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们?死了这条心吧!”那个男人回头,沙哑地笑了笑,甩动背上的女子,看得我心里面一阵恶心,“我昨天傍晚就到了这里,当时这里的情况比现在可好多了,有很多很多人,大家都要挤着出去。我和慧兰本来就被堵在四环上,算是来得早的。”他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嘴唇,继续说,“没想到那群混蛋警察居然支起了大栅栏,让我们排队检查通过,他妈的根本没想让我们过去,我们挤成一堆,这种时候谁他妈还跟他排队?以为是世博会啊!”
“那也是没办法!这么多人里面,如果有丧尸,朝日区也惨了!”可可一边无力地靠在潘满满身上,一边说。
“哼!丧尸?当然有!”那个男人苦笑了一下,嘴角抽成一个非常难看的角度,“慧兰好心去拉一个被推倒的小孩子,居然被反咬了一口,那群该天杀的警察!居然就开始朝她开枪!”他说到这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忆一件非常惨痛的事情,“大家都忍不过,和那些人打了起来,他们,他们竟然开始扫射我们!根本就不给我们老百姓活路!”
他轻轻地伸手到肩上,理了理那个女人的头发,眼神又一次变得温柔,说:“我本来只是个中学教师,我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他们伤害慧兰,我绝对,绝对不会允许。”他声音颤抖起来,“我亲手杀了那个警察,用口袋里面带着的小刀子,我知道他也可能是个丈夫,也可能有老婆在家里等着,但是我不能忍。我就这么一划,”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人太多,真的太多,大家都踩着别人冲上去,有人摔倒了也没人理也不知道踩死了多少人。”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抢了他的枪,背着慧兰就跑,我不能留在大栅栏那里,大家都疯了大家都被逼疯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握着枪的手颤抖着捂住脸,仿佛流下眼泪来。
听到这里,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悲伤和无奈,这种情况下,我本能地觉得政府这么做可能是对的,也许是真的没办法,也许我们不该怪他们也许他们也有苦衷,这种危机要是传染出去,那灾害级别可是成倍地翻上去。到时候就不只是海东区的问题了,帝都,甚至整个C国,都可能在一夜间沦陷,我们真的知道。
可是,可是我们这些屁民,我们真的要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么?如果是看到一本历史书,看到一个新闻报道,说一个地方的人,为了挽救整个国家,被整体牺牲了,我们也许会说,“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牺牲小部分人,救了大部分人,这些人死的光荣,死得有价值!”
但是真正面对着这样的危机,真正作为直面危机的受灾者,真正体会到自己的无助和渺小的时候,我们这些一个个普通的人,真的能够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些理想么?真的能伟大到不去争抢出去的名额?伟大到面对死亡的威胁还好好排队?
我们都快要死了!难道我们就没有权利自私一次么?
“小金小心!”可可的尖叫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猛抬头,看到那个男人背后的女人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颤抖,幅度大的让那个中年人也扛不住,不断地有恶心的粘液从那个女人的身上留下来,滴到地上,可可和潘满满搀扶着不断后退。那个男人好不容易解开布带,一边念叨着:“慧兰你怎么了?”一边把那个女人放下来,谁知道就在他甩手把他妻子放在地上的时候,她突然大吼一声,悠长可怕的声音从喉咙里面冒出来,嘴张大到了人类的极限,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摩擦的“嘎吱”声传来,一口污血喷了那个男人一头一脸。
“呕”我和可可都忍不住,转过头去干呕起来。那个女人手张开,撕拉拉几下就把绑着的布带挣月兑开来,一把箍住那个男人的肩膀,森森白牙咔嚓一声把他的脖子咬了个正着,炽热的鲜血喷涌出来,把他们背后的车门直接染成了红色。
“快开枪!快开枪!”潘满满见那男人无法挣月兑他妻子的魔爪,一边把可可往身后护着,一边大声地喊。
那个男人抬起了手中的枪,抵在那个女人的太阳穴上,颤抖地扣上扳机。但是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下手,最终还是无奈的垂下了手,嘴里悠悠喊着:“慧兰,放手”
眼看那个男人满满瘫软下去,进气少,出气多了。他的手还牢牢握着枪,手指抽搐着。
“砰”又是一声巨大的枪响,我猛觉得背后一股大力,把我往后拖开,才发现是年锦,他黑着一张脸,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句:“臭丫头,不要命了!”。原来坐着的地方尘土飞扬,手枪居然走火了,子弹乱飞,差点把我给报销了!
那个女人还在不断撕咬着自己的丈夫,血肉横飞,骨肉分离的声音闷闷的,听得我胃里一阵接一阵的恶心,全身都使不出力气来。可可和潘满满绕过来跑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胳膊,每个人脸上都一副真心想死的表情。
年锦也不说话,“恍”地抽出刀来,抛开我们三个人,快走几步冲上前去。“诶你!”我无力地喊了一声,潘满满伸手捂住我和可可的眼睛。只听哗啦哗啦两声,待他的手拿开,我惊讶地看到那对夫妻没有头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两人还维持着互相拥抱的姿势。
年锦把刀子入鞘,一脚把两人的头颅踢开,撕上衬衫的一块布,包在手上拿起沾满血液和碎肉的手枪。脸色阴沉地跑回来,说:“还不快走!这么大动静,还怕丧尸听不到啊!”
说罢对潘满满使了个眼色,一抄手拎起我的衣领,那边潘满满把可可扶了起来,我们跌跌撞撞地往环线旁边的一幢跟国家体育馆配套的火炬形状的摩天大厦跑。“干什么?大楼里面有丧尸的!我们怎么不去朝日区那里?”我边被年锦拉着快速逃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傻丫头!”年锦没看我,嘴角露出了一丝嘲弄的微笑,“听那大叔说了么?大栅栏那里还能去么?”
“大栅栏?大栅栏是什么?”我拉住他,大声问。
年锦正想说什么,潘满满突然在后面喊道,“跟过来了!快跑!小金,扫描!我们往楼上走!”
我回头隐约看到跳动的视野里面,果然有三四个黑影被我们的声音吸引过来,因为辅路上车子没有那么多,他们摇摇晃晃地跟着倒也没有太多阻碍。
我吓得赶紧回头,还好年锦一直拉着我,我的短跑弱项这次没有拖后腿,我们谁都不说话,一直冲到楼下,扑进了玻璃门。我立即打开我的扫描技能,开到最大10米范围,还好没有绿点。
年锦拉着我朝里面的楼梯间跑去,这时候电梯还真是不敢坐了。我们在狭窄的楼梯间狂奔向上,1楼,2楼,3楼每层楼梯间外面都有零星的绿点在徘徊,等到了5楼的时候,我的体力真的跟不上了,完全没办法迈腿,只能是年锦拖着我向上挪动。“快点!”年锦一边大声喘息着,一边回头催促我。“我我真的跑不动了!”我一边回答他,一边仔细搜索着楼梯间的绿点。
“8楼楼梯间外面大量丧尸!”我有气无力的看着那些涌动的绿点,对同样累得喘不过气来的可可和潘满满说,我们在跑到7楼的时候稍稍放慢速度,年锦先冲了上去,用电警棍把楼梯间的门给卡死,然后才拉着我们继续向上。
一直到16楼,我觉得我真的要吐血了,喉咙里面甜甜的,因为一直开着扫描技能,脑袋也疼得要死要活的,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起来,大家的喘气声我听着都是忽近忽远。这辈子没有这么累过啊。
总算外面没有绿点了,年锦根据我断断续续的指示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是一条走廊,走廊沿路是两座电梯,电梯上没有灯光,显然已经不再运行了。走廊尽头有扇玻璃门,门里面是前台,北背后的墙上写着"帝都青年旅行社"几个字。我们推开玻璃门进去,绕过那堵墙就看到大厅里面全是一个个小格子分隔开的办公桌,大厅一面是玻璃幕墙,光线非常充足,一边是一排小办公室,尽头则似乎有另外一扇门和其他小间。地上铺着灰色地毯,资料纸杯洒了一地,目力所及没有丧尸的踪影。
我靠在年锦身上,对潘满满点点头,确认安全。他回头推过一个办公桌,把进来的博玻璃门封严实了。年锦把我扶到一个办公椅那里,让我和也累得说不出话来的可可喘一口气,他俩一个接一个地搜索小格子和办公室,确认没有丧尸和其他情况
我看着可可疲惫的脸,她对我无力地笑了一下。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都回不过神来。我坐在带滚轮的椅子上,向落地玻璃那里滑过去,想看看蓝天阳光,舒缓一下心情。
玻璃墙正对,我看到了远处国家体育馆和游泳馆那独特的屋顶,在依然晴朗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道深黑色的高墙在面前展开,大概有三人高,两层,像一把漆黑的利刃把国家体育馆额从中截开,它向北向南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笔直地像一根拉直的黑线。
我站了起来,趴在玻璃上眯起眼睛细看,高墙下面密密麻麻挤了不少移动的小人,那一边是朝日区,整齐地停着一排排黑色警车和墨绿色军车,有一队队明显经过训练的军人和警察在来回走动,搁得太远我看不清楚他们具体在做什么。
高墙的这一边,也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但毫无秩序地蜂拥着,从墙角望往外人逐渐稀疏,地上横七竖八也不知道躺了多少,很多不知道是人还是丧尸的黑影挤在墙角,好像在抓挠着墙壁。但是更多的其他黑影,有聚成一圈扑在一个尸体上啃咬的,也有疯狂追着一个看起来还算灵活的人影的,也有很多慢悠悠地摇晃着从四面八方的道路上涌到墙边的。
唯一连接墙内外的国家体育馆门口放满了倒刺一样的隔离带,隐约看到有士兵身影闪过。那个中年男人口中的"队伍"早就没有了。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大栅栏"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一直在喊着"疯了,都疯了。";我看着自己求生的希望像泡沫一样在要塞一般的体育馆前破灭了;我甚至能听到那里的鬼哭狼嚎;千万数不清的人在我面前,奔跑着、呐喊着、哭泣着、撕咬着、沉默着,他们都死了。
"他们也真够厉害的,才一天一夜,居然能做到这副程度。"潘满满被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睛,斯文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冷静麻木到像一块冰一样。身旁的可可扒着玻璃,眼睛呆滞地看着外面,手指节都发白了。
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模我的头,我看到年锦的脸,他依然带着微笑,和我说:"没事,赶明儿我们做个滑翔翼,飕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我勉强咧嘴笑了笑,再也止不住头昏眼花,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