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难知是好是坏。
谢轻容很久不曾见戚从戎,不过这次就算是她,也不能笑言一句“你同当年还是一样”,于是她选择了笑。
笑得戚从戎觉得很不自在,但是他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只有苏竹取哼唧了一声,并且抱着手坐了下来,还道:“坐呀!”
“为什么就你们两个女人在此处?”
谢轻汶自他到这处就告辞又离开了,不知道是谢轻容请他去做什么事还是如何,总而言之不见人影;方圆也不在,令人奇怪,太子似是在念书,又或者根本还未起身。
戚从戎问起来谢轻容来,谢轻容的端着茶笑:“不是还有别人么?”
胡为庸倒是回来了,过来请安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是毫发无伤,只是眉宇间多些憔悴神色。
谢轻容对日前发生之事只字不提,只说自己的私邸未有照料的人手,故此便道:“先生不退隐啦?这可好了,我这里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我也累了,这就收拾东西往先生家住了。”
胡为庸还没婉拒,苏竹取便道:“收拾什么?有什么好收拾的?这不就走了?”
谢轻容笑了:“是啊,这就走了。”
胡为庸无法拒绝,谢轻容看他的眼神,活像是在说,我们还有许多帐未算呢。
她不小气,就是懒。
胡为庸道:“能得君座大驾,胡为庸好生荣幸。”
谢轻容颔首:“客气了,先生,令人备轿去吧。”
胡为庸咬牙去了。
文翰良还在屋里,戚从戎去叫,苏竹取觉得奇怪,问她:“你怎么不自己去?”
谢轻容娇笑道:“我懒动呀,你不高兴?那你替他去吧。”
有谢轻汶在的时候,这事儿归谢轻汶;谢轻汶不在,自然归戚从戎。
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她身边里还有熊熊烧着的炭盆,热气扑面,戚从戎一掀帘子出屋去,仿佛都有冷风吹进来,混入屋内两个美人面颊上香脂的气息里。
苏竹取便不说话了,拉紧了衣襟。
文翰良住在后院的一侧,虽不是主屋,却也清净悠然,他踏进去,发现门半敞着,借着门缝一瞧,文翰良伏在案上,似乎是习字习到一半,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这屋里连炭盆都不点,又大,于是显得冷冷清清的,戚从戎不由得想,当真是小孩子,这么冷也睡得下去。
但也不能叫他这么睡着,免得着凉了。
于是上前去要推醒他,谁知未曾靠近,便见文翰良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反把他吓了一跳。
在这里因安全,不似平常一样对脚步声留神,故此脚步比平常重些,谁知道文翰良耳朵倒很灵,一下便惊醒了。
“太子。”
文翰良虽是醒过来了,眼神还有些呆滞,听到戚从戎唤他,似乎是因许久不曾听到有人这样恭敬称呼,他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终于反应过来。
“是戚大人啊……”
戚从戎笑了:“太子长得这样高了。”
转眼几年,正是长个的时候,眉目间也依稀有了赵妃以及文廷玉的影子,他讪笑,不知这到底是否算是好事。
“戚大人怎么在这里?我母后呢?父皇要接我们回宫了么?”
文翰良的眼神是复杂的,戚从戎自凝视他双眼,察觉到其中的猜疑、忧虑、以及一丝诡秘的兴奋。
他道:“太子怎么会这样想呢?我是来带你……”说到这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道:“总之,跟我来吧。”
文翰良倒也无所谓,揉了揉眼睛,转身就着之前水盆里冷掉的水抹了一把脸,取了氅子,也不借人之手,自己系好了带子。
只见雪白的狐毛将他裹成了圆子一般,他见戚从戎看着他笑,不由得有些微微脸红:“走吧。”
戚从戎转身先行,文翰良走了两步,又“啊”了一声,回转去之前将写了一半的字撕碎揉成团,丢进案几底下。
戚从戎奇怪,文翰良倒不好意思起来:“我写得不好。”
他如此谦虚,令得那与文廷玉有些相似的面目都显得可爱起来,戚从戎笑了,道:“你没瞧见过我写的,大哥……你大舅舅说的,都是蚯蚓爬。”
他是武将,又不从文,自然不在这些事儿上使力。
文翰良听了,嘿嘿一笑。
两人往前面屋子里找谢轻容与苏竹取,只见那两人已经穿上了厚披风,苏竹取撑着一把画着寒梅的油纸伞伞,与谢轻容一齐站在伞下,她还握着一把青灰色的。
“翰良在屋里做什么?也不出来陪我们说话。”
谢轻容的声音轻轻的,文翰良涨红了脸:“写字呢……”
戚从戎道:“太子勤奋得都睡着了。”
苏竹取噗嗤一声笑了。
谢轻容道:“我们太子呢,没有人管住他的时候最勤快,你舅舅在的时候,想叫每日勤奋练字都不能呢……到底写的什么,也不叫我们瞧瞧——”
谢轻容未说完,太子便拉她袖子:“写得不好么!”
模了模他的额头,谢轻容一笑:“从今往后多写就好了。”
他们二人说话,戚从戎却是问苏竹取:“撑伞做什么?”
“下雪了。”
“啊!”
刚才一路戚从戎与太子说话,竟未注意,有小小的雪花开始飘降;他接过苏竹取递给他的伞,与太子通行,走出去一瞧,胡为庸果然预备妥当了,两辆马车已经恭候多时。
文翰良眼巴巴望了谢轻容一眼,谢轻容笑了笑,自己上了车;文翰良只好跟着戚从戎去了。
苏竹取也上了车,这车内布置得很妥当细心,香云娆娆,温暖如春,二人解下了氅子与披风,苏竹取问:“为何今儿不让太子跟来了?”
谢轻容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隔几天看他,就觉得他越发高了。”
“正是这个时候。”苏竹取漫不经心地接口:“最近方圆也不在,他一个人肯定无聊极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嘛。”谢轻容也是一样的漫不经心。
看出了异状,苏竹取问:“又为什么事儿呢?”
谢轻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在是否说出真心话之间小小挣扎了一番,最后问道:“我是在忧心,怎样送太子回去呢?”
苏竹取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十分危险的话题,当下闭嘴做闷葫芦。
谢轻容等了半日等不到回答,拧着两道眉毛瞪着苏竹取。
苏竹取委屈:“依属下看,这事还是等君座的大哥回来再看吧。”
谢轻容道:“这时候你可懂规矩,一个属下,一个君座的叫了。”
苏竹取道:“规矩此时不用,待要何时?”
谢轻容反手一巴掌挥过去,力劲不大,苏竹取笑着挡下。
“不如叫人送去侯府?”
她说的是谢轻容之二哥。
谢轻容笑是笑,语气却坚定:“什么人能去?京城之戒备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若送去,我二哥又怎么解释得清楚缘由?”
再多牵扯他一点,都是不好,更何况这种黑心事儿。
“若照我说,当初便不该让太子出来。”
不带太子出来也是不好,毕竟众人都看见了,太子刺伤今上。
都是她自己布下的难题,合该她如今来解。
“对了,”苏竹取又转了话题:“谢大哥去哪里了?”
谢轻容好半天都仿佛在出神,就在苏竹取等得没了耐心,以为自己的问题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才听见谢轻容的回答。
也不过就轻飘飘的两个字罢了:“秘密……”
知道得了这两个字再不能问出更多,苏竹取虽然是好奇,却也不再提及此事,只与谢轻容闲谈其他。
却说胡为庸的别苑,是个清幽又适合长住的地方,里面一应事物都有人准备得妥妥当当,虽然他自己说不过是个乡下地方,但是谢轻容才住进去一日,便道:“这里也算好了,若有机会,一定长住。”
胡为庸胆战心惊,当下决定回头吩咐晚饭要烧糊一点。
这日午间用过茶,太子微微有些发烧,众人赶紧服侍他去歇了,苏竹取与戚从戎一块出门去,胡为庸替太子把了脉,吩咐吓人去煎药,出了太子的屋,经过内院,只见谢轻容竟然一个人撑着伞在院里,抬首站着。
她对面一株腊梅,开满了鹅黄色的小花,寒香彻骨,沁人心脾。
这日里还下着雪呢,她倒不在意冷了。
胡为庸便过去,道:“看什么呢?”
谢轻容一笑,开了口。
“我总是不知道,为何从前的那些人,写这些花花草草,空庭雪月之类,总有那么多奇妙的比喻,有那么多趣味的说法;我不爱写诗,对也写不出好的来;我只看这样东西好,便多看几眼,心里记得了,也就开了心,这辈子,总不算枉费。”
这话听着不大好,胡为庸总觉不知如何答话。
谢轻容道:“如果那时候,你不是被楼主派来的人所擒,我猜得错了,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胡为庸干笑两声:“君座猜得好。”
谢轻容睨他:“猜?那是我聪明。”
胡为庸道:“那就是君座聪明得好。”
谢轻容但笑不语。
胡为庸这才道:“约战之日近了。”
三家约战,楼主不出,却令她代劳,端是怪事。
谢轻容点头:“你觉得我的旧伤好得如何了?”
当年在宫中杀先皇,被一掌击中,又饮奇毒,数年来功体被封,亏得这几年休养,日渐好了起来。
却终究觉得不似当年之勇之强。
胡为庸正要说话,只见一只雪白的鸟儿从空中盘旋而下,谢轻容伸出手去,那鸟便落在她臂上,未戴护臂,那鸟的爪子隔着厚厚的衣物,也令手臂有些发痛。
谢轻容全不在意,将那鸟儿腿上的信件取下来。
先扫了一眼,她笑道:“原来如此。”
“如何?”
“原来这一次,不止楼主不出,连刀门剑宗之主也不来。”
“那就是不用打了?”
胡为庸说完,又觉自己天真可笑极了,烟雨楼由水君代楼主,其他两门也是大派,人才济济,岂会连个约战之人都派不出?
果然见谢轻容轻轻摇头,手一抬,那鸟便飞走了。
“剑宗宗主有独子,姓书名文玉。”
胡为庸点头。
“至于刀门,恰好那人我们都是认得的……”
胡为庸心头咯噔一声。
果然听谢轻容笑道:“代战之人,是付涵芳。”
胡为庸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怎么?”
“我头疼得厉害。”
这约战等同相杀,立身局外尚且头疼万分,胡为庸却觉谢轻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此时谢轻容再继续往下读,竟然又笑了。
“又是怎么?”胡为庸痛苦地申吟了一声。
“方圆要回来了。”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
胡为庸松了一口气,只听外间有人来报,说是有客来了。
“这么快?”
面上微露惊讶神色,胡为庸叫人出去请客入内,他自己刚要走,就听谢轻容在他身后道:“还有个不大好的消息。”
胡为庸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他回身看谢轻容。
她此时已经不笑了,面上显出平常少有的冷峻之色,眼神略带讽诮,风吹了过来,把两三点梅花吹落到她的发髻之上,平添几分娇俏。
“付涵芳也来了。”
果然,仿佛应了她的说话一般,只见付涵芳招招摇摇地从廊子的那头走了过来,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仿佛他并不是敌手,而是亲友。
“阿容,我来瞧你了。”
谢轻容似笑非笑,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