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应无事,惯看一堂秋。
再看横匾,上面写着“涵芳别苑”四字,两道大门紧闭,门外无人顾守。
望着门口这些字儿,谢轻容自鼻孔里出气,刚要评价“难看”,却听到谢轻汶在旁边咳了一声儿,她便把抬起的下巴又放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往前面瞧。
文翰良在她之身后,却是没在意他舅舅的这一声,“字真丑”三个字早已月兑口而出,方圆要捂他的嘴为时已晚。
谢轻汶暗自拧眉,心道不好,果然,里间有了响动,没多时,便有个小童来开门。
他瞧瞧这门口站的四个人,然后把目光定在谢轻汶与谢轻容身上,最后,却是向谢轻容发问:“我们家主人问,刚才是哪位客人说这门口的字写得丑?”
小小年纪,却是目光敏锐如斯,竟能知道这四人之中,不是谢轻汶而首,而是面上看着娇俏可人的谢轻容。
谢轻汶要说话,谢轻容却拦了,此间主人的臭脾气,这么些年半点不改,哪里那么多的毛病改不掉?于是出手快如闪电,要点这小童的穴道,却未料出手留情,被那小童眨巴着眼逃了。
不止逃了,还顺势把门一关,刮起风扑在谢轻容的面上,鬓角的发丝被吹得一荡。
谢轻容也不气,摆摆手,娇笑道:“再不出来,奴家可要放火了……”
“奴家”两个字咬得又轻又软,直勾人心魂,尾音拖得又绵又长,却又认真无比,声音虽然不大,但众人都知道,里面的人是一定能听见的。
哪知过了一会,门里仍然是没动静。
谢轻容哼了一声,举起三只手指:“我数三声。”
四周静悄悄的。
“三……”
还是静默。
“二……”
大门轰然而开,风自内骤然扑面袭来,刮得人脸都痛,谢轻容举袖一荡,气劲转回,一侧门板荡了两下,终于不支倒下。
文翰良看得开心,果然是他母后厉害一些。
刚来就拆别人家的大门,是极不厚道的行为,谢轻容极不客气地踩着那倒下门板,领着文翰良欢快地进了门。
谢轻汶走的时候,绕开了门板,方圆跟在后面,亦是如此。
即墨居内的布置,是典型的南方庭园,精巧恬静,文翰良被谢轻容拉着往前走正觉得有趣,刚欲夸赞,忽听谢轻容幽幽一句:“翰良,瞧瞧这满园子的阵法,你看得出几个今天晚上就许你吃几口饭。”
文翰良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个半死,咳嗽不止,方圆忙拍他背替他顺气。
谢轻汶轻描淡写:“阿容不要拿孩子出气。”
也难怪谢轻容会气,这里的主人真真太多事了,在门口小小刁难还不妨事,就这么小的地界儿,排出如此大的阵仗,瞧这条小径,暗藏玄机,走错一步,还不知道是什么个境遇呢。
好不容易走到了回廊之上,只见那廊下远远站着一人,正在拿烟枪逗着着架子上的鸟儿。
鸟儿一身漆黑,人是浅灰的衣裳,看不出多富贵,却是从容雅致,但腰间那把刀,只看刀鞘,便知是精工细作,华丽非凡。
他的头发也没梳得好,只拿根白玉簪子往后一别,鬓发散了下来,他也不管,只听见后面的动静,才把头往后一回。
洁白如玉的一张脸,对一个男人来说,稍嫌多余了些,他的眉宇较谢轻汶,戚从戎之流少几分男儿气,又比文廷玉增添几分英容。
谢轻容远远地看见了,一声嗤笑,一面走着,一面对对文翰良道:“看见没,以后不能长成这样,长成这样,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文翰良似懂非懂地点头。
说话间,人已经近了,只见那人眉一挑,道:“谢轻容,说什么呐?”又道:“谢轻汶你这个没出息的,死了一遭也不见好,也不把你妹子管一管!”
人虽生得美,说话倒是粗声粗气。
谢轻容笑笑,谢轻汶不语。
“涵芳,好话自来不说第二回。”
刀门之主的名字,叫做付子祥,膝下三名子女,各个强绝。
付涵芳正是刀门少主,他上有一兄,下有一妹,正是万年老二,凡事都不必操心的好位置。
未语先笑,情留三分,江湖上人皆称他一声涵芳少主,都知他付涵芳出了名的好相处,好性情,可是现如今,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在他这别院里头,天王老子也管不得他是笑还是不笑,于是听见谢轻容的话,付涵芳只翻了个白眼,继续用烟枪尾逗鸟儿取乐,只当这面前大大小小四个人是隐形的。
“付涵芳,你怎么又躲在这里来了?”
谢轻汶一句话,撩得付涵芳似炸毛的猫,啪嚓一声,烟枪应声而断,那鸟扑腾着翅膀,缩到了架子的另一头。
他还未对谢轻汶发怒,就被谢轻容抱住了胳膊。
谢轻汶倒也不生气,只含笑看着。
“你是要怎样?”付涵芳挑眉。
“怕你气炸了,安抚你,”谢轻容笑得开心:“久见了,付二哥。”
一声二哥,付涵芳的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多年未见了,这金枝玉叶仍无半点金枝玉叶的样子,还当是堂子巷子里混出来的小姑娘,见了人便抱胳膊拉手。
这热情过度的模样,跟当年在宰相府内没半点差别,只是人大了,模样越发的标致。
“还算你有点良心,”付涵芳道:“直说你这回又要闹腾什么?”
天下人多爱美人,付涵芳不爱,在他眼中,美人二字等同于麻烦,谢轻容是绝顶的美人,那便是绝顶的麻烦,他是受不起的,唯有谢轻汶这样,不怕苦,不怕累的人物,才担当得起,只当未天下人斩妖除魔了!
谢轻容先不提正事,却问:“付二哥,刚才为何不让我进门?”
“哈,天底下有谁家让个死人进门的?晦气!”
谢轻容闻言一愣,半晌才想起来,她这个皇后,确实是死了,当下一记粉拳打在付涵芳的肩上。
“我这么大一个活人,你也敢说我死?”
“你没死,那你能上这儿来?”
付涵芳说完,摆月兑了她的手,往廊子下一坐;那方才为谢轻容等开门的古怪孩童,不知从哪里而来,递给他一根崭新的烟枪与火石,他自抽起烟来。
烟雾缭绕之间,付涵芳唉声叹气:“两个死人,带着孩子,今儿的麻烦大了……”
谢轻容道:“麻烦是少的,只不过要借付二哥家的麒麟玉一用。”
付涵芳眯起眼,也不说好,更不说不好。
麒麟玉乃付家家传至宝,传闻化用此物修炼内功,有事半功倍之效,故此世代家主视之如珍宝,轻易不得示人,只传家主。
现如今的家主,是付涵芳的亲父,为人古板不提;就算再如何的好脾气,也没个把传家宝借给外人使的道理。
谢轻容等他回话,等了很久,才听他道:“你是打算如何借?”
借,自有借的学问!
有一种,是有借有还。
还有一种,是有借无还。
“付二哥,莫要把我想得太坏。”
谢轻容是坏,也要别人对她坏,她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做个坏人!但若别人要她的命,她哪里又会乖乖送上?
想到此处,不由得拉了谢轻汶的手,感觉手被反握住。
付涵芳瞧见他们的动作,自烟雾中仰头,笑用烟枪敲敲身旁的柱子。
“你呀你……是不是求错了人了?”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他付涵芳是个好人,逢人未语三分笑,路上闲谈亦心真。
少少的好处,令人欢乐,他原是要给的。
不过谢轻容这回不去求他父亲,也是该去求他大哥的,哪里轮得到他说话呢?可谢轻容不去刀门所在,而是前往他所居这小小的涵芳别苑。
只能说,她也是个聪明极了。
“这嘛……”
彼此心照不宣,都只笑。
“付二哥不回家么?刀门如今好气派,远远瞧过去,比我烟雨楼强多了。”
付涵芳哼笑一声。
“你如今倒也不怕,这相貌,这气派,你现如今,还是叫谢轻容这名儿么?”
谢轻容听了,不由得笑起来。
“我这样的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可就叫我横波吧。”
她待字闺中,人人都叫她一声阿容。
她在烟雨楼之中,人人尊称她一声君座。
她在宫闱之中,人人又都称她一声皇后。
她那小字横波,真真可惜了,多好的两个字儿,总没人叫。
现在拿来行走江湖,却是意外地合适。
付涵芳轻声念了一遍这名字,灭了烟枪,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往外间走。
谢轻容在后面问:“这是去哪?”
付涵芳回头,满脸疑惑:“你不是要我家去么?”
说完,人又往前面走了。
谢轻容只觉他这性子真是又怪又极有趣,与谢轻汶对望一眼,便也跟上了付涵芳的步伐。
“付二哥,多谢你。”
烟枪敲她的头,付涵芳露出一脸恶心极了的表情:“真真废话!”
刀门于江湖立威,依仗的是遍布天下的弟子,亦是世代行侠仗义的好名声,驱车而往,只见一路太平,虽不比尹丰之繁盛,却也是相当热闹了。
谢轻容自乘一辆八宝璎珞马车,大街之上,她实在不便骑马,也正好管束着文翰良,不让他胡闹。
待到付府,门前与付涵芳之别苑,全是两种作风,只见朱漆大门,其上牌匾“刀门”二字笔力苍雄,门边两座石狮皆是栩栩如生,威威赫赫;在门外,尚有七八人护卫。
谢轻容自车门帘缝隙瞧着这景象,隐隐想起了昔年的宰相府。
叹都叹不得,恍恍惚惚地摇摇头,马车一停,文翰良先跳了下去,谢轻容在其后,见他已经伸出手来,便笑着扶了他的手,下了马车。
却见谢轻汶与付涵芳都已下马,待她来到,一齐欲进门去。
谁料却被拦住了。
那为首的两个护卫,将武器一亮,拦在前头,不欲他们入内。
谢轻容先噗嗤一声笑了,那两人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眉心隐隐却含怒。
付涵芳挑眉,知她所笑的其实是自己。
“你们是何人手下的?连我也不认得?”
问话两句,一声高过一声。
“少主,不是我们不认得你,而是——”
还称“少主”,便是认得了,如此奇遇,付涵芳从来未曾遇过,正要发话,只见大门忽然打开,门口站了一人。
“你还有脸回来?”
付涵芳听得这话,只觉得一时间头疼脑涨齐齐而来:坏了坏了,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破文一直都在病,还不见好儿……望天,不过争取十二月份怎么都得完结的……
今天离妹子下定刚好一个月,过几天妹子才能到家……妹子啊妹子……你快回来吧QAQ
PS,继续求HP教授文……
(另外我发现上次的耻图搞不好真的可以当桌面,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