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渐渐停止，夜空恢复平静，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因此变得格外突兀。
沈沉还没能习惯失重的感觉，被疲劳与晕眩一同煎熬着，一双血糊糊的手掌摊开在膝头，医疗员任馨正给他处理着伤口。
“幸好你还戴着手套，伤口没有想象中深，刚才看到你的手真是吓了我一大跳。”任馨正细致地给沈沉的伤口消毒，“你也太彪悍，居然用这么危险的方法救了咱们老大，搞不好这双手就废了啊……”
沈沉手掌伤口接触到消毒棉花一阵刺痛，“嘶”地一声缩了缩手。
“别动，扯着绳索的时候都不怕痛，现在这点痛还不能忍忍吗。”任馨按住沈沉的手腕，“不好好处理伤口可不行。”
“这说明你的蛮力又练上了一层功力啊，任女侠。”驾驶着直升机的叶旭插嘴道。
“那正好，听说你宅久了颈椎不太好，回去我给你松松骨头关节。”任馨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取出干净纱布给沈沉的手包扎上。
叶旭立即识相地闭上嘴全神贯注驾驶直升机。
“这伤多久能好，会有什么影响吗？”宋皓在副驾驶座扭着身子回过头来全程盯着任馨怎么给沈沉处理伤口。
“虽然伤得不算重，但是老大你怎么也得给颜毅放假一个月吧，他可是舍爪救主啊，而且前半个月他怕是要生活不能自理了。”任馨沉痛地宣布，给沈沉包扎完毕，将东西收进医疗箱里。
“半个月……”沈沉抬头看着任馨，表情复杂，缓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如此沉重。
“不急，有组长在，你可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啊，颜毅。”叶旭又忍不住接下话茬，侧头对着宋皓又道，“你说是吧，组长。”
宋皓看了眼沈沉那双裹得跟木乃伊似的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在你的手能用之前我搬去跟你一起住。”
“哇，组长你太爽快了！”叶旭赞叹道。
“老大有担当那是必须的，哪像你。”任馨夸宋皓的时候还不忘损叶旭一把。
“不用了。”沈沉沉着脸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应该对你负责。”宋皓不紧不慢地说。
“就是嘛颜毅，别跟组长客气了。你的手要是就这么废了，组长对你的后半生负责了都是理所应当的。”叶旭说完嘿嘿笑了几声。
“咳……”任馨伸手戳了下前面驾驶座里叶旭的肩膀。
谈话之间直升机已经接近狼眼山脚，叶旭拉动操纵杆，直升机缓缓减速垂直下降，与B组的直升机一同停在山脚下的空旷处。
除了几辆国家救援中心的救援车，山脚下还停着两辆警车，几个警察正在对先前被解救下来的驴友们询问着什么。
两名伤员被送往最近的医院，剩余六名驴友吃着搜救人员派发的食物，一改刚才蔫菜一般的无精打采，重新精神起来，七嘴八舌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
原来这是一支由8个大学生组成的连业余都算不上的“登山队”，只不过背了些饮料零食穿着防风服就擅自跑来了未开发的野山。
原本他们打算在山顶看日出，可花费了一整天也没找到上山顶的路。次日，消耗完了食物的他们仍然不自量力地想要登上山顶，才导致了这样一场灾祸。
第一个男生摔伤之后他的女友坚持要留下陪伴，剩余的六人竟决定继续找路下山。
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又有人伤了脚，于是又留下一人陪伴。
剩余四人我行我素继续下山，可到了傍晚仍在迷路，更别提搬救兵上山救人了，最终他们终于放下逞强的自尊心报了警。
作为主要参与救援的人员，沈沉和几个队友一起向警察说明了此次救援的大致情况。
虽然雨已经不下，但这个时节野外的夜晚仍然叫人冷得牙齿打颤。
警察迅速做完记录，训斥了驴友们一番便与搜救队互相道别，送驴友回家找妈妈的任务就得他们完成了。
“这两天真是撞邪了，尽在我当班的时候在我们辖区出事情。”一个警察边往警车走去边向同伴抱怨，“前两天居然有被人劫持的运尸车扔在荒地上，据说那具被劫走的尸体还是总局派出去七八年的卧底。”
“嘘！活腻了吧，你不知道这事忌讳提么，那卧底是私派出去的，根本没有得到分管副局的同意……”旁边那人压低了声音，扯着那警察快步离开。
唯有走在最后面的沈沉把这段对话听得一字不落，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一般，脑海里再次泛起汹涌的波澜。
“怎么了，颜毅？”忽然发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宋皓回头，见沈沉像石像一般立在远处。
“没什么……”沈沉恍惚地回答。
“快上直升机，我们回家。”宋皓回去扶着沈沉的肩把他送上直升机。
沈沉一直望着窗外的高空夜色，纷乱的思绪在头脑中乱成一团，连晕眩的余力都没有。
他的尸体被人劫走——这毫无疑问必定是龙华会的人干的，接手尸体调查的人十有是林渊，那么他肯定已经发现尸体身上少了什么。
卧底是陈家杰私派的——那么他这么多年饱受折磨出生入死根本就是不被允许的，既然不是卧底就不受法律保护，相当于真的做了七年恶徒。
沈沉有些虚月兑。
陈家杰为什么这么做，沈沉只是被利用的牺牲品么？可是假如沈沉没有“死”，陈家杰打算怎样让沈沉复职？如果私派卧底被发现了，陈家杰又打算怎样收场？届时只怕连他自己都砸了饭碗。
不，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沈沉蹙眉思索。
陈家杰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做出这种事情必然有他的理由。
尽管依然有一种被深信不疑的人整整欺骗了七年的感觉，但令沈沉更为不安与躁动的是隐藏在黑幕之下的真相。
直升机终于抵达国家救援中心，办公大楼顶楼停机坪上有引导员正挥舞着黄色旗帜进行停机指挥。
完成任务的七名特搜队员凯旋而归，整理完各种用具，唐煊简单总结了几句就嘱咐大家尽早回去休息。
沈沉的意识一直游离在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宿舍，当他站在门口想要开门的时候却犯了难——被任馨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根本拿不了钥匙开门。
沈沉站在宿舍门口沉思着接下来这段时间该怎么过活，突然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后。
“你钥匙放哪了？”身后的男人把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双手同时伸进沈沉衣兜里模索起来。
沈沉惊得像触电一般差点弹开，本能地转身抬起膝盖几欲给来人一记重击，忽然发现那人是宋皓，慌忙收起腿差点没站稳。
“怎么了，这个表情。”宋皓微微蹙眉，再次把手伸进沈沉的衣兜里，“我说了在你生活能自理之前我会负责的。”
宋皓模出钥匙开了门，把沈沉和他自己巨大的行李都拖了进去。
“我说过不用了。”沈沉还在懊恼刚才因为过度劳神而疏忽了自己的背后，竟连宋皓靠得那么近都没能发现。
“别逞强了，你的手伤成这样连门都开不了，又不能沾水，你要怎么生活？”
“还不是因为你。”沈沉用肩膀撞开电灯开关。
“所以我不是来负责了么。”宋皓关上门，理所应当地拖着行李走进沈沉房间，“我把行军床搭你床旁边了啊。”
“……”沈沉叹了口气，走进厕所，略微艰难地掀起马桶圈，接着拉开裤裆的拉链，拉开拉链，拉、拉不开……沈沉沉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以后要上厕所跟我说就行。”宋皓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站在沈沉身后，一伸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拉开拉链。
“……”
“怎么了，需要我给你把鸟掏出来？”宋皓认真地问。
“……”
“我不介意，都一起洗过澡了，而且毕竟你救了我的命。”宋皓再次伸手。
沈沉迅速转身抬起膝盖一击把宋皓撞离，接着用肩膀连推带撞地把宋皓驱逐出厕所，砰一声踢上门用手肘按下了锁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