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
我搁下碗,向后一靠倚着椅子,模着肚皮,抬起眼看向进门而来的萧棠之。今日他面色不大好,发髻也有些凌乱,待走得更近时,我方看清,萧棠之的衣摆和鞋子上,均是尘泥。我略一皱眉,平日里他不都是清爽利落,似乎还有些洁癖的么。这在兵营待了一宿,乱成这生样子,他定是不大好受吧。
“善儿,给萧棠之备水。”想着近几日萧棠之对我也不错,我且大方一回,将善儿借他使唤使唤。
“是,夫人。”善儿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应声退出,给萧棠之准备热水去了。
萧棠之在我身旁坐了,双手撑着膝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我咽了咽口水,坐直了身子。搁在肚皮上的手也收了回,却又不知该放于何处。最后余光撇到了桌上喝剩下的粥,便顺手拿起碗,干笑几声问他,“那那个,你吃早点了么?”
他轻轻一怔,微微眯起了眼,眼神变得尖锐了起来,盯得我浑身竖毛,很是不舒服。
“萧棠之,你这人为何总晴雨不定,要不,你下次该换心情了时候,事先支会我一声,可好?”我苦着脸,说的倒是实话,他时冷时热的,我还真不能跟着他的情绪适应。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将我手上的粥接过手,转过身子,坐于桌旁一勺一勺喝起粥。我抬手捂住脸,苍天,我竟然忘了,他手上的粥正是我喝剩下的。
“昨夜怎的歇在此处?方才去风月园,不见你人影,我便猜你宿在此处了。”萧棠之放下碗,又夹了一块松花糕放入口中。
“走错了。”
“唔。可有按时喝药?”他放下筷子,拿过身后丫头抵过的帕子擦了手。
“额”我苦恼地抓抓头,只能实话实说,“我记不起来了”见他面色又将开始变化,我赶紧继续道,“真记不得了,怕是我脑袋又不好使了。”
我扁扁嘴,昨夜之事,我是真记不得了。萧棠之这生盯着我,莫不是怕我欺了他?我狠狠咽下一口气,不信便不信,哼。
“城主,夫人,热水已备好。”善儿及时进门,朝我二人福了福身。
萧棠之嘴角似乎有弯起之状,不过我瞧得不大清楚,“待会要做的事,可莫要再忘了。”
待会要做的事情?伺候他沐浴?我记起上一次在浴房时,替他做的那些事情,眼角抽了抽。见他已经往门外去了,无奈下只能起身,提起裙摆追上去。
他听见我的步子声,止了步子转身,“还有何事?”
“不是要伺候你沐浴么?”我拍了拍裙子,没好气道。
他不语,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我侧脑,“我何时说了要你伺候?恩?别想赖,回去喝药。”
说完他便摇头转了身,几步走出门槛。我愣愣抬起手模模被他拍了的脑袋,方才萧棠之又笑了,还似乎笑得比惑无心好看。一时间,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猫挠了一把,酥□痒的。他方才还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回去喝药”,喝喝药!
回过神,我还未走到桌旁,便瞧见了善儿手上的碗,不用看我便知道,又是那灰漆漆的奇怪之药。我“啊呜”一声,蹬着脚走到椅子边坐下,轻轻扫了眼善儿递过来的药碗,狠狠拍了拍桌子,却疼的差点落了泪。
“夫人是入魔了,怎的连自己的手都不放过。”善儿放下药碗,拉起我的手替我揉着。
“哼哼,亏你名字叫善儿,也忒不善了。”拿过药碗,屏了气一股脑喝下,吐了吐舌头换气,“好难喝,苦不苦,酸不酸的,破怪药!”
善儿“噗”的一笑,“夫人,这又酸又苦,岂不是滋味很足。”
我斜着眼,忿忿抽回手,“善儿,我怎么听着你这是拿我玩笑呢。”
唔,这手拍的还真痛,下次得那个软枕垫着。
“好了好了,是善儿不对。不过,这药夫人必须得喝,若你体内寒毒不除,日后日子可不好过。”
我默了默,想起往前在夜间发冻的身体,也便不驳了她的话,只扁了嘴揉着手。
“夫人为何不吃蜜枣?喝完药吃些甜的,口中岂不是好受些。”善儿收了药碗,又吩咐其他丫鬟将桌子收拾了。
我叹口气,将口中余味咽下,“这几年喝药都喝习惯了,吃甜的反而怪别扭的。反正也就一时难受,过了便好。”
善儿一笑,自顾着去整理床铺,见她拾了我的衣裳,我猛的忆起一事,起身问她:“善儿,今日可是九月初五?”
“是,夫人,你怎的突然问善儿日子?”
“不行,善儿,你给我备些银子,我要出门。”看了看身上繁琐的衣裙,我扯了腰带,唤道,“你给我寻件简单些的衣服,这么出去,他定不喜欢。”
“谁不喜欢?”
我拿着解下的腰带,回头便见披散着头发进屋的萧棠之。
“小迟这是要做何事?”
他指指我的腰带,或许是因为方才他的笑容,我竟觉得此刻他异常温和。我觉着,现下他心情应是不错,于是,我指指门外道:
“那个,萧棠之,我能出门一趟么?你你昨日说了‘改天’能让我去锦阳城逛逛,所以”
萧棠之走上前,伸手摆弄了下我手中的腰带,“何事要出门,小迟方才说的‘他’是谁?”
见萧棠之脸色无异,我心底一松,便月兑口而出,“一个很重要的人,唔,今日非见不可!”
“哦?女子?”
“怎么会是女子,他那般俊朗,若是听你说他是女子,准是跟你急!”一想起那人发怒的模样,我便忍不出笑出声,撇了萧棠之一眼,便接过善儿手中的衣服,去了屏风后换下。
“哦?你这衣服也是为他而换?”
“恩,他说不喜欢花哨模样,今日是他生辰,不能惹了他不高兴。”几下将衣服套上,我走出屏风后,将发髻拆了,对善儿道:“善儿,你用红色那锦缎替我扎了便好,今日不梳髻了。”
“呵——”
不闻善儿之声,却听萧棠之的轻笑,可我怎的觉着又有些冷
“小迟可真是费心思,换衣裙,拆发髻,你可别说,他不知你已嫁入萧家。恩?”
我皱眉想了想,嫁入萧家么?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怎可能知道,“他当然不知,他——”
“挽发!”
“恩?”
“挽发,挽了发出门,我与你同去。”
萧棠之转身往床上一坐,唤了善儿替我挽发。我无奈耸肩,挽发就挽发吧,那小子该不会这么小气,定要看我扎红发绳的,到时我多买些稀奇玩意儿哄了他便好。
挽了发,却见萧棠之还坐着,没有动身的意思。我踌躇良久,想着今日必须要出门,便上前轻声道:“挽发了,能走了么?”
他淡淡撇我一眼,丢给我一块方巾,指指脑后,道:“替我擦干了,这样能出门?”
又使唤我不过,今日还得他说了算。于是,为了将眼前人给伺候高兴了,我抬头一笑,跑过去替他擦起头发:“萧棠之,你头发真好。”
“恩。”
“黑黑亮亮的。”
“恩。”
“也很好闻。”
“马屁拍过头了,我从不用香料。”
“呵呵,呵呵”我尴尬笑了几声,“不用也香,不用也香。”
“忟青,去萧府!”
我跑着跳上马车,咧了嘴,高声对忟青道。忟青闻见了,回头看着萧棠之,见萧棠之点了头,才应了声“是。”我暗暗在心里对着忟青比刀,好歹我也是城主夫人,竟敢直接无视我的话,哼哼!
萧棠之亦上了马车,拍拍衣袖,抬眼开口道:“萧府?他在萧府?”
“恩,不是你让他住萧府的么?”
“恩。”萧棠之淡淡应了声,接着便沉默了。
我装作瞧不见他,掀了车帘,兴奋地看着锦阳城的街道。果真是都城,连青楼外招揽人的姑娘,都生的比肃彷的曼妙些。
“你七哥的生辰,似乎在三月。”
七哥?我收回身,细细想了一遍,道:“我不记得了,或许是三月罢。回头到萧府了,你可以自己问他。”
“不是七哥?”
“诶?什么不是七哥?”
萧棠之今日有些怪,方才问一些荒谬的问题,现下又问些我听不懂的的问题,我被彻底弄糊涂了。
“今日所见之人,你是如何认识他的?”他看着我,眼底神色难辨。
我模模耳后想了想,我总不能说,他一出生,我便莫名其妙地认识他了罢。这似乎有些怪异,可我本就是这么怪异地认识他了。于是,我琢磨了许久,终是将事情说得寻常一些;“四年前便认识了,在肃彷的时候。”
“恩。”
萧棠之沉吟片刻,漫不经心从喉间应了声,便又陷入了沉默中。我挑了挑眉,这人今日真有些怪。不管他,掀开车帘,我继续打量锦阳城的街道。盼着上次那幕“卖身葬父”之景,能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