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们把随身空间里面的大衣铺在墙角,大家都惴惴不安。潘满满把灯泡拆开,把扎户口簿的绳子捏细了穿在灯泡里面,又找了打火机点燃后,做了一盏简陋的小灯。因为我们担心光线漏出去,太阳落山后就把电灯关了,点了小灯轮流守夜。每人值了三个小时的班,先是我,然后是可可,最后是潘满满。
显然大家白天都累得不行,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裹着大衣,心想还好暖气还没有停,外面各种“呜呜”的怪声时时回响,不知道是那些丧尸在吼叫还是在呼啸的北风声。我抱着胳膊,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还睡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前吃点小零嘴,给爸妈打个电话聊天,和可可打会儿网游,迎接一个虽然忙碌但却美好的明天。现在却孤单地躲在这个户籍室里面又冷又饿地睡觉,连伸展一下手脚都觉得害怕。突然之间,真的好想好想有个人来保护自己,把自己从这地狱一般的世界中带走。
四周的其他细微的声音在暗沉的夜里被放大到了无限,对面宿舍的水滴声,纸页偶尔发出的嘎吱声,走廊上隐约的风声,都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中,让我不断地误以为是有人或者其他生物在靠近,那扇大大的紧闭的木门给我无限的压迫感,我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它一眼。
偶尔我会用扫描技能确认一下楼里面是不是有小绿点,几次未果后觉得头痛得厉害,眼前都花了。心里暗暗恨自己怎么这么废柴,不但扫描范围那么小,连外面都扫描不到,而且连多用几次都受不了。
我两点多摇醒可可的时候,她脸上挂着泪珠,仿佛是梦魇了一般,死死抓着我的手喊了好几句“妈妈”,我鼻子一酸,也差点掉下泪来,心里面大声喊道:“小金,要坚强!”我一边抹了抹眼睛,一边似乎看到爸爸妈妈微笑着的脸浮现在我面前,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好,是不是听从了我的话,是不是也通知了其他亲戚呆在家里躲避。
可可揉着眼睛醒过来,脸色很差,写满了疲倦和忧虑,她哑着声问我几点了,看了看时间之后叹了口气,低着头不再说话,默默地模了模我的头,爬出去靠在墙上。我裹着被子睡到她之前缩着的墙角,铺在地上的大衣还是让人觉得坚硬难受,但是我实在是太累了,精神也接近了崩溃的边缘,才一躺下来,立刻就睡着了。
整个一晚上噩梦缠绵,我发现看到了房菁菁拿着大刀提着她男友的头的背影,又似乎看到爸爸妈妈被丧尸抓住了,最后一刻看向我的无奈眼神,大概还有潘满满和可可手牵着手离我慢慢远去,莫森的肥胖身体从一片大火中滚出…最后变成了掐着我脖子的大妈,红红的眼睛与我近在咫尺。
“啊!”我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看到可可依然写满疲惫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正要问她怎么了,她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手腕抬起来让我看了一下手表,我发现才凌晨5点,正是潘满满守夜的时间。身边空空地,隐约有凉风灌进来,我才发现潘满满居然不在。
揉了揉眼睛,可可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这才发现,我们户籍室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了一条缝,丝丝冷风从黑漆漆地走廊透进来,可可在我耳边轻轻说:“我4点的时候喊醒他,后来我一直裹着大衣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出去外面了,门也没关。”
我凑到她耳边答道:“也许是去上厕所了。”
可可摇摇头,捏紧了手中的警棍,说:“我开始也觉得是这样,可是他都去了快一个小时了,上厕所哪里需要这么久?”
我心里一惊,立即起身穿上大衣,顺手抄起剩下的一根警棍,跟着可可小心地向门口走去。我们俩的警棍上都带有手电功能,顺着黑乎乎的门缝照出去,只能看到走廊上的两个明亮光斑,手电聚光很厉害,倒显得那光斑没有覆盖的部分更加黑暗不可测,“四眼!”可可轻轻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动静传来,只有不远处的厕所里面有滴水和水流动的轻微声响。我站在黑暗中,看着她黑色大衣的背后,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可可朝对面的厕所做了个手势,我点点头,一边警觉地看向四周一边跟着她进了男厕所,哗啦啦的水声变得大了一些,我努力克服自己的胡乱想象,但各种各样厕所蹲位里面的妖魔鬼怪电影不断地在我面前划过,我感觉到自己背上冷汗直流。可可也微微发着抖,拉着我一步步地靠近那些蹲位。
一个,两个,三个,我们齐心协力把蹲位门推开,都是空的。在此过程中我不断恐惧地用手电闪过蹲位隔板的上面,生怕哪次闪过的时候出现一个可怕的身影或者脸庞,雪白的脸长长的獠牙朝我阴测测地笑。
事实证明可可和我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她是个连《紫宅》这种类型的恐怖片都能吓得睡不着的人,所以在突然一阵风吹进来,厕所的百叶窗帘哗啦啦地抖动的时候,她吓得警棍月兑手而出丢向窗帘,砰地一声砸到玻璃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一边一闪身躲到我身后捂着眼睛不敢看了。
我鼓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电警棍,微微拨开百叶窗帘向外看,黑漆漆地有几盏路灯明灭闪烁着,路灯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各样的“人”,没有摇摇晃晃到处走的,更远的地方浮着一层清晨的薄雾,看不真切。
这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躺着的人翻动了一下,一个明显是活人的身影从那群丧尸的下面灵活地爬出来,还戴了个头盔,直直地往派出所的大门方向跑了过来。
“快下楼!”我拉了身后的可可一下,来不及解释,抓着手电筒就往走廊一头跑去,跳过了堆在那里的桌子椅子,一路啪啪啪往楼梯下面跑,手电的光晃得我头晕,可是也来不及开灯。可可在后面喘着粗气跟着我,黑暗空荡的空间里面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跑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大门果然也微微翕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正从那个缝里面使劲卡进来。
“不许动!”我抽出腰间的小刀,用汗津津的手死死握住,对着那个黑影,把声音尽量放得邪恶可怕,“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个黑影顿了一下,可可跟上来了,用手电照向那人的脸庞,我们俩倒吸了一口冷气,齐齐低喊了一声。那张脸上全是乌黑的血污和脏兮兮的污物,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被强光照得眯了起来,嘴角向上挑,作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原来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
“你们先让我进来行么?外面有丧尸啊!”那个男人用脏兮兮的手挡了一下光,说道,“你们的朋友去开车了,马上过来。”
可可一听这话急了,电警棍被她按得“撕拉撕拉”发出电流的声音,说:“你说清楚,四眼到底去哪里了?”
那人身体一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走廊,回手把大门关上,举起双手,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我指着他的刀和可可指着他的电警棍,说:“你们不信我啊?没关系,那你们总得信你们朋友吧,再等一会儿,他应该就开着车回来了。”
说罢,他就看着我们的刀子和电警棍直接坐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这么冷的天,这个人居然只穿了一件长袖的衬衫,是西装裤和皮鞋,全身都是血污。背上插了一把很长很长的刀,看起来很像电视里面的日本武士用的那种。
“你们别那么紧张。”他看到我一直指着他的刀,挠挠头说,“我叫年锦,是附近中关村工作的白领,平时就常来你们食堂蹭饭吃。这是我们老板收藏的日本刀,当时情况太乱我直接拿了逃出来了。本来以为帝都大学会被重点保护呢,没想到却是丧尸的重点攻击对象啊。”
可可握着电警棍的手依然没动,没有听他的解释,冷冷地问道:“瞧这贼眉鼠目的样子就不是好人,你把遇到四眼的前后情况说清楚。”
那个男人朝她笑了笑,说:“我当时和另外几个人正路过这里,看到丧尸之后就打了起来,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从派出所跑出来,想让我们进去避一避,没想到丧尸太多,把我和其他几个人冲散了。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有个高手从天而降,把这里的丧尸几刀就料理掉了。我和那个男生躲在尸体下面,等上面安静了之后才爬出来,那个男生说趁现在安静,去宿舍楼那边拿车开过来。我就让他去了。”
“得,高手,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以为是武侠小说啊?我还排山倒海呢!少忽悠我们!”可可生气地喘了他一脚,把他踹得直哼哼,“你怎么不跟四眼一起去拿车?他走了之后你还躲在尸体下面?你喜欢那个味儿啊?”
那个男的脸色僵了一下,又笑了起来,说:“这位小姐的嘴可真利,是学的文科?”
我伸断了那个男人的搭讪,没放下对着那个男人的刀,对她说:“我晚上的确把车钥匙给四眼了,只有他会开车,我们等等吧,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会回来。”
“哼”可可白了那个男人一眼,别过头去。
我清了清喉咙,对他说:“跟你一起的那些人呢?你们从哪边门进来的,打算去那里?”
他听到我问话,摇了摇头,一丝黯淡的神色浮现在脸上,说:“我也不知道,但感觉凶多吉少。我们从南门大西洋数码城那里进来,一路上没遇到多少丧尸,大家拿着窗格,刀子以及玻璃板也解决了不少,还有一部分丧尸好像躺在路上睡觉,我们绕过去的时候没扑我们。但是到派出所这一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出了一大堆。”
“废话!”可可在旁边满脸急切地看着外面,一边说道:“派出所旁边就是我们学校最大的第二食堂,你说人能少么?我们平时11点就吃不到午饭了!都是你们这些小白领,有事没事得来蹭饭!”
我心中还是疑虑重重,没有放下刀子也没有再问什么,那个人似乎也是疲倦得厉害,靠着墙闭目养神,不再油腔滑调。
不久之后,我们果然听到了车的声音,在看到凯迪拉克方形的正面和温暖的灯光时,我和可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掩饰不住的喜悦。车子碾过了一些丧尸,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又绕过了广场上互相对撞的那两辆SUV残骸,停到了派出所正门口。
潘满满斯文的脸从车子里面透出来,看到窗口的我和可可,笑了起来,满脸的得意和开心。就在这时,我听到可可低低地叹了一句:“我从来没觉得四眼这么帅过。这就是所谓的开着名车的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