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昏,松涛听碧院的楼廊下已亮起了数盏八角灯笼,泛着暖暖的淡黄晕光。
楼上花厅内,云意、云深二丫鬟正给山庄各院分装礼盒。
名可秀端着白瓷茶盏,悠然立在长窗前,眉飞入鬓,雍容挺秀的风姿引人心折。
卫希颜摆手止了二婢的行礼,轻轻走上前去,从背后拥住妻子,温柔道:“可累了?”
名可秀轻笑摇头,身子微仰,慵懒地靠在她怀里,道:“你回来晚了,师师才走不到一刻——大约估模着你该回来了。”她声音里带笑。
卫希颜下巴蹭她肩上,嗤笑道:“走得这么心虚,定是怕了我揪住她算帐。”
“咦,算甚么帐?”名可秀明知故问,望着窗外的眼眸溢着笑意。
卫希颜笑了声,道:“她嘛,起心不良,无事生非,后院点火,唯恐不乱……”一气说了十来个“四字”词,通通与“造谣生非”同义。
名可秀忍笑不禁,伸手将茶盏搁在窗边的花梨几上,回眸说道:“你和师师定是前生有冤,所以今生就做了对掐嘴姊妹,唔,莫非这就是你说的‘相爱相杀’?”
“呸呸!”卫希颜避之不及的模样,道,“谁跟她相爱相杀了!可秀,这话不能乱安啊!”
名可秀笑得伏在她肩头。
花厅角落的云意和云深俱是眼不斜耳不抖,对窗边两位主子的相处“越礼”早就熟视无睹,唯专心于手底下的礼物装盒。
“希颜,师师说,你勾引招惹别人家的小娘子——”名可秀唇里的热气呵进她耳朵,“叶参政家的一个,谢参政家的一个,陈都帅家的一个,李签枢家的一个,丁相公家的亦算一个……”
卫希颜听得直笑,“她怎不算上姚仲友家的一个?”
名可秀惊呀一声,痛心疾首模样,“希颜,你连未及笄的小娘子亦不放过?”
卫希颜嘴角微微抽搐。
两人你眼望我眼,对瞪着,终于,都绷不住场地笑开了。
“哈哈哈……”
打趣完,名可秀说起从泉州带回的礼物,“一会先给七叔和三叔送去,顺便说些家事。”
卫希颜知她白日事忙,多是晚时方有余暇和家人相聚,却还是挂心她刚刚回来有些疲惫,迟疑道:“不如……明晚再去?”
名可秀嗔笑反问:“我有这么娇弱?”
“那……好罢。”
两人用了盏茶,便去七叔的醇醪居,奉上海船带回的泰西木桶装葡萄酒和泉州土产的陈荔枝酒,唐十七哈哈笑纳之。
厅中坐下后,一老二少聊了会泉州风物,说起枫叶酒庄的诸类酒行贩近陆周边蕃国和海外诸蕃的景况,又说起甘蔗酿酒之事。
这几年名可秀旗下的各制糖坊已连成规模,广南、岭南、江南诸地百姓因作坊大量需求而广种甘蔗,供给糖坊之余,卫希颜说起还可用甘蔗造酒,名可秀立刻想到这事若成,便可省下用于酿酒的粮食消耗,遂上了心。
不过,卫希颜随口出点子还行,具体酿造可指望不了她,所幸有唐十七这么一位酿酒大能在,领着一群酒匠在酒坊内鼓捣了半年,历经多次失败后,终于用甘蔗汁发酵蒸馏造出了甘蔗酒。
酒曲发酵的技术从先秦时就有之,蒸馏器是在东汉时出现,出自于炼丹家抽汞的贡献,之后渐渐被用到蒸馏花露和酿酒行当。枫叶酒庄的蒸馏技术是唐十七结合先代典籍并南北酒坊之长改进创出,有严谨的整套流程和分时段的取酒技术,卫希颜看后十分佩服。
蒸馏酿出的酒比之以前的黄酒少浓醪而见清亮,饮前不必用甑滤过,称之为“烧春”或“烧酒”,盛名者如西川的剑南烧春,荆湖的洞庭烧春;枫叶酒庄早在甘蔗蒸酒前,就有了粮食烧春酒,与别家的烧春酒相比,更见清冽,唐十七随口说是“白酒”——和黄酒的颜色相比,确实够白了。
但这时的烧春酒度数仍然不高,即使是枫叶酒庄的“七月烧”也未超越三十度,直到唐十七通过甘蔗酿酒的尝试又改进了蒸馏技术。
唐十七的这次酿酒技术革新,得到一个重要突破,他谓之为“酒露”,卫希颜称为酒精提纯。
酒露的出现使枫叶酒庄的甘蔗烧春酒度数跃上了三十度的台阶。甘蔗蒸酒推出后大受欢迎,其中低度醇甜的“甘露香”甚得女仕宴会的欢心,而现世酒度最高的“甘玉烧春酒”则被豪情的江湖中人所好,并渐渐成为商贾酒宴谈生意的“伴当”——灌醉了好说话,也有好酒的士大夫和文人喜欢这甘玉春的清香醇厚。
以卫希颜的标准来定,这甘玉春顶多三十七度,只能算中度酒,离她所认为的烈性酒差得还远,于是已经成功酿出甘蔗酒的枫叶酒庄仍然不得闲。
话说到甘蔗酒,唐十七忽然神秘一笑,从雕漆酒柜中取出一个仅掌高的葫芦状白釉瓷酒瓶,吩咐厮儿再拿出两只白瓷酒杯,在注碗内过滚水烫后,他拔出酒塞斟满酒杯,笑眯眯道:“你俩试试这酒。”
酒塞方启,卫希颜就闻到一股浓烈酒味,眸子顿时一亮,莫不是烈性酒造出来了?
她轻按名可秀的手,笑道:“我先尝尝。”这酒香闻着就不同之前,还是她先试喝才放心。
她执杯浅饮一口,刺激的酒味入口,立时如小团火在腔内刺开,沿喉如火炙下,直烧得胃都烫起来了。
她扬眉道“好”,抬杯饮尽,感受那股刺激的火流炙在内腑之中,顷刻间仿佛全身都热起来了。
“好!称得上烈酒!”她眉眼明亮,忖算这酒约模能和老俄的四十度伏特加相较,关键是口味烈,劲大刺激,不由衷心赞道,“七叔,您老真是了不起!”竟然真的酿出来了。
唐十七抿了口加冰的泰西葡萄酒,轻摇手掌中明净的琉璃酒樽,道:“不过是将蒸器改良,又尝试着将蒸出的酒再行馏蒸,如是反复做记,再用其他法子试……最后馏出的更清冽酒露便是希颜所说的‘酒中之精’了。”
他区区几语说得轻松,名卫二人却知哪是这般容易的,必是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尝试,再吸取教训反复模索后方能窥得门径,否则也不会再经这么半年才酿出。
名可秀诚声道:“七叔,您辛苦了,小辈敬您此杯!”说着抬腕将那杯烈酒饮得一滴不剩,感受着这刺激酒液炙下喉的烧月复感。
唐十七哈哈一笑,放下琉璃樽道:“有甚辛苦的,这制毒酿酒都是道,比起制毒轻省多了。”
他说着又捋须眯目,“这酒烈是烈了,却无甚好口感,刺喉不说又无回醇甘味,咱们宋人或许会喝不习惯,若是贩给北边的金人倒不愁没人喝——北国气候天寒地冻,胡人向来嗜酒,得了此酒,还有不好的?”
他笑眯眯看向二人,道:“你们对这烈酒如此上心,别说不是为了打胡人的主意。”
名可秀微笑着也不否认,道:“七叔明心锐目,咱们小辈的打算哪能瞒得过您。”
唐十七嘿嘿一笑,眸子泛着幽光,“若是制成毒酒,战前大量贩入金人营中……”他笑得嚇嚇之声,一脸的兴味,仿佛在说一桩很有趣之事。
卫希颜寒了下,饶是她杀人于弹指之间,也做不出这般辣手,心道真不愧是唐门出来的狠人!
名可秀眉毛扬了扬,微笑道:“七叔此策怕是行不通,酒入金国是要先由奴隶试酒的,尤其是皇储完颜杲‘猝死’后,金人权贵和军将对这验毒谨慎得很呢。”
唐十七嗤道:“总有疏漏可趁。”
名可秀但笑不语。
他幽黑瞳仁转了转,又嘿嘿道:“毒酒不成,可制毒箭。箭簇淬毒,射人射马皆死,纵算不死,亦能麻痹弱力……不过,这十几万支箭同淬,用毒量可得大了,药材怕是难找齐全……”他眯目盘算了会,不由摇头,“难行……”一脸遗憾。
卫希颜背上寒气更盛,这算是大规模杀伤性的“生化武器”?
名可秀又笑了声,执起雕漆桌上的甘玉烧春酒给自己斟了杯,浅抿一口,说话的语气柔和,却透着股坚意,“七叔,可秀以为,大宋和北胡的对立,是文明对阵野蛮,要胜就要胜得得堂皇大气,方可铸就吾国吾民铁骨傲魂,史笔载传亦当为后人骄傲!”
卫希颜暗喝一声彩。
唐十七心下不以为然,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哪来这许么多讲究?——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还能当饭吃不成?
不过这天下之事,是属于眼前这两小辈的,他没兴趣多掺和,捋须笑笑就此略过,又说起蒸馏花露之事。
花露就是香水,主要是指蔷薇露,在晚唐、五代时期从西域、大食传入中国,用琉璃瓶装着,是盛行于宫廷和权贵间的稀罕物。因其价贵难得,广州一带就有用蒸馏法仿造,如荼蘼、木樨、橘花、茉莉花等花露,于坊间行销,但本土造的花露却不及大食蔷薇露香郁不败。
更有意思的是,异域的东西传入中国总是会沾染上中国特色,本地土产的花露最初也是调香品,到后来竟创造性地成了入口之物,谓之清露,即将蒸出的花汁用凉好的清水兑服,有名的如“木樨清露”、“茉莉清露”等,都是大宋官家和富家女眷的攀比嗜好。
唐十七改进了蒸馏技术后,卫希颜便琢磨着按这技术蒸馏出香郁持久的花露应该不是难题,一可制香水二可制清露,价贵走高端,便又多了一个利润高的赚钱之项。
这会听唐十七说用于蒸馏花露的甑几经改进后已有见效,蒸出的花露比之市面已高出一筹,但比起大食蔷薇香仍有不及,估模着再尝试两三月后就能再有成效。
卫希颜道:“亦不必等做出来才开铺子,先做铺子打开销路,创下咱们花露铺的名号,然后边经营边改良,总有达到域外花露香郁水准的时候;之后再冀图超越。”
唐十七哈哈道:“还没做出来,就在想超过,你的心还真不小。”
“当然,咱们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她眼珠一转,又笑嘻嘻说:“再说了,有七叔您在,区区大食蔷薇露算甚么?咱们会有牡丹露、海棠露、茉莉露、梅花露、桃花露、香兰露,等等,到时候,大宋露坊望风披靡,海外香市闻香折倒。”
“哈哈哈!”唐笑拍腿。
名可秀笑盈盈看着她,心道:这人惯会动嘴皮子鼓动人。
卫希颜想了想,又道:“七叔,这花露技作当和酒技作分开才好。我想,这花露行当的营生不如交给小乙去打理,酒庄这边他可月兑身出来——以清方的能耐,就算再多十七八家分铺亦能应付自如。”
“行。”唐十七干脆应下,“这些事你们和清方、小乙商量便是。”
卫希颜道:“七叔,还有桩事,我想将花露铺分作四份子,四成给希柳,二成给希汶,二成给希嬛,另外二成给栖云,您认为可妥当?”
唐十七哈哈笑道:“你的心就是偏的!让小乙去费心经营,得来的利却一分为四,属于他的那份还是希柳的,哈哈……不过,小乙大略是没意见的,反正希柳说一他不会道二。”
卫希颜挑眉笑道:“花露营生的创意策案是我和可秀想的,新的花露蒸馏技术是您改良的,七叔和我们半分不占,他燕小乙占四成最大份子还有甚么不满的——师师的不就是他的?”
唐十七和名可秀都听得忍不住笑,心想:希颜这话反过来说才对——小乙的都是师师的。
“这营生你们是做大还是做小?”唐十七捋了捋须,认真问她俩。
名可秀笑吟吟慢啜品酒,仿佛对这事全然不管,卫希颜笑道:“七叔,我方才说的纵横披靡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顿了顿,道:“今时不同当初——是想给师师她们一个隐世安定的日子;但玉隐石中,自有其华,明珠不能被尘土湮没。无论清方小乙,还是师师汶儿嬛嬛,都各有能力才学,又正当华韶之年,应有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不宜拘在这凤凰山庄里。”
她说着,舒眉一笑,道:“是大鹏就应该展翅,是鸣凤就应该清唳!”
“七叔,您说过,人生在世当随心任意!”
“不错!”唐十七哈哈大笑,高兴地仰了一杯酒,“人活一世,就是要任心而为!希颜,你这样很好,似你母亲。”
名可秀掩杯遮去唇边笑意,心道:七叔的心亦是偏的——凡是希颜好的,都是遗自她母亲。
戌正时分,两人辞别唐十七,又往醇醪居西边的雁云院去,云意端着木匣随在后面。
月华下,卫希颜眉间似有凝思,名可秀侧首问她:“在想甚么?”
“我在想,”她慢慢道,“雷动会不会……?”
她想的是唐十七所说的毒箭,如雷动这等枭雄人物,只要能得胜果,定是不忌手段。
名可秀微微一笑,摇头道:“希颜,此事若易成,本朝前几代的皇帝就算倾国库之财力亦要打造这些毒箭了,但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就如唐门的毒药,在江湖中卖的是质,而不是量。”
她虽非毒道行家,但身为名花流的执掌人,论江湖见识远比卫希颜广博,续道:“唐门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用材多是世上稀少,即使一般的毒药亦不是像药铺子卖药般,随处就可得,否则这世上的毒药早就大行其道了。两国交战还持戈打甚么,直接投毒放毒,岂不来得轻省?”
卫希颜想了想,笑道:“是这个理。”
名可秀却又忖眉,“不过,这事亦非绝对。唐门若倾力而为,在战事中还是能凑功良多,所以,青衣选择中立于南北都是好事,用毒绝非正道!”
卫希颜明白她的意思,这就好比后世战争可以用大炮飞机坦克,但都忌讳“生化战”一样。
望日的月亮很圆,照得院落之间的夹林青砖道泛着蒙蒙白光,两人挽手徐行,轻声喁语,并肩偕行的影子在月下缠连在一起,不分彼此。
雁云院内很安静,仅有两名小厮服侍主人的起居。二人到时,云青诀正在竹林前负手观月,挺直的背影远看去似又清瘦了一分。
卫希颜皱了下眉,心道:三叔终究放不下误杀青珂姑姑之事,这般痛悔纠着在亲情上,凤凰真诀自是不进反退——就这景况来看,似乎又逊了清鸿两筹。
两个小厮麻利置了黑漆方桌和圈椅,又上了酒盏和下酒碟子便远远退回到廊下。
三人就在林前月下吃酒闲谈。
名可秀从云意开,取出一卷《泉州稗闻》和一卷《海蕃异志》,里面记的都是些奇闻逸事和海外诸国见闻,可博人一笑。
云青诀伸手接过翻了翻,眉眼温和道:“你费心了。”
名可秀含笑,“三叔喜欢就好。”
竹林中小虫叽叽,衬得月夜更是宁静。三人就着酒盏碟子,慢言徐说着家话闲事。
聊了一会,卫希颜道:“三叔,有无兴致,去……海外走走,看看?”
或许足迹遍历天地旷阔后,那些陈年纠结也能渐渐放下。
云青诀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的心意三叔知道,出去走走亦未尝不可,但……”他执杯沉吟着,片晌未语。
名可秀眸子掠光,轻道:“三叔可是为了……赵佶?”后面二字传音入耳。
云青诀仰眉,抬杯饮尽。大仇不死,岂能离去!
卫希颜看了眼妻子,见她轻轻颔首同意,执提给云青诀斟上烧春酒,道:“三叔,折磨那厮这么些年,亦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云青诀将这杯酒缓缓饮尽,眼底有杀意凛冽,放杯时已敛去,道:“你七叔若无异议,便可。”也该了结了!
再说了些话,见时辰已不早,云青诀便挥手让二人回去休息,自个却负手往竹林里去了。
卫希颜看着他背影消失,低叹:“三叔是在自苦。”
云青珂之死,是他心口永远的痛。
抹消不了,也不愿意抹去。
可以走出,却宁愿禁锢在牢笼之中。
她想起云青诀面对她的劝解时道:“希颜,错了就是错了,任何无辜的理由都是苍白的,人死不能复生!……即使姊姊对我无怨无责,我却不能放过自己!这是应得的惩罚!若是忘记一切快活地活着,他日黄泉之下,我无面目去见姊姊!”
他喉音沉沉,“我若原谅了自个,唐烈算甚么,她一生痴守不忘,我却要忘记姊姊是怎么死的?”做不到!无法忘记姊姊临终前那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既欢喜又悲伤!无法原谅自己!永远不能!
卫希颜仰月立在林外,似乎能听见竹林内无声的悲苦。
名可秀纤手抚上她肩,低叹:“希颜,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执著。他人,无计可除。”
两人回到听碧院,名可秀带着她掠上碧楼顶的天台,看月听风,说起幼时往事,轻言细语声中两人心绪都渐渐平复,相伴相惜的温暖情意透过缠结的指间,丝丝绕进心底。
庄中梆响敲更,已是三更子时。
两人相视一笑,相偕掠下顶台,先后去净房浴罢,回寝解衣上榻。
“希颜……”
名可秀眸内漾情,温柔覆上她身子,唇吻由浅入深。
卫希颜唇间逸出浅浅申吟,浓密眼睫掩下的优美弧度微微轻颤,细密的喘息渐起。
良久,一道令人心颤耳赤的长吟窜出,她上身陡然挺起,如雪指尖攥入名可秀乌柔发内;跟着,身子又仰了回去,清透如雪的容颜已被红晕尽染,眉间春意浓郁似欲滴落。
名可秀半支肘柔柔看着她,又轻轻伏下去,红唇轻吻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颊……眷恋地用唇勾勒着心爱之人的无双颜色。
“希颜……”
“嗯?”卫希颜的声音仿佛喝了烧春酒般低醇,还带着两分未消去的春意。
名可秀的眸子深情,浅浅吻上她唇,低声呢喃:“我爱你。”希颜,我爱你。
“嗯,我亦是。”卫希颜仍然闭着眸,顺口接道。
名可秀拍她一下,挑眉,“你亦是?”
卫希颜唇角一弯,赶紧睁开眼眸,正正经经道:“可秀,我爱你!”
名可秀白眼,说情话要这么端着脸?伸指掐她肩,“没诚意。”
卫希颜终于忍不住笑,直笑得胸前白玉如峦起伏,看得名可秀眼波又有荡漾,纤纤手指戳了上去。
卫希颜笑音嘎然而止。
她将那只手按住,一脸很大方的表情,“可秀,我的人,我的心,我的身,都是你的,你觉得哪块最有诚意,尽管割去罢。”
愣了下后,名可秀扑声笑倒。
作者有话要说:蔷薇露,在宋朝也是一种名酒。
关于花露的蔷薇露(又叫蔷薇水),宋朝是由大食商人传入,产地应该是西亚、中亚,但西域的丝绸商路被西夏断了,是通过海路而来。
来自异域的“蔷薇水”或“蔷薇露”,实际上应该是指经典的玫瑰香水。
至于现在流行的“香水”这个称呼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最早是从佛经中来的。明清时期也偶有说“香水”,不过,还是更习惯按以前朝代流传下来的称呼叫“花露”。
其实某觉得,这花露比香水来得诗意,而且很真实地体现了它的最初制造方式:把鲜花放在铜锅壶中进行蒸馏,花瓣中的香精被蒸发出来,混入蒸馏出的水汽中,带有香气的蒸汽重新凝结成液——花中之露,多么滴的形象。说香水,就好像俗了。
唐宋时,蒸馏花露还是很并不普遍。到了明清时期,就变得相当的普遍,而且流行富贵人家自己蒸制。《养小录》中说得很明确,蒸花露的工具,是仿照造烧酒的工具而成,只是尺寸缩小而已;烧酒恰恰采用蒸馏工艺——“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李时珍)
但这种制造花露的蒸馏工艺总体来说,没有太多复杂的加工过程,富贵家自制,只要有炉灶、一口大蒸锅、一只南方用的木或砂饭甑,以及竹筒若干,大概就可制一把。
但是,如此简单的蒸馏处理,在对花中香精的提取上,在所得香液的精纯度上,就大有欠缺。比不上大食来的蔷薇水,也比不上清朝时欧洲舶来的各种花露。
或许因为质量上不去,花露没有形成一种产业,只是一种稀少的商品,商家做花露铺子的也不多,投入产出很难成正比。
习惯上,富贵人家还是讲究自制花露,估计也只有富贵人家才捣腾得起;然而单户能做出的花露量不可能太大,用起来却要几勺、几勺的使(没法子,香不浓郁呀),量少难得,或许这就是花露(香水)没在中国古代真正流行起来的原因。
说起花露,中国的古人还是蛮有创造性的,不但将香水变成了清凉饮料;另外还可以加入酒中,做成花露酒;或者做为调味品,在制作味汁、甜品时使用。更有强人太有想象力了,用来拌饭吃。比如清代的李渔老兄就是。
这位仁兄在《闲情偶寄》中写道:“宴客者有时用饭,必较家常所食者稍精。精用何法?曰:使之有香而已矣。预设花露一盏,饭之初熟而浇之,浇过稍闭,拌匀而后入碗。……露以蔷薇、香椽、桂花三种为上,勿用玫瑰,以玫瑰之香,食者易辨。蔷薇、香椽、桂花三种,与谷性之香者相若,使人难辨,故用之”。
就是说:当米饭刚熟的时候,用蔷薇、香橼或者桂花的花露浇到饭上,盖上锅盖闷一会,然后拌匀,盛碗,效果是普通米饭带有了异样的香气,宴客时让客人惊奇不已,倍有面子。
他又说“此法秘之已久,今始告人”,可见在这位李老兄之前,已经有高人拌花露饭吃了,哈哈哈。
当然啦,古代的花露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可以入口无妨;今世的香水敢兑水喝咩?敢用来拌饭咩?(某囧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