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沈涵大概也认出来了。
他怎么跑到这个院子里来了,难不成守株待兔么?不错,现在这人确实是站在大树底下,可鱼儿不想当那只笨兔子。什么寺庙偶遇之类的烂桥段,他们莫王府的人前脚刚到玉佛寺大门口,这家伙后脚就赶来了,这会儿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们歇息的院子里,还想装偶遇不成?什么乱七八糟的烂桥段啊!
不过……鱼儿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好吧,人家看上也算是个翩翩少年,用不着偶遇她这样的小孩子。再看沈涵,前面那家伙还没沈涵年纪大吧,再说她现在脸上气鼓鼓的,就差没上去找人掐架了,就别提看不看得上的事儿了。
“两位姑娘……”家伙已经走上前来,略施一礼,朗声问道,“不知两位来在下的院子,所为何故?”
他的院子?莫非是玉佛寺的人看王府女眷都出去了,就把这院子重新收拾了请这位过来歇息。可这似乎又不太合常理……这里这样待客的院子又不止一处,谁知道等会儿莫王妃等人是不是还要找地方歇歇再走呢。
鱼儿四下里看,忽见院子东边有一口井,边上尤有木桶水瓢等物。再一想刚才她们歇脚的院子,虽然院中也有一棵差不多粗细的大树,可似乎是没有井台的。
哎呀,不好,是她们自己走错了。这还真成了撞大树的笨兔子!
“不好意思,是我们走错了院子。”鱼儿说完,也不看那少年的反应,拉起沈涵就跑了。
待两人重又回到之前歇息过的院子,沈涵才觉出不对来了,感情刚才是真的走错了院子。她脸上不由红了红,今天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会走去陌生男子歇息的院子。两人相对看了一眼,好在刚才也没别的人看见,跟来的丫鬟们也都自去上香拜佛不在跟前,此事便就此揭过不提。
回来的时候,沈涵上了马车又忍不住掀开车窗上的布帘子朝外张望,见那少年和仆从并没有跟出来,这心里的石头才真正落了地。
从玉佛寺进香回来之后,这日子就过得跟飞也似的,转眼只剩三日就要启程。
这几日鱼儿一边看着小晴等人帮自己收拾行李,一边又趁晚上只有自己和小晴两个人的时候,把自个儿的家底模了一遍。
衣服挺多的,这次带的也不少,四季的都有,因为不知道要在京城待多久。首饰有一点,不算很多,毕竟小孩子能用的也就那几样,太大太沉的戴不住。胭脂香油凡是有味道的,鱼儿不喜欢,现在全省了。下剩的也就是些书啊,其他女孩子的小玩意儿什么的。
还有就是碎银子,真的很少,加在一起也不到十两。想来沈鱼每个月的份例也就是二两银子,她年纪小都是贴身的丫鬟在打理,这又要打赏又要时不时的买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那些零零碎碎的花费算起来也不少,这两年小晴能帮她攒起这些银子,还真不容易呢。
从前练字收着的那些纸,凡是有原来沈鱼的笔记的东西,鱼儿全借口说之前的字不好看,让小晴都给烧了。小晴只当是自家小姐又在小孩子脾气,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这些带着也麻烦,留着又没用,便也没说什么。至于那几个半成品的荷包,也让鱼儿“不小心”给弄丢了,剪坏了,总之啥也没留下。
笔迹、针脚这些东西,虽说原先的沈鱼还只是小孩子,写字刺绣都未成体,可总也难免会有自己的那点小习惯。这种地方,若是有心人稍加留意,还是能发现些不同之处的。而且这些习惯又都不容易改掉,鱼儿就算能把字写得稚女敕些,针脚故意留得疏密不均些,但到底还带着自己的东西。所以原主的那些痕迹,还是趁着这次出门,都及早清理掉比较好。
这会儿呢,鱼儿正一个人对着个小木头匣子发呆。
这匣子是两天前的晚上,白姨娘临睡前背着人拿给她的。鱼儿认得这木头是金丝楠木,历来是皇家御用,民间不许私自使用。此木十分坚硬,表面光滑连漆都没有上过,即使是冬日里手指模上去也不觉得冰凉。凑近了还有一股楠木特有的木香味儿,据说这木头可以千年不腐,确是用来做匣子收东西的上选。
匣子上挂着一把锁。这锁也做得十分有意思,竟有两个钥匙孔,需要两把钥匙同时插入锁孔才能开启。不过白姨娘只给了鱼儿一把钥匙,另一把在她生父手里。
这意思其实是说,如果你父亲同意,就能打开这个匣子,如果不同意,那就没辙了。白姨娘没说这个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鱼儿猜这十有是和原来那个沈鱼的身世有关。而且白姨娘的话,几乎是已经变相的印证了她之前的那个猜测,沈鱼的父亲只怕就是那一位。
白姨娘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如果你不同意,我便永远会对孩子保守这个秘密!
若是这身体的原主拿到这个匣子,只怕是想方设法想要打开匣子看个究竟吧。不过到了鱼儿这儿,她对此是没多少好奇心的。一来她不是真正的沈鱼,这个所谓的身世的秘密,实际上和她并没什么关系。二来,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麻烦,特别是事关皇家辛秘之事,说不定这个匣子开启之日,秘密揭开,她也就命不久矣。
如此想着,鱼儿便悄悄的将这匣子小心收入贴身行李里。钥匙找根红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好在这钥匙做得小巧,贴身戴着也不难受。这玩意儿可比其他东西要紧多了,若是落在有心之人手里,没准就是个能取人性命的大把柄。
这边东西刚收完,就听见小晴在外间与人说话。片刻,小晴进来和鱼儿回话:“小姐,王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这么晚了,莫王找她做甚?鱼儿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妆容还算齐整,不必再换衣服梳头,“是只找我一个人么?”
“还有雁郡主、涵郡主和荷姑娘。”沈荷虽然年初被封了县主,但府里人都只她的出身,竟十分默契的并未改口,上头的主子们竟也没有干涉。
大家都去,那就是临行前嘱咐几句罢了。
鱼儿到时,其他三位俱已在了。她住的院子最偏远,这一来一回的,就算她没怎么收拾就过来了,可也耽误不少时间。
莫王爷看人到齐了,清了清嗓子,房内其他人等都已退下,便开始说些训诫勉励之语。只是他除了鱼儿进来向他行礼时略点点头,之后眼神就再没往鱼儿身上看过,仿佛现在这话只是对余下三人说的。鱼儿无法,此时进退不得,也只能默默在旁站着听训。
“尔等此次进京,一来是为昭菁帝姬祝寿,二来……边关战事吃紧,如今帝姬和亲之事在所难免,尔等身为我朝子民,当以国为先。虽女子不能上战场杀敌,但能以一己之身远抚异乡,保万民安宁,实乃国之荣耀。若尔等有幸辅佐帝姬左右,也当是我王府之幸也。从今后,尔等当为一体,切不可再似以往在家之时,为一些小事频起争执。遇事多加考虑,不可莽撞……”
原来今夜莫王将几个女孩子叫到书房密谈,竟是因为和亲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看这里除她之外的三个女孩子,姐姐妹妹侄女,可不正是陪嫁媵妾的组合么?虽然说现在平常媵人陪嫁并无一定的规制,妹、侄均可,哪怕是极远的亲戚或是其他女子,只要双方愿意便可。但若是帝姬和亲那就不可同日而语,须按祖制度以帝姬之妹、侄陪嫁,另再在皇室之中选两到三位身份尊贵的女子,分别以妹、侄以陪,是以一嫁九女,甚至十二女。
若说这个缘故,鱼儿想大约是因为一国之女和亲为后,若此女因故而薨,两国关系必定受到影响。所以才有了这媵妾婚,新后须从陪嫁女子中选出,以保两国关系稳固。既是作为皇后的人选,那陪嫁女子的身份也须尊贵一些,且与帝姬有极亲的血缘关系才是。
而刚才莫王所说,昭菁帝姬和亲之事已定,莫王府以两位郡主一位县主陪嫁的事却还没有完全定下。但若论身份血统,此事却是不离十了,否则莫王也不会将此事对三个未嫁的女孩子摊开来讲。
沈雁沈涵沈荷三人,之前虽然也从各自的母亲处听到一些消息,但都没料到事情其实早已到了这个地步。她们长在皇家,自然知道此事涉及前朝政局,一旦定下便绝无反悔的可能性,一时都有些发懵。很快沈雁沈涵眼中都已有泪意,沈荷短暂的茫然之后却是异常的平静,似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莫王见两个女儿如此,面上也有些不忍,但到底还是没流露出太多情绪。他又将家国大义讲了一遍,三人一起给莫王磕头告别,沈雁已经泣不成声,沈涵对父亲虽算不上感情深厚,但眼泪还是在低头那一刹那落了下来。
沈雁等三人退下后许久,莫王才扭头对鱼儿招招手,道:“丫头,近前来说话罢。”
“王爷。”鱼儿上前,又福了一福。
“刚才那些话,你也听见了。这原是做父亲的该对儿女的嘱咐,你的身份到底和她们不一样,只是这次也要一起进宫,所以就把你叫来也听一听。”莫王伸手轻轻抚了抚鱼儿发上精致的双鱼发饰,满是慈爱,“你虽不是本王的女儿,但却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如今就要走了,本王也有些话要同你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