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入锦阳城,便有人拦路。这人在我的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芸儿在此等候多时,特请城主回府。”
萧棠之的小夫人,就是那位不知叫什么芸还是芸什么的夫人,挺着腰肢拦在途中。我偷偷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啧啧,这位芸小夫人,果真是娇柔似花,貌美如头牌,一身湖绿长裙,又在外头笼了一层时下盛行的薄纱,平添了几分朦胧之美。小小的瓜子脸,玲珑的鼻子,微微弯起的嘴,因低敛着眉眼,我自是瞧不清全貌。
不过,她为何对着我低首行礼做恭请状?
“忟青,何故停车?”
萧棠之一把将我拉进车内,眼瞧着车帘放下,我才想通透,合着我是自作多情了,那芸小夫人是给她夫君行礼呢。
“是忟青自作主张了。”昨日方醒来的忟青,嗓子还有些暗哑,想是多日不曾进水之故,“启程,继续前行。”
“城主,芸儿究竟有何不是?城主竟不耐见我了?”
车轮滚动,帘外委屈欲泣之声传来,连我听着都心生不耐。若我是萧棠之,我就不会娶了她。细柔哀怨之声,便是个活人也被她哭进地下了。我叹一口气,摇首道,“原来你不喜欢她,那为何娶她?”
萧棠之眼神幽幽撇了我一眼,我赶紧收了声,抱着膝盖靠在马车壁上。
“我怎会不耐见芸儿呢,三年前定下的约定,你们三人均未兑现,我又岂能先破了规矩?何况,清清和冉眉都不曾似你这般胡闹,芸儿还是自行回城罢。”
“可是”
“忟青!”
萧棠之随后冷喝一声,低低的声音,不威而严。
我其实很想偷偷瞧一瞧,被萧棠之如此拒绝冷落的芸小夫人此刻是何表情。可一想到边上还坐着“始作俑者”,也只能忍下这念头,心中暗暗揣测。这芸夫人,铁定要落泪了。
“日后你自会知晓,只希望你不要像五年前”
“什么?”
低喃的尾音,我费了大力也不曾听个明白,疑惑抬眼,只见萧棠之眯起了眼,仰首靠在车壁上。之后任我怎生追问,都不再开口,似乎方才所言,只是我耳朵幻听了。不过,我确定,他定是有事情瞒我。可我也不介意,反正瞒着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不是。
“萧府?”我被萧棠之一把拎下马车,站稳抬眼之际,便瞧见眼前这个大气却不奢华府邸的牌匾,“萧府”。漆黑二字已经被岁月侵蚀,光华虽不复,却可以看出一种不灭的迹象。
“萧棠之,这是你家?”
“恩,也是你家。”
他定定看着我,认真地应了我一次,似是在完成何种仪式。幽深黑眸压迫过来,我闭了眼偏首避开。心道,这样看我,迟早有一日会被吓死。
“小夫夫人。”独一无二欢喜着跑过来唤我,却因萧棠之的一个眼神突然安静了下来,行为变得规规矩矩。我不由好笑,原来怕萧棠之的,不止我一人啊。
“小迟。”
穗娘牵着二笨与七哥行来,我将手臂从两个丫头手中抽出,蹦跳着上前,一把抱住穗娘,然后偏首笑着对七哥唤道,“七哥。”
穗娘假意使劲地拍了拍我的脑门,也跟着我一起笑出来。一行人前前后后安安静静走进萧府大门。唯独我与二笨二人你言我语地闹着。这娃子,硬说我抢了他娘亲,我承认我是偶尔霸占了穗娘,可怎么能说的如此难听呢。
“小迟,当心脚下。”
“恩恩”
我点头应着,迅速戳一下二笨小脸,然后立马逃回抬头看向提醒我的七哥。
“七哥,你怎会同我们来锦阳城?”
二笨嘟着嘴,我拍拍他脑袋,走到七哥身边。也不知怎的,双手就自然地挽上了七哥手臂。
“七哥此次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何况,你身体不大好,若是有白先生在身边候着,七哥也能放个心。”
“哼哼,那个白庸医?”
“胡闹。”七哥笑着轻斥,轻轻拍了拍我脑袋,然后指着前头的庸医道,“白先生可非一般的大夫。他是回春妙手段阳子段妙手的唯一后人。而白先生自然是青出于蓝,医术丝毫不在段妙手之下。在我看来,这世间少有疑难杂症能难得倒白先生。”
“照此说来,白先生的称号定是在什么妙手之上咯?”青出于蓝么。
“这我便不大清楚,白先生的称号即是他的字,九谨先生。”
“唔,听着好生奇怪。九谨先生,都不大像是个神医,倒像是倒像是庙会门口的神棍。”
我捂着嘴偷偷瞧着此时正伸手去抱二笨的白庸医。
“净调皮胡扯,都为人/妻了,还如此口无遮拦的。”七哥嘴里虽在训我,嘴角却是翘得老高,怎生瞧着都比我还乐。
“嘿嘿——”
我眯眼一笑,转头时,萧棠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眼里。我还未回过神来,后领子便被他拎起,一下就将我拉至他身边。脚方着地,腰间便扶上一只手,一收力,我便贴到了萧棠之身侧。一时间,我只能干伸着手,不知道放于何处。
恍惚间,我听到萧棠之对七哥道,“锦七少,容萧某先将小迟先行带走。”
之后我猜他又是在同我说话,不过由于我处在寻地儿搁手状态,便听得不甚清楚。直到跟不上萧棠之的步子,跌撞间本能的伸手抱住他的腰,我才松一口气:终于能将手放下休息了。
“忟青,带护卫们稍作休息。届时护府之事,你自行安排。”
“是。”
“独一无二,安排你家少主同穗娘去西园,一应物什器具去库中取了就是,切莫怠慢。”
“是。”
“穗娘走了,那我呢?”
眼见着穗娘抛给我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领着二笨往西园而去,我立马慌了。五年来,有穗娘之地,必有我与二笨。这五年,我们三人不是简单的相依为命,而是依着穗娘而活。若是穗娘不在,又是在这陌生之地,只余我一人着实有些慌。
“你?你怎么了?”眉头挑起,萧棠之随意问道。
好你个萧棠之,装傻是吧。
“我要同穗娘二笨住一处。”我骨气勇气反抗,反正现在七哥穗娘都在,想他萧棠之也不敢怎么着我。
“不准,你自是得跟为夫同寝。”
“不要,我习惯跟他们一处。”我甩开他的手,坐在台阶上闹脾气。若今日他不同意,我便在此坐一日。
“有靠山了,胆子肥了?”萧棠之立在我身前,笑道。我估模着他是被我给气笑了,因着这话着实不是玩笑,而是□果的威呵。
“哼——反正我要同穗娘他们一起。”将头歪到一旁,忍下心中妥协的冲动,不敢再看他。
“好,好,来人。”萧棠之笑一声,挥手继续道,“将夫人丢到东园,好生守着。”
“是——”
“呸!萧棠之,你滥用私权,你剥夺我的自由,你不是人,不,你连人都不是你简直就是隔壁李大爷家的大黄”
我被三个比独一无二大上许多的丫头架起,任我如何挣扎着拳打脚踢,她们也不停手,一路将我拖回东园。
萧棠之这厮,吩咐完了之后,竟然直接转身走人,连本姑娘的叫骂就不理会,枉我弄得口干舌燥的。
到东园之后,果真如萧棠之吩咐的那般,三个丫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连我提出想要如厕,她们都不让。也不是不让,就是提了净桶进屋,要我隔着屏风自行解决。天知道,三个人守着你如厕,我怎么可能顺利解决。最后还是我实在憋不住,将她三人赶出门,再三保证不跑之后,才关起门解决的。
转眼到了晚上,我模着有些鼓出的肚子,看着里外忙碌的三个丫头。经我了解,这三个丫头分别唤作白草,红叶,黄花,不能否认,比起我自己起的独一,无二这俩名字,他们三人的名字,可是逊色多了。
“黄花,你们这是要作甚?”
“回夫人,城主交待,夫人用膳之后,请现行沐浴就寝。城主同几位城员议事之后便过来。”
“哦。”
萧棠之一日不见人影,只回来陪我吃了顿饭,便称有议事召开,匆忙离开了。我自是乐意他不回来,省得见到他提心吊胆。可按着这一日白草三人给我讲的夫妻之事,我也明白,我现在是萧棠之的夫人,那为人/妻的我,定然是要同萧棠之同住一处的。这还不算,还得与萧棠之同眠。好在我提前目测了寝屋内的床,一人一半还是挺宽敞的。
于是,我便不再计较,等黄花等人备好热水,便打算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努力在萧棠之回来之前占了被子先睡着。如此想着,恰好热水也备妥,我便欢喜着好生沐浴了一番。
待到将寝衣换上,我模着只有一根带子的长寝衣,只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便问替我擦着头发的白草,“白草啊,为何这寝衣里头不需着其它衣物呢?肚兜呢?亵裤呢?”
“噗——”白草轻笑,“夫人现在要学会伺候城主,这寝衣可是专门为夫人准备的。”
“哦,那为何只有一根带子?”我伸手拉拉衣襟掩了掩微微露出的大腿,“你看,我都遮不住了。”
“夫人放心吧,这才好呢。”白草笑着安慰我。
“哦,你说好便好吧。”我耸耸眉,锦阳城的着衣风气果真与别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