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沿着那塔尖挖了几天,把一座高塔的大部分塔身都挖了出来。那是一座六边的金刚宝座塔,砖石的材质,斗拱飞椽精致细腻,塔身覆以大片雕刻和彩绘,因为被埋在沙下,所以虽然有部分腐蚀和剥落,但还是能看出精细的雕工与艳丽的色彩。
塔上每一层的浮雕都有所不同。细细看去,第一层所绘似乎是司幽国创立时的情景;第二层则是歌颂历代国主励精图治的画面,无甚新奇;到了三层以上,是一幅叙事的场景,一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人指挥着一群士兵,排成长队,把一个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箱子依序运进一个宫中,整个塔身的浮雕,这样的场景占了最大篇幅,可见这些箱子数量之多;最后一层则是国主手持玉牒,把宫门封闭的场景。
这样的暗示显然很明显了,大家都说这必是司幽国藏宝所在,更是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开挖。窦阿蔻也围着那塔转了几圈,还扶着梯子爬上去仔仔细细观察了几遍,可是浮雕上却并没有提到楚蚀剑,不知道那把绝世名剑被放进了哪个箱子。
虽然众人都认为十有这塔就是藏宝的地方,但除了挖出整座塔身,还是找不着别的什么。
这塔很奇怪,塔身上不镂空,没有窗,连底座的门也被封死了,完全没有任何入口,实打实的一片砖石,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窦阿蔻每天都要去看一看,希望哪天能福至心灵看出什么来。傅九辛仰头看着梯子上的她:“阿蔻,下来。”
窦阿蔻三步并作两步地蹦下来,最后一阶干脆自高处跳到傅九辛怀里,然后从傅九辛肩头探出脑袋,冲着他身后的某个方向扮鬼脸。
傅九辛一愣,他本就奇怪于窦阿蔻的主动,见她不同寻常的举止,不由也转过头去。
原来窦阿蔻看着的那人,正是三小姐。
窦阿蔻示威似的把傅九辛抱得更紧,得意洋洋地瞅着三小姐:“把先生的衣服还给我!”
三小姐笑嘻嘻的:“好啊。你让我亲他一口,我就还给你。”
窦阿蔻生气了:“你不要脸!”
“你抱着他更不要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唇枪舌剑起来,谁也不肯让谁。
傅九辛淡定地听着她们俩幼稚的对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三小姐抢了他的衣服后,她便像是真对他有兴趣一般,时不时地在他和窦阿蔻独处的时候冒出来,或者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突然偷袭。
但她似乎并没有恶意,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对玩具的热情。甚至她的出现还带来了一些好处,那便是窦阿蔻会生出些危机感,从而主动地讨好傅九辛。比如……在床事上。
傅九辛看似面色淡然,实则在回味窦阿蔻的甘甜。唔,不知道今天晚上她会怎么讨好他,他很期待啊!
窦阿蔻完全不知道她高洁的先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气愤不已地瞪着眼前的三小姐,准备晚上回去再翻一番图培养些滚床单的感觉,把先生吃个一干二净!
三小姐和窦阿蔻斗了一会儿嘴,就觉得无趣而离开了。
那边公孙墨三公子正在对塔身敲敲打打,忽然神色一凛,放缓了手里的动作,在浮雕上模索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其中一块突起。
窦阿蔻和傅九辛就在当场,自然注意到了三公子的动作。窦阿蔻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似乎寻到了机括,紧张地屏气凝神,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许是高塔从中裂开?
可她等了很久,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
只见三公子绕到了塔的另一边,像刚才那样模索了一番,又按下了一个突起。
六面塔身,他每一面都依法炮制,按下六次后,只听咔哒一声,似乎是机关开启的声音,而后轰隆声大作,整座塔都微微颤动,细小的沙砾从空中窸窸窣窣地落下来,一时间尘土飞扬,迷了人的眼。
傅九辛担心触发机关后,会有暗器从中深处,抱着窦阿蔻疾退数尺,却听三公子笃定道:“大家不要怕!这个机关没有暗器!”
果然如他所说,轰隆声渐渐平息,那些沙石尽数落下后,并没有什么滚石暗弩,但原本严丝合缝的平整塔面却忽然出现了一道门。众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有几个胆大的,想抢得先机,便自告奋勇说自己愿意打前锋先进去探一探,正吵嚷着,顾堡主和几个武林大家的掌门匆匆赶来,查探了一番那个门后,当即选了各派的代表组成一支小队,进门去探探情况。
一共选出了十二个人,江南厉家的门主和厉三,顺带捎上了舞绸带的那位殷颜姑娘;公孙墨家的三公子、十二排的三小姐、一言堂的唐寻真、顾堡主和少堡主顾怀璧、清墉城的窦阿蔻和傅九辛,七杀连环坞的一个门人、还有磅礴门的霹小雳,数来数去,却少了百草经丁家的人,这种迷宫之行,机关重重遍地暗器,若是没有擅医药的人随行,大家心里都没底。
顾堡主丹田吐气,声如洪钟道:“在场可有百草经丁家之人?”
连问了几遍,也无人作答。
正四顾间,有一女声朗朗道:“丁家大小姐在此。”
唐寻真和顾怀璧对视一眼,都听出了那声音是丁紫苏的。
果然人群分开,从中让出一条路来,丁紫苏带着两个宫中出来的婢女,施施然而来。她总算是有点分寸,没有穿那逶迤拖地的长裙,改作了江湖女子的打扮,对着顾堡主道:“我来了。”
这支十三人组成的小队稍作准备,便打算进门一探。顾怀璧点燃了一支烛火,往门里扔进去,虽然只有一刹那的亮光,不过也足够人看清里面是什么。门里是往下蜿蜒而去的一道阶梯,听烛火滚落的声音,似乎这阶梯十分长,不知多久才到底。
顾怀璧道:“三公子懂机窍,劳烦先头带路,寻真跟在我后头,傅公子贤伉俪殿后。”
众人皆无异议,便照着顾怀璧的安排往下走去。
这门至少有五十年未曾开启过,里头一股霉味,众人不自觉都屏住了呼吸。丁紫苏从兜里掏出几个绿色的丸子,分发给众人:“这是百草经特制的避气丸,服下可避毒气,效用为一个时辰。”
众人依言服下,再细细打量这地道。方才一时从亮处进入暗处,还看不清什么,只见黑乎乎一片。现在在这地宫里待了片刻,适应了黑暗,就有些看得清了。目力所及,只见地道两边都有灯盏,顾怀璧试着点燃,但灯油已枯,只得作罢。
一群人默然地往前走,这地道似乎没有装什么暗器,一路走得平安。顺着这阶梯往下,走到最后一阶,眼前赫然出现了两条道路。顾怀璧一合计,将众人分作了两队,他与唐寻真,傅九辛与窦阿蔻,再加一个霹小雳一对,其余人则为另一队。互相约好了若有不对劲之处,不可单打独斗,以哨声互传消息,集合众人再做打算。
窦阿蔻头一次进行这样新奇的冒险,觉得既忐忑又刺激,傅九辛则打量着这地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都有些提心吊胆惊弓之鸟,但这一路却是十分正常,走了不多久,路就到头了,尽头是一堵墙,这是一条死路。
窦阿蔻不肯相信,上前在那墙上敲敲打打,把每一个突起都按了一遍,这墙也没有开启。
“难道是拧的,不是按的?”窦阿蔻咕哝着,改按为拧,还是没有开启。
“许是这墙没有机关,就是一堵墙。”傅九辛上前,替窦阿蔻擦去掌心灰尘,注视着这道墙。
“也是。”顾怀璧点头,“先回去,看看他们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一帮人又原路返回,走到刚才的分岔路口,却见丁紫苏他们那一队也正从那条道返回,互相一交流,才知道两头都是死路,都没有什么发现。
顾怀璧问:“三公子,这两边都没机括可开启?”
三公子沉吟了一会儿,抱拳摇头:“惭愧。许是有,只是鄙人尚未找到开启之法。”
这塔下就只有这两条路,若是两条路都是封死的,那就说明这底下的路完全是障眼法,藏宝之地另有其处,众人先前都是白忙活一场了。
顾怀璧道:“天色已晚,先上去再想办法,这里派人守住入口,别让其他人进来,我们明日再来探一探。”
众人都点头同意,只有丁紫苏略显急躁。
一夜过去。大清早的窦阿蔻就把傅九辛摇醒,兴奋地嚷嚷:“先生!快点起来,今天还要再去那个塔里呢!”
傅九辛闭着眼睛岿然不动,一个翻身把窦阿蔻又扯回床上,压在身下继续睡。
忽然唐寻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急吼吼地敲着门:“阿蔻!傅先生!快起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