脖子里喷出来流了一地,大概也没什么特别感觉吧。

当被绑着走上断头台,穿着脏兮兮的囚衣跪在粗糙的木板上时,我还是顶着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鄙夷的眼神,抬起头来看着那高台上监斩的黄色身影。

印象中,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犯人被斩首皇帝都不用来围观的吧,如今他也在这里看着我,不用说,自然是洛皇后拉来的。

也是,虽然不晓得她到底是怎么变成我的样子,也不晓得她怎么自己来了这里混得风生水起后又将我拉来这里,但她千辛万苦做了这些功夫,无非就是要让我更痛苦罢了,我死的时候,主角不来看,她怎么会甘心?

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怪她,这十几年来我就经常在想,夜来会喜欢我,大概也只是因为先遇上我吧,如果不是我,夜来现在也许会和她幸福地在一起,生一大堆孩子,买一大堆女乃粉,洗一大堆尿布。

那黄色的身影依然动也不动地坐在台子上,带些慵懒的姿态表明他对这场监斩其实一点兴趣也无,反倒是旁边坐着的洛皇后紧紧地盯着我,似是想最后从我面上找出些痛苦来获得复仇后的快感。

“杀。”黄色身影一挥手,便无情地斩断了任何可能的希望,然后,一身横肉的侩子手便抽出我身后的木牌扔在地上,咕噜灌了一口酒,喷在被磨得锃亮的刀身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已见过许多,我不用再描述。

好浓的酒味……

章九怀璧其罪(1)文/流鸢子-

我闭上眼睛,却更清楚地嗅见那醇烈的酒香,李远辰因为工作冷落我的时候,两个人脾气犟起来谁也不让谁的时候,我便会气鼓鼓地拖着夜来去酒吧买醉,我酒量差,却专喜欢喝烈酒,一杯下肚就醉得不成样子,吐这里吐那里,吐得吧台脏兮兮的,老板见到我脸色便不好。我却也不怕,这次吐了这家,下次便换一家,继续拉着夜来一家一家地轮着祸害,A城几乎所有的酒吧老板见到我都哆嗦,我俨然就一酒吧名人。

醉的时候,我便能感觉有人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将我抱起来带走,再醒来的时候,我便是好好地在自己的床上躺着,因此我每次都醉得很安心,因为夜来不会让我出事。

有一次,我明明醉得厉害,脑子里也不清醒,身体更是动不了,可就能感觉到有人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话。

那一句,我听得特别清楚,酒醒后,居然也没忘记,我想,大概是因为听到那句的时候,我的心,真的疼了。

那人附在我耳边,悄声地,卑微地说道,“溶溶,这一世,你爱的是他,下一世……可以爱我么……”

听着刀风临近颈部的声音,想着台上人那无动于衷的神情,我闭上眼睛,嘴角生硬地扬起,夜来,这一世,怕就算我决定爱你了,你也不会再想要我了……

※※※

我猜错过很多事,有时连电视里骗电话费的有奖竞猜也猜不中,只是没想到,这次也猜错了。

我想我是死定了,人生地不熟,地盘最大的皇帝跟皇后都想置我于死地,我怎么都该死了。

我真的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救我。

因此当侩子手啪地一下被暗器击倒,随即几个黑色身影冲上来将我护在中心,其中一个将我往肩上一甩便要将我掳走的时候,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哥,是不是跑错场子了?”

是我称呼得不够尊敬么?我到现在都还百思不得其解,为啥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被这人啪地一个手刀砍上后脑勺,吧唧就晕过去了。

这群人真的是来救我的?我怎么觉得倒像来绑架我的,不过打晕我总好过扛着我跑还往我嘴里再塞团破布,我昨晚被泼了冷水本来便有点受寒头晕,再被人倒背着颠簸着跑啊跑可真是要吐出来的。

因此我再度觉得我的生活很戏剧性,这样都死不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好好地躺在一张舒适宽大的床上,尽管手脚都被绳子绑着,但是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屋子里还点着檀香,这种淡雅又不会太过浓烈的香味总是让人舒心,我感觉精神好多了,头也不晕了。

“去禀报主人,她醒了。”

一个有些低哑却不失柔美的女声响起,随即便是一阵脚步声,我思索了下“主人”二字的意义,想来并不是宫里人的称谓。

看来我还真是被从法场上劫出来了,而这群人见我醒了,便去通报他们的主子去了。

我一下子便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冒险将我这个刚穿到这世界不到两天的人从皇帝眼皮子底下劫

章十怀璧其罪(2)文/流鸢子-

正巧有一双手好心地将我扶了起来,让我能够靠着床沿坐起,房间的光线不算明亮,却也足够让我将目前的处境以及屋子里其他人打量清楚。

是一间很干净很简洁的屋子,摆设朴素实在,基本没什么特别精致的装潢,看起来倒有点像是供路人暂住的客栈。

“姑娘,你好点了么?”

离我最近的床头立着一个略显高挑的碧绿色身影,方才说话的人正是她,此外,房里还有两名侍女模样的女子低眉候在一旁,看来身份并没有这碧衣女子尊贵。

我定眼瞅向这为首的碧衣女子的容貌,竟不由得呆了呆,这女子生得好美,皮肤白白的,鼻梁高高的,头发还有些微卷,浑身散发着一股异域风情,十分有混血儿的味道。

她见我只顾看她不说话,抿了抿嘴又问了一次,“姑娘,你好点了么?”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地不礼貌,便急急点头道,“恩好点了,谢谢你们救我。”

那碧衣美人也不说客套话,只是微微一笑,“我家主人想见你。”

“啊,”我有些尴尬,“好,好。”我也想问问这神秘的主人,为什么要救我呢。

正想猜测这人到底是如何翻云覆雨的大人物,敢跟当今皇帝对着干,门外忽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个清朗却带有几分轻狂的声音传了进来。

“真是的,睡了两天才醒,这人是猪么?”

我顿时脸黑了一下,他口中说的猪……是指我?

不由得,心里无名火窜起——拜托,本小姐本来便玉.体欠安,睡了两天也是被你们打晕的,你不说你手下下手太重,反而说我这受害者是猪?

一下子,这梁子便结下了,待一道飘逸的白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便直接以不客气的两道眼刀直直地劈向他。

只是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我不禁一愣,嘴巴吐出的话这么难听,人长得倒是不错。

细眼如狐,薄唇如樱,下巴微尖,面色略白,几根金色发带将一头黑发束起,缠了几圈便潇洒地垂在脑后,走动时衣袂微动起风,碎发轻扬如丝,半隐在微光里,倒有几分出凡月兑尘的味道。只是仿佛有多冷似的,一身月白色金边锦袍将瘦削的身子裹得密不透风,腰间腕间均缠着滑顺紫貂皮,脖子上还围了一圈白色狐狸尾巴,不过不得不承认,这般打扮别有风情,尤其腰间选配的那块海蓝色美玉灵气逼人,让我不禁多看了两眼。

只不过既然对方刚才都那般不客气地损我了,我怎么可以还继续这般用星星眼看他让他得瑟呢,因此,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他的美貌之后,我便毫不客气地开始了反击。

“大热天的穿里三层外三层,你有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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