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雨声中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喊声。
沈沉将被刚才那一幕吓愣住的女生放下来安置在一边，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宋皓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接近陡坡的边缘。
“宋皓——”
地面十分湿滑，雨水让陡坡边缘的泥土更容易掉落下去，沈沉不得不趴伏在地面以求保持平衡，他一手扒着陡坡边缘，一手举着电筒向峭壁之下照去，然而电筒所能照到的仅仅是深不见底的一团黑暗。
“宋皓——”沈沉再次呼喊，心里的不安几乎将他的冷静吞噬殆尽。
“吵什么，我在这里……”一个吃力的声音传来。
沈沉惊愕地将电筒往右下方照过去，宋皓正在峭壁之下大约1米处以右手紧紧抓着峭壁上生长出来的植物根系，左手扒着岩壁上突起的部分。
“你、你在啊……坚持住！”沈沉一时又惊又喜，简直像撞上个奇迹。
“队长，我们这里有突发状况，后援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这儿？”沈沉立即联络唐煊。
“5分钟之内。”唐煊回答，“你们那边怎么了？”
“太久了！”沈沉焦急道，宋皓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并没有多么粗壮，加上山雨还在不断冲刷，别说是5分钟，50秒都或许坚持不下去。
“到底怎么了？”唐煊急切地询问。
“没什么大事……”宋皓竟然腾出左开了耳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山上雨大又是夜里，驾驶直升飞机不能大意，让他们慢慢过来。”
“组长……”
“我再坚持几分钟没问题，刚才那个女生怎么样？”宋皓关闭耳麦，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问道，抓着植物根系的右手已经麻木，却又不敢贸然用左手去抓，生怕那动静会让根系月兑落。
“她没事。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我想办法救你上来。”沈沉迅速起身，小心地回到之前的位置。
沈沉从自己的包里取出绳索，又将那女生身上的绳索解下来，他将两条绳索捆绑到一起，一头绑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头握在手里。
沈沉回到陡坡边缘，将绳子的一头抛给宋皓。
“多绕几圈在腰上，我拉你上来！”沈沉用电筒替宋皓照明。
“你拉不动我的，体重差太多……”宋皓的右手已然在颤抖，每个字都憋得十分辛苦。
“就算拉不动好歹也能坚持到后援来，快抓着绳子！”沈沉焦急地催促。
宋皓艰难地以单手将绳子在腰上绕了几圈，勉强打了个结，又将绳子在手腕上绕了几下。
绳子一头拴在沈沉腰间，一头拴在宋皓身上，中间依然绕过大树的枝干，这样可以起到缓冲和借力的作用。
沈沉边收着多余绳索边向陡坡上方爬了一段，到了较为安全的地方他将手电筒放在地上，同样将绳索绕了几圈在一双手腕上。
“我开始拉了！”沈沉喊道，脚下使足了劲儿蹬地，手上用力拉拽绳索，整个人重心下沉，咬紧牙关憋足气。
然而那比想象中的更艰难，沈沉卯足了力气才将宋皓拉上来一点。
宋皓僵硬麻木的右手终于得以解月兑，然而也已经使不出力气，他用左手拉着绳索的同时双脚抵着崖壁，这样可以减轻一点沈沉的负担。
“再往上拉一些我就可以自己爬上来了！”宋皓给沈沉打气。
沈沉全身的血液涌上头脑，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双手十指关节透过手套依然被粗糙的绳索硌得生疼。
尽管考虑到颜毅的身材比宋皓矮小不少，但是沈沉没有想到要将宋皓拉上来会如此艰难。
以前的沈沉纵然再有力量，换上了另一副身躯却也无法发挥。
焦躁与沮丧堵上了他的心口。
不过只要保持这个状态坚持几分钟，等到后援到达就能获救了。
沈沉忍耐着指节的痛楚，紧咬着牙关，仅仅维持目前的平衡就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
雨下得越来越密集，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远处黑暗的天空里隐隐约约传来直升飞机轰鸣的螺旋桨声，沈沉睁大双眼盯着夜空里忽明忽灭的一点亮光，那应该就是直升飞机上的信号灯。
胜利在望！
沈沉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与解月兑感，龇牙咧嘴地还是忍不住想以笑容表达心情。
“来了！他们来了！”沈沉在雨中大喊。
然而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在雨中传播出去，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嘎吱作响的木质断裂声。
绳索绕过的那条树枝折断了——
经历了两次磨损又承载着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那条原本也不能被形容粗壮的树枝还是不堪重负地折断了。
受力的支点瞬间消失，宋皓在绳索另一头急剧下落，沈沉手里的绳索一下子被拽走。
两人之间多余的绳索不过十几米的长度，不消几秒钟沈沉就将被拉着一同跌落峭壁。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沈沉立即重新抓住绳索，然而那股猛然向前的力量拽得他踉跄出去险些摔倒在地，又被绳索牵引着不得不连跑带拖地跟着向前。
沈沉挣扎着试图稳住重心再次拉住宋皓，无奈本来就站在陡坡上，地面又泥泞湿滑地提供不了多少摩擦力。
宋皓依然在无助地下坠着，如果死抓着不放，沈沉无疑将被一同拖下深渊。
“颜毅，快解开绳子！！”那是宋皓痛苦的呼喊。
距离陡坡的边缘仅仅五六米远而已，向前几米即是死亡的深渊，是解开绳索看着他人死去，还是冒着第二次送走自己这条弱小生命的危险坚持到底？
不，不能放手，也不放弃。
不能输！
转念之间当机立断，沈沉迅速腾出右手解开腰上的绳结，绕着他身体的绳索立刻松弛下来。
沈沉双手一前一后抓住绳索，松紧得当，使自己得以站稳脚跟而不必跟着向前。
他不知道这个办法能否奏效，只能孤注一掷。
恐惧、不甘、执着、怨愤……这之前的这之后的，数种沉积的情绪混杂在沈沉心中，化为恸哭一般撕心裂肺的呐喊。
活络开来的绳索自沈沉腰间迅速退缩，通过他的双手继续滑动，手套早已经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摩擦而破烂不堪，沈沉的双手即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宋皓下坠的速度终于越来越缓，在绳索的末端月兑离沈沉的双手之前静止了下来。
沈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犹如雕像一般死死抓着绳索，他成功地以自己的双手作为缓冲挽救了宋皓。
特别搜救队的直升机愈来愈近，灯光扫过陡坡和峭壁，很快有绳梯从机舱放下，深入暗黑的深渊。
沈沉感到绳索那头突然松弛下来，没多久就见直升机重新升高，绳梯缓缓上升，宋皓正攀在梯上。
沈沉月兑力地放开绳索，双手这才火辣辣地刺痛起来，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几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人将沈沉扶了起来，给他披上毛毯，随后又奔向伤员。
救援队员们登上突出的山体，搭好简易担架垫上硬木板，将伤了腰椎的伤员小心地抬上担架，直升机低空悬停着，大家合力小心翼翼地将伤员送进了机舱，先前救下的女生也被一同安置进去。
“颜毅！”有人喊起这个名字，这并不是沈沉的名字，可是这又仿佛是他的新名字。
“你救了我。”宋皓站在瑟瑟发抖的沈沉面前，依然是那张平静地分不出喜怒的脸，目光却灼热地叫人不敢直视。
沈沉抬头看着宋皓，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干。
然而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的举动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疯狂，稍有差池或许就要陪宋皓去黄泉路上作伴，而现在沈沉也不知道自己的双手伤势如何。
宋皓不过是沈沉获得新生之后结识了几天的人，或许连朋友都称不上。
可是在生死攸关的那个瞬间，他本能地选择了不放手，说不出缘由。
“你救了我。”宋皓重复了一遍，忽然伸出左手将呆然站立着的沈沉拉入自己的怀中轻而短暂地拥抱了一下，“简直是奇迹，谢谢。”
沈沉想要微笑，可是脸上肌肉冰冷而僵硬，他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上直升机吧，任务顺利完成了。”宋皓拉着沈沉要走。
沈沉没动，把一双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手从毛毯下面伸了出来。
宋皓的表情明显地冻结了一瞬间，下一刻就变为惊愕与愤怒。
“原来你是这样救我的……太乱来了！”宋皓厉声呵斥，“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吗！稍有闪失说不定就要一起死，还有你这手，这手……你……”
宋皓说不下去了，他深吸了口气，紧紧地盯着沈沉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背对着沈沉蹲下去。
“上来，我背你。”
沈沉又冷又痛又累，虽然心里不愿意，可还是趴到了宋皓背上。
“手臂环在我的脖子上，紧一点！”宋皓命令道，接着一手托着沈沉的大腿，一手抓住绳梯。
两人跟着绳梯一同升入直升机机舱内，两架完成了救援任务的直升机一前一后向着山脚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