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妾 第十章 签文

作者 : 轻影

第二日一早,鱼儿带着小晴到了正院,沈雁沈涵都已经到了,沈涵的生母黄氏正陪着王妃说话。不一会儿,沈荷母女也一道进来给众人行礼问安。

自从女官们停了课,沈荷便搬回家去准备了。她父亲既然已经认了莫王为义父,自然住得也不算太远,坐马车过来不过一刻钟时间。

其他人俱是母女组合,此时鱼儿一个人便显得有些突兀。不过转念一想,白姨娘从不喜与王府里的女人们应酬,就算是府中家宴亦是不冷不热的模样,去庙里进香这样的事自然是不愿来的。既如此,又何必把她叫来,反倒是别扭了。

正想着,便听沈荷问道:“王妃,时辰快到了,白姨娘那边可要派人去请?”

莫王妃冷哼一声没说话,沈雁更是眼睛就没往鱼儿这边看过。莫王不在,这母女俩更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我娘她身子不爽利,昨日已经禀告过王妃,今日便不同大家一道去了。”鱼儿轻声解释。

“姐姐,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这便出门罢,宁可早些到,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见众人一时有些冷场,黄氏笑着打了个圆场。

王妃闻言,倒还卖黄氏几分面子,便道“走罢。”

莫王妃打头,几位主子并各人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二门出来,外头的闲杂人等俱已回避。车驾就停在王府正门外,王妃带着沈雁并贴身丫鬟上了头一辆,沈涵母女便上了第二辆,余人随车而行。

沈荷他们从自己府里过来坐的是小车,这会儿要出城去郊外,便换乘王府里的大车。鱼儿本不欲与人争抢,带着小晴径直往最后一辆马车走去,不想沈荷却笑眯眯地赶上来拦住她。

“荷儿是晚辈,理应请姑姑先乘才是。”

若是算辈分,沈荷的父亲认了莫王为义父,还真算是鱼儿的晚辈。可她这一声“姑姑”,叫得鱼儿浑身不舒服起来,却又说不出沈荷哪里不对。只得笑着点点头,带着小晴上了第三辆马车。

说来,鱼儿和这沈荷平日里除了见面客套行礼之外,并未单独说过话,而除了她跟着沈雁第一次到鱼儿院里那次,鱼儿甚至没有在沈荷脸上看到过异样的表情。大多数时候,她不过是跟在沈雁后面充当背景而已。

今日这般恭敬和示好,看着好生怪异。不过再一想沈雁母女俩的性子,要跟着这两人身边,还要尽量不得罪其他人,还真是不容易啊。想来莫王也是知道自己妻女的性子的,安排沈荷跟在沈雁身边,将来十有是要跟着去做陪嫁媵人的,也不知道这沈荷从伴读成来妾室,那沈雁还能不能再听她劝……

这么有的没的想着,马车已走了一个多时辰。只听前面稍稍一阵马匹的嘶鸣声,车子便停了下来,有仆妇在车外道是玉佛寺到了。

鱼儿和小晴主仆二人下得车来,就见前面黄氏已经扶着王妃的手朝寺院大门走去。回头见沈荷母女也刚下车,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忙不迭的快步跟上去。

住持远远看见车驾,已带着两个弟子在门前迎候。莫王妃上前免不了一番客套,接着便往后面专为贵客女眷准备的小院而去。待休整片刻,再去前面大殿上香祈福。

今日并非什么特别的大日子,前来进香的香客不多,尽管王府女眷前来,寺庙也未闭门谢客,只是途径之处令人回避而已。

鱼儿安静的站在众人后面,沈涵也今天也难得的安静,较之前几日更加心事重重,又带着几分期许。鱼儿知她恐怕还是在担心进宫之后的事情,却也无从安慰,想来沈涵今天是想到寺里求签问前程的。

这座庙宇之所以被称为“玉佛寺”,只因寺内有一尊玉石大佛,高达十数丈。相传因这玉佛有千百吨重,当初建寺时匠人先设法将这玉佛请入寺内,再依佛像造的大殿。而江南并非盛产玉石之地,如今已很少有人能说清当初是何人从何处寻得如此之大的玉石,又用的何法子将玉佛请到此处。只知这玉佛寺自建成之后,香火鼎盛,十分灵验。

原先捺月国在时,江南士大夫众多,女子出门多戴面纱遮面,而北人豪放,即使大家小姐夫人,出门进香逛街也不遮面。现今启国皇室迁到此处,民风日渐开放,即使王府女眷出门,也未戴面纱等物。百姓先前还十分好奇,如今见得多了,倒也不以为意。

王妃与主持正说着话要往里头去,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驰而来,回头只见一个玄衣少年带着两名仆从已然勒绳下马。

今天带着出门的毕竟还是四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原本此处是暂时清场回避的,可刚入寺门却有陌生男子近前,莫王妃不禁有些面色不豫。住持忙道,“王妃先请入内歇息片刻,老衲去会会那位施主,稍后就到。”说着便让弟子领着众人向寺后小院而去。

鱼儿跟着边往里走,边想刚才那人,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看服饰却是非富即贵。寺庙自然不敢得罪这样的贵客,因而住持才去亲自上前去迎罢。可再一想,似乎有点儿不对劲。江南虽然富庶,可若论贵人,当以莫王府为首。这边莫王妃刚到,其他贵客来了,寺中自然还有其他高僧前去迎接,住持为何要亲自过去?难道那少年是寺里的熟客?

不过话说回来,管他熟不熟客,不过是个少年而已。再过几日,鱼儿就要进京,横竖与她无关。

这边王妃与众人喝过茶,住持便过来道大殿已然清场,请王妃前去参拜。

一时上香祈福叩拜完毕,又送上供奉若干。莫王妃要去听高僧讲经,黄氏与沈荷的母亲都陪着去了。沈涵便拉着鱼儿要去求签,鱼儿自然是不想与王妃一道,便随着沈涵去了。

谁知沈涵刚将签筒抱在手里,沈雁也与沈荷一起来了。沈涵满脸不爽本不欲让,鱼儿拉了她一把,她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将位置先让给沈雁。沈雁在府里从小霸道惯了,接过签筒也不道谢,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倒是沈荷站在她身后,朝沈涵和鱼儿歉意的一笑。

这边沈雁已抽到一支,却是第一一一签。

签诗云:秋霜肃,夏曰炎,新花鲜了旧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须言。(注:1)

她拿在手里思索一会,似乎有些不得其解,顺手就将签筒塞到了沈荷手里。沈涵顿时有些耐不住了,鱼儿忙又拉住她,“让荷儿先求吧,雁姐姐还等着她呢。”虽然大殿内没有旁的人,可佛门清净之地,若起了争执到底不好。

沈荷福了一福算是谢过,便也求得一签,却是第三○签。

签诗云:缘黄阁白了头,毕竟成何济,不如趁此精神,犹好买些真气。(注:2)

沈雁看沈荷也求完了,便拉起她,两人一道找人解签去了。

沈涵这才气呼呼的重又拿起签筒,跪在佛前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晃签筒。她性子急,第一次一下子出来两支,不得不重新放回去再来一次,这次得的却是第一二二签。

她盼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求了这签,却看不出到底是说好,还是说坏。忙得把签筒给了鱼儿,“你快些求了,我们好一道去解签。”

鱼儿对这个倒不是十分相信,可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便慢悠悠的晃了起来。沈涵在一边看她半天还没求得,忍不住扶着她的胳膊晃出一支来:第四六签。

签诗云:奔波一世,总是虚浮,无常一到万事休,急早回头。(注:3)

沈涵一看签诗,忙道:“不好不好,这个不算,是我扶了你的手。你再快些自己求一个吧。”

鱼儿笑笑,便放回去又求了一支,却是第二一签。

两人求完,见沈雁那边还没解完,都不想过去,沈涵又教鱼儿替没来的白姨娘求了一签,却是第八一签。

签诗云:一月缺,一镜缺,不团圆,无可说。(注4)

两人看完都沉默了一下,沈涵小声说:“看来这签还是亲自来求的准。”鱼儿不动声色的将签又放了回去,只当刚才这签未曾求过。

等沈雁沈荷解完签,沈涵她们才走过去,见前面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也未多说什么。

沈涵急着知道自己求的签到底是什么意思,忙双手递上。解签的僧人看了一会,方抬头看沈涵问道:“女施主所问何事?”

“自然是问前程,还有……”沈涵虽然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在外人面前,“因缘”二字还是羞于启齿。鱼儿在旁便说,“姐姐明年就要及笄。”

僧人了然一笑,道:“女施主此签,签诗云:‘止止止,有终有始,似月如花,守成而已。’成败得失,莫不缘于因果循环之定数,不必强求。”沈涵再问,那人却但笑不语,不肯再透漏半分。

于是又解鱼儿抽的:“这签诗云:‘一水远一水,一山旋一山,水穷山尽处,名利不为难。’女施主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始克有成。过程虽然艰难些,结果终是好的。”

谢过僧人,看沈雁她们早就不在殿内,想必是寻王妃那边听讲经去了。沈涵和鱼儿两个都不想去那边,寺内别出又不方便去,便朝刚才休息的院子走去,想歇一歇就回去了。

看沈涵还是闷闷的,鱼儿想了想说,“姐姐还在想刚才的签吗?依我看,‘似月如花’这是吉象。俗言道,尽人事,听天命。姐姐只要把该做的都做了,自然就没什么遗憾了,又何必为此苦恼。”

“也是。”沈涵想想点点头,“我说……不看你人,只听你说话,一定不会当你是七岁小娃。看你老成的,就算再加上十岁,也不为过。”

姐妹二人嬉笑着进了刚才的院子,鱼儿突然瞥见院中大树下立着一个黑色人影。定睛一看,这不是进来的时候,在大门口看到的那个少年么?这家伙怎么跑到女眷休息的院子里来了……

文中注解:

1沈雁求的第一一一签:秋霜肃,夏曰炎,新花鲜了旧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须言。意思是:凡事靠自己,依赖别人不可靠。

2沈荷求的第三○签:缘黄阁白了头,毕竟成何济,不如趁此精神,犹好买些真气。意思是:沈荷一家攀权附贵,宜及早回头,顶天立地重新做人,否则不得善终。

3鱼儿第一次求的第四六签:奔波一世,总是虚浮,无常一到万事休,急早回头。意思是:一生争名夺利,最后化为乌有,回头是岸。这其实说的是鱼儿的前世因缘。

4鱼儿替白姨娘求的第八一签:一月缺,一镜缺,不团圆,无可说。意思是:月既缺镜又损,所问诸事自属不圆满,恐亦无转机。此签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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