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明望见那无数破碎的芳心落了一地,只能暗自感慨这群未经人事的少女们选错了怀春对象,颐眠看似温和可亲,可以他骨子里的清高孤傲,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王爷在这里等待便可,房里闷热难耐,空气也不通畅,对王爷的身体有害无益。”见颐眠抬脚便要跟着我进那炭火屋,我顿时心中一跳,挺身立在门口拦住了他。
上次他可害我不轻,让颐觉误会我是那荡妇**,这次他更是连上元跟点寰都没带,独自前来会我,此刻更是当着一群宫女便要与我一同入那炭火屋独处,何况不少还是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就算颐觉没大发雷霆将我处死,这群八卦宫女的唾沫星子也要把我淹死。
章74我本有心照明月(八)文/流鸢子-
其实求援的内容让我有些难以启齿,一旦说出,兴许便会引来对方的误会与鄙夷,然而此刻我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与颜面,一下子俯首跪在颐眠面前,颤声祈求道,“奴婢希望能前去皇上身边服侍,希望王爷能够助奴婢一臂之力!”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我再度听见了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炭火燃烧时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面前这个人,没有声响。
我的眼前只见得到漆黑的地板,颐眠的表情,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忍俊不禁哑口失笑,认为我纯属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一个戴罪之身的洗衣奴,竟然想成为皇帝的贴身近侍,就算颐觉同意,公孙洛裳会允许么?
又或者,他已经在暗自唾弃我的野心与卑贱,与那些勾心斗角不择手段求上位的妃嫔一般货色,只想抓住一切可能的阶梯攀登往上,企图以近侍的身份接近颐觉,以便近水楼台先得月。
又或者,他已经觉得愤怒,认为自己被视为我前行道路上的一个可利用的工具,尽管后宫规则便是如此,但以他的清高傲骨,又怎容得被一个卑贱的奴婢作为垫脚石?
我心思千回百转,无数次想抬头打量颐眠的神情,可我知道,为了胜利,我必须得压抑这个好奇心。
“请王爷助奴婢一臂之力!”我将脸压得更低,鼻尖几乎要贴至冰冷的地面,“若王爷能帮奴婢这个忙,王爷想要达成的事,奴婢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对方的回应依然是沉默。
所幸,这次却没有太久。
“那你告诉本王,为什么。”男子的声音清清冷冷,隐隐间竟透着一股寒意,“你是想成为皇兄的妃子?”
“不,”我终于立起身子,直视他那双审视的眼,“我只是想保护他。”
“保护?”颐眠修眉一拧,冷嗤道,“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身边有无数侍卫高手保护,还需要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婢女?”
“是,他是有无数人保护他,论武艺才干,我的确比不上他们,”我平静地回答道,“可是,我要亲手守护着他,除非我贾溶溶身死,否则绝不会让他有事——我力量虽然薄弱,但我誓死捍卫之心,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颐眠陷入缄默,那双深邃如海的眼此刻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我,似是要化作锋利的针一寸寸剔去我的伪装,我以从容目光回视,不带一丝软弱与动摇,无谓伪装,唯有真心。
对峙许久,颐眠忽地望着我笑了一下,笑容神秘莫测,似是在难以置信地试探求证,又似是在不以为意地促狭捉弄,“难不成……你喜欢上了皇兄?”
“不,不是喜欢。”我绽放出最温暖的笑容,眼前浮现那一树洁白梨花之下,那一抹温暖的身影。
“——我爱他!”
章75我本有心照明月(九)文/流鸢子-
是的,我爱夜来,我爱他,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依恋他的温暖,可是悲剧地是,我却那么傻,许多傻子都是在失去那个人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心,我却是在与他分别三年后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不告而别那般失魂落魄。
是的,我爱夜来,当李远辰将一纸离婚协议推至我面前告诉他在外面有人的时候,当我愤怒地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我的时候,当他冷笑着反问我如果我真的爱他为什么会在夜来去美国之后对他态度一落千尺半夜偷翻相册对着另一个男人的照片落泪的时候,当我听到这些根本无言以对默默地签署了离婚协议结束三年婚姻跑到酒吧酗酒的时候,当我喝得烂醉接到电话后不问来人便唤着夜来的名字叫他过来的时候,当我压住那朵梨花不顾一切地与他抵死缠绵的时候,在我醒来后因为羞恼对他说出过分的话叫他滚开的时候,在我听到他的死讯发现天崩地裂生命中一切都失去颜色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我竟是那世间最笨最傻的人……我是一块木头,一块爱上了人却不自知的木头。
是的,我爱夜来,也许当无论冬天多冷他总会将我的小手送入他怀里取暖的时候,我便爱上了,也许当他上舞台表演第一次穿着白色中山装帅气无比地出现在我面前看得我心里砰砰跳的时候,我便爱上了,又也许当我第一次来潮染红了长裤他月兑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我自己穿着单薄的底衣打着喷嚏逃课护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便爱上了,又或许,或许当我们初次在梨花树下相遇斗嘴争锋的时候,我便爱上了……
爱上了他捉弄我时的意气风发,爱上了他被我捉弄回去时又气又恼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那种带着可爱的窘迫神态,我们以互相捉弄为乐,渐渐地密不可分,成为对方生命的一部分,可是,他先发现了这点,我却倔强地不肯承认,一次次地拒绝他,一次次地伤害他,想要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想要彻底地打败他。
如果,我能早发现,我竟然是如此地离不开他,便不会用李远辰来气走他,便不会有他的心碎离开,便不会有公孙洛裳,我便不会沦落到这个世界,此刻安静地陪在我身边烘着衣服的,不是颐眠,而会是夜来。
可是,又怎会有那么多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一切,都是因为没有如果。
“是的,我爱他。”我望着颐眠,第一次对世人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没有预料中的尴尬,反而因为吐出了心底压抑许久的感情,变得轻松无比。
从今往后,我将再无所惧,随心往之,死之于我何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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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事在这里终于解开大部分,so关于为嘛女主跟别人结婚了还会念着男主大家也明白了些吧,此文路线慢热得很,让大家久等了==)
章76我本有心照明月(十)文/流鸢子-
颐眠平静的双眸终于有了波澜,他望着我,竟然意外地笑了起来,笑得那般痛快淋漓,笑得那般豪爽不羁,然而我却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笑了,不再是那种将心思隐忍的客套的微笑,而是发自真心的畅笑,也许是对我的嘲讽,也许是在为我悲悯,可是,他是真的笑了。
——为我而笑。
我从没有想过,这笑声会就此改变我与他的命运,也从没想过,我这一番掏心挖肺的表白竟会让他做出接下来一件事,彻底将我与他的命运红线绑在一起,从此纠缠不清,至死方休。
“好——很好!没想到,在这偌大的后宫,竟然还有人有胆量使用这个字!”
当他笑得精疲力竭,擦去眼角的晶莹定神望着我赞叹时,两泓碧潭中闪现了一丝讥诮与邪气——这种邪气,我曾在桀骜不驯的公子怀璧身上见过,可不想,竟也能从眼前这温润男子身上瞧出那转瞬即逝的一缕。
我还在思忖这邪气背后的含义,他却忽地立起身来捉住我的手腕,将我拖着朝外大步走去,“来,跟本王来,本王便要见识下你这个字到底有多坚不可摧——”
他修长的手指晶莹剔透,仿佛白玉做成一般,可是……温度很低,就仿佛是刚浸过冰水一般,二人肌肤相触的瞬间,竟让我打了个寒战。
我忽地明白了他的体弱多病背后的含义,这样的人,的确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奇异的是,虽然被惊吓了一下,我却没有丝毫想从他那冰凉的手里挣月兑开的念头,相反的,他这般冰冷的身子,竟然让我莫名地心疼。
我禁不住便反手一握,以手心覆盖上他的大手,想用自己与生俱来的指热给他取暖,不想这个动作让颐眠身形一颤,倏地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脸,面色复杂中夹了些诧异地望向我,我本来便惊诧于自己自发的举动,此刻被他一望,顿时双颊绯红,急急将手缩了回来,解释道,“王爷的手凉……奴婢的手,比较暖……”
颐眠眼底有无数暗光流动,他勾了勾唇角,轻哼一声将脸转了回去,“不劳费神,本王死不了。”
我不知道我此举是不是让他有些不快,因为接下来他再也没有来牵我的手,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小跑才勉强能跟上他的脚步。
不禁便有些疑惑,怎地颐眠看起来还蛮矫健?除了体温冰凉,这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姿看上去竟比一般人还敏捷得多?
抑或是,方才我的话无意刺激了他不容侵犯的自尊心,所以他逞强做出这番姿态扳回颜面?
若是如此,倒还真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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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孩只们猜猜~棉花要干啥~~)
“你不是,想让本王帮你一个忙么?难道,你想跟本王隔着这门大声地商讨?”颐眠挑眉轻笑看我,嘴角噙着一抹戏谑,似是认准了我会妥协。
然而的确很悲愤的是……我妥协了。
“……王爷请。”我脸色发白,却只能将身子退开请他入内,的确若要与他商量那件事,没有比此刻清净无人且有隔音效果的炭火屋更好的场所了。
然而见到他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做过般大步流星地踏入这屋子时,我忽地有种想冲上去揍他一顿让他变点脸色的冲动——他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是嫌当着王爷吃斋念经的日子太平静了,故意想给自己制造点绯闻桃花么?制造也就算了,为何非要选我这样带有政治敏感色彩的人物?他是想要挑衅颐觉的耐性还是公孙洛裳的下限?
与冷若冰霜的颐觉以及叛逆乖戾的公子怀璧都不同,颐眠处事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我完全看不懂他那温文儒雅的面皮下藏着什么样的玲珑心思,他很喜欢挂着一种温文无害的微笑,可我看得出那不过是个面具罢了。
“王爷,现在可以谈谈了吧?”我将衣服晾上烘衣架后,便深呼吸一口气,将这些揣测都压在心底,做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王爷刚才那般说话,是不是表示愿意帮奴婢了呢?”
“你觉得呢?”颐眠唇角一扬,便是一抹魅惑众生的浅笑。
不可以发作,不可以发作……我心中这般念叨着,努力抑制着殴打他的冲动,笑着回道,“奴婢觉得,一定是了。”
我先发制人,以防他反口,按理身为尊贵无比的王爷,不会这般耍着奴才玩的,可不想颐眠天生是个祸害,见我这般巧笑倩兮,反倒又是唇角一扬,“本王可不是傻子,你还没说你要本王帮你什么,你觉得本王会答应么?”
他这般一反问,我倒是楞了一下,他说得倒是没错,我还没提出,他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然,若说我要造反,难不成他也得帮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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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羊是披着羊皮的坏蛋,哇咔咔)
章77只有香如故(一)文/流鸢子-
接下来,是一路的相伴无言,颐眠只带着我前行,却一言不发,那薄薄的唇绷成一线,竟似是心事重重。
我原本担心他这般带着我穿行王宫会引来不少风波,可不想颐眠对这王宫的熟悉程度竟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一条小道接一条小道,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这两个行色匆匆的人。
更夸张的是,他似乎还知晓宫中侍卫巡逻的路线与时间,恰到好处地回避开了那一队队佩刀持枪的守卫,有时我跟着他刚从花木间穿出来,便见到一队侍卫刚经过离去,而待穿入另一丛花木间,便正好有另一队侍卫巡逻而来,首尾衔接得如此天衣无缝,早一分,晚一刻,我们都会与侍卫打上照面,我不禁怀疑他是否事先做了精密的计算。
当然,若是与侍卫遇上倒也不怕,他堂堂旻王爷,怎会怕了侍卫,然而他大概也觉得带我这样一个敏感人物在宫中穿行不大光彩,微妙地避开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王爷……我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当他将我带到一个偌大的人工湖旁边,神秘地将二人的身形藏在那湖畔柳树的千道绿丝绦之中时,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想起他走前放出的话,我暗暗揣度,难不成,他是不信我所说的誓言,想让我投湖以明志?
“你看那是什么。”
颐眠微微一笑,抬起下颌示意不远处的景色,我顺着他目光看去,便见到那湖畔正有一座别致精美的凉亭,四围围着层层明黄色的纱帘,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侧脸茫然地望向颐眠,“我只见到一个亭子。”
“那你不如看看外面的人,来猜猜亭子里面是谁吧。”颐眠慵懒地朝树干上倚去,望着我别有深意地一笑。
从他狡黠的神色我瞬间便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然而,我却只能选择入套。
因为我已经见到了那亭外守候的人,有几张看着眼熟的脸,更多的是面生的人,然而只凭那几副我认得的面孔,我已经知道了亭子里是什么人。
一个是身着赭色的中年太监,那是上次颐觉来浣衣司时,身后形影不离跟着的一位,另一个是一名穿着粉色衣服的年轻宫女,我在凤仪宫被毁去半边容貌时,便是她在旁边服侍公孙洛裳。
所以,我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里面是什么人。
然而见得那被紧紧遮盖的凉亭,又望见外面的阵仗,随从们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姿态,我顿觉一股酸水从心底涌出,蔓延五脏六腑,几乎便要支持不住将那酸苦从喉间呕吐出来。
他们在做什么——我不想知道!
但身边人却不愿放过我,那一道优雅从容的身影此刻正倚着柳树,望着凉亭幽幽地轻叹,“皇兄真是,也不晓得动作轻些,这一湖春水都被搅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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