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的车辆逐渐增加,汽车鸣笛的声音尖锐刺耳。
隔着川流不息的马路望着对面的电话亭,虽然看不清楚陈家杰的表情,但沈沉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紧张与怀疑。
“你究竟是谁?”陈家杰的声音经过听筒的传播显得更为沙哑。
“陈警官,我说过你不用在意我究竟是谁。”沈沉用眼光余光打量周围环境,“安全起见,我们还是长话短说。你曾经私自指派过一名卧底,对吗?”
“是……”对面略作沉默之后如此回答。
“为什么没有经过上级同意?”沈沉单刀直入地提问。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必须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手里掌握着什么值得我用这些信息跟你交换的东西?”陈家杰警惕地问道。
周围逐渐嘈杂起来,逛街行人的喧哗与车辆来往的引擎充斥在耳中。
沈沉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话筒说:“你想要的证据。”
“……”对方很明显地愣住了,接着听筒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陈家杰似乎不安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接着沈沉又听到他的声音。
“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他压低声音问。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我手上的证据足够跟你交换我所想知道的情报,请你正面回答,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沈沉焦急地催促,现在他所做的事情哪怕能早一秒钟结束都是好事。
“因为……我怀疑警局有人泄露情报。”陈家杰说。
沈沉蓦地睁大了双眼,心跳剧烈加速,尽管之前就隐约觉得似乎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当事实从陈家杰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震惊得无言以对。
“我不确定情报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但是我敢肯定每次行动之前对方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陈家杰接着说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证据你要怎么交给我?”
沈沉紧紧地握着话筒,几乎要在刚长出新的皮肤的手上留下痕迹。
“你留在公用电话亭里等着,我会把证据放进超市的某个储物柜里,然后再用电话通知你柜子的位置和开启密码。”沈沉竭力稳定自己愤怒与惊愕的情绪,“记住,不要离开电话亭,不要试图去超市储物柜附近找到我,否则我不会告诉你证据放在哪里。”
“好,我明白了。”陈家杰回答道。
沈沉挂断电话,先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儿对面的情况,陈家杰确实像他保证的那样只是挂了电话,依然站在电话亭中等待着。
沈沉出了电话亭先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后穿过马路来到对面,再往超市的门口走去。
走过电话亭的时候沈沉看到陈家杰依然在里面,陈家杰没有注意到从自己跟前几米远的地方走过的沈沉,他一直透过玻璃望着十字路口的另一侧。
沈沉一闪身进入了超市,来到储物柜前,特意挑选了一排没什么人使用的柜子,按下存储钮,一张印有密码的纸条缓缓地从打印口吐出来,接着某一个储物柜打开了门。
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沈沉将事先已经取出来的记忆卡包裹在一块手帕中,放进了储物柜的最深处,接着关上门,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才离开。
沈沉心情紧张地往超市大门走去,打算绕一段路再找个电话亭给陈家杰打电话,然而当他走出超市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却愕然地停止了脚步。
原本应该在电话亭中等待的陈家杰不见了——
电话亭中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沈沉几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立即环顾四周,人群急匆匆地从他身边川流而过,沈沉边走边寻找,忽然发现有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背影。
是陈家杰!他与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地向前走去,似乎还在争执着什么。
沈沉立即快步跟上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们两个跟着我干什么,嗯?谁让你们跟着我的,说!”陈家杰将那两个男人推向前,连拉带拽地往远离超市的方向走去。
“我们也是接到上级命令,为了完成任务……”其中一个人边踉跄着往前边说。
“是谁交给你们这个任务的?丁局?赵局?还是李大队长?”陈家杰把那两个男人拖到地下车库的入口旁边。
沈沉不好再跟过去,只好装作路人目不斜视地路过。
如果陈家杰所说的警局内部有人给龙华会泄露情报是真的,那么毫无疑问陈家杰已经被那个人盯上了。
把证据直接交给陈家杰将不再安全,如果他在公布证据并获得搜查令和逮捕令之前就被内鬼设计陷害的话,证据就永远没有公诸于众的机会了。
沈沉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穿越马路再折回去,绕了一个圈又回到超市,从储物柜里取回记忆卡,立即离开了超市。
原以为把证据交给警方之后自己多少也能解月兑,没想到竟然遭遇这样的变故,沈沉的心头再次阴云笼罩。
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被对陈家杰安全的担忧和如何把证据交给其他可靠的人的思考占据。
好不容易有放松迹象的心弦又再次绷到最紧,几乎快要断裂。
沈沉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国家救援中心,路过办公楼和住宿区却没有一点去面对其他人的心情,他径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最终来到搜救犬的训练基地,停在了那条名叫爱因斯坦的拉布拉多犬的犬舍门前。
爱因斯坦看到沈沉,立即摇着尾巴走到铁丝门前,隔着门将鼻子凑过去嗅他,轻轻地舌忝他伸进去的手指。
沈沉打开犬舍的门,爱因斯坦兴奋地冲出来围着他转了两圈,磨蹭着他的裤腿。
沈沉蹲下来拍了拍爱因斯坦壮硕的背部,牵着它坐到空无一人的废墟上。
一团糟,什么都是一团糟。
曾经的家庭因为父亲的毒瘾一团糟,考上警校之后自己的不合群让学校生活一团糟,执拗地接受了卧底任务以后的七年晦暗生活更是难以形容的糟糕,紧接着遇上事故成为了“他人”,人生又向着无法估计的糟糕横冲直撞了过去……直到现在得知警方中有出卖情报的内鬼,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曾经为其效命的陈家杰都将陷入更可怕的命运漩涡中。
沈沉望着青白色的天空,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在脑海中响起。
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却成为了那支伟大队伍的一员,如果这真的不是上天的恶作剧,那么是否真的可以在这里找到存在的意义呢。
还是说,最终等待他的依然将是无法收拾的糟糕局面。
“呀,这不是颜毅吗。”远远地传来人声,打断了沈沉的思绪。
沈沉抬头望过去的同时爱因斯坦摇着尾巴发出了一个短促而有力的叫声,来者是特别搜救队队长唐煊。
沈沉立即站了起来点头致意。
“坐下吧,我也在这坐一会儿。”唐煊微笑着走到沈沉身边坐在同一块长方形的水泥墩子上。
“怎么了,大好的休息天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唐煊伸手抚模爱因斯坦的脑袋,“宋皓让你来训练的?”
“不,我自己来的。”沈沉回答。
“你的量起沈沉的双手。
“基本没事了,只是这段时间还要注意着点。”沈沉伸出双手活动了一下十指。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年轻人。”唐煊微笑着拍了一下沈沉的肩膀,他虽然年纪比所有人都大,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年轻上许多。
沈沉微微摇头,不置可否:“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没有意义……”他说的自然不是关于搜救这份工作,却也不知不觉地吐露了心声。
“我从特搜队成立的那天就来了这里,有胆识的队员我见过不少,不过像你这样的也不多见。”唐煊的视线越过训练场望着很远的地方,“让宋皓那么严格的家伙认可的人可不多,这样你还觉得努力白费了吗。”
沈沉沉默了片刻,说道:“队长,你和组长以前是一个空军部队的吧。”
唐煊点点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上回你也问过吧。”
他把爱因斯坦项圈上的绳索解除,拍了拍它的腰,爱因斯坦便愉快地在废墟上奔跑起来,给犬只更多自由活动的时间有利于它们的身心健康。
“你们都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宋皓变成现在这样的对吧。”唐煊侧头看了看沈沉,“他以前确实要比现在柔和多了,现在的他有时候就像只倔强的刺猬,浑身长满扎人的尖刺却不懂得如何收起来。”
“组长说是你把他找来加入特搜队的。”
“没错,当时宋皓离开了部队回到老家,整天都过得很消沉,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故意堵上了以后的人生道路,像是打算活生生地把自己逼死。”唐煊缓缓说道,“当我找到他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那个样子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曾经在部队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宋皓呢。”
沈沉不解:“组长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那样?”
“原本这件事情我不该再提起的,不过你可以算是个特例。”唐煊与年龄不符的清秀脸孔上带上一丝忧虑,“因为你们算是有过类似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