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沈沉问。
“宋皓曾经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去。”唐煊轻叹了口气说道。
沈沉半张着嘴愣住了半晌，垂下眼帘默默地望着脚下碎石凌乱的废墟。
“那是一次部队演习，宋皓驾驶的战斗机不幸遇到雷暴，夏天遭遇天气突变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本来他们就算跳伞弃机也无可厚非。
但是宋皓执意拉高飞行高度想要避开恶劣天气，谁知道又碰上高空风切变，飞机立刻颠簸得难以控制。
在彻底失控之前宋皓及时跳伞降落了，但是与他一起飞行的战友却没能成功跳伞。”唐煊讲述了事情的缘由。
沈沉安静地听着，内心的起伏却让他不自觉地表情凝重起来。
“之后他离开了部队，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过得相当颓废。国家救援中心成立特别搜救队的时候找了我来当队长，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宋皓拉拢进来，于是就去他的老家找他。”唐煊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语气显得十分淡然，却让沈沉心里涟漪不断，“见到他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他已经没有一点当年的锐气了。”
“组长脾气很固执吧，他一定不能原谅自己的失误。”沈沉光靠想像就仿佛可以看见宋皓当时倔强的样子。
“你说得太对了，他就是固执。认定自己害死了战友已经没有资格再驾驶飞机，成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其实也是在自我惩罚。”唐煊边说边摇摇头，“你不知道把他劝来这里有多难，偏偏我也是个不肯放弃的人，跟他耗了很久终于把他带来这里。”
“我听组长说过，第一次跟你一起出的任务是火灾救援。”
“对，直到上了直升机他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不过当我们成功地救下一个被困者之后他突然振作起来，明明还完全没有救援经验，却出色地帮着我们一起解救了更多人。”唐煊说着露出微笑，“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他是有着那种天赋的。”
“组长跟我说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驾驶战斗机而不是直升机，所以才抵触的。”沈沉想起宋皓跟他说的话。
唐煊轻笑了一声：“他啊，自尊心太强，所以更不愿意向自己和其他人妥协。说起来，颜毅你真是一个例外。”
“例外？”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对新人那么关心。”唐煊点头道。
“那不是因为我出过问题他才特别盯着我的吗？”说严格管教是可以理解，说关心，沈沉还真有点没感受到。
“这你就不明白了，那就是他关心别人的方式啊。”唐煊微笑道，“别看他好像直白得让人窝火，实际上他是个不那么直爽的人，或者说是有那么点不太会表达自己。”
沈沉努力把唐煊所描述的宋皓与他所知道的宋皓联系到一起，不过始终觉得有些偏差。
唐煊站起来拍了拍，回头对沈沉说：“我去犬舍那边看看，上次有把锁坏了好像需要换。就算心情不好也别低落太久了，年轻人。”说完便离开废墟走了。
所以对于颜毅遭遇的事故宋皓会有那么大反应，一方面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同伴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另一方面看到情绪低落的沈沉就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一蹶不振的自己。
现在的宋皓一定相当厌恶当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一无是处，颓废地浪费着时间和生命。
如果不是唐煊让他重新认识到世间依然有充满意义的事情需要他去做，恐怕现在的宋皓依然是个废人吧。
宋皓不想看到沈沉变得和当时的他一样，一时没有控制住情感，才会有那种在沈沉看来如此过激的表现。
似乎能够理解宋皓当时的心情了，沈沉站起来，放眼望着这片废墟，纵然心绪也乱得跟那碎石一样，不过多少比刚才舒畅了一点。
把欢快地四处玩耍着的爱因斯坦叫了回来带回犬舍，沈沉离开了训练基地。
陈家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这个周末的，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一般独自活在困扰中。
虽然不知道用邮件联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心力交瘁走投无路的他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对方。不管那人手中的证据是真是假，总之先弄到手再下判断也不迟，可是在即将成功的当口却又功亏一篑。
陈家杰打开办公室大门走了进去，室内的空气由于门窗紧闭了两天而显得有些浑浊。
他打开窗户站在窗口凝望外头的景色，清晨的寒气让他背脊发冷。
派人跟踪他的人显然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而他身上最有可能存在足够价值的也只有指向龙华会犯罪事实的证据了。
跟踪他的人几乎可以与警局内鬼划上等号，此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得知陈家杰私派卧底的事情，而且此人并不信任陈家杰关于“证据丢失”的说法，因此才派人暗中监视想要知道证据的下落。
陈家杰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逼问了那两个跟踪自己的同僚很久，他们也没敢松一松口，可见指使他们的人分量不轻。
不过看来这个人应该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被陈家杰猜测到，否则也不会指派他认识的人进行跟踪。
陈家杰坐到办公桌前，紧蹙眉头，心里已经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同时也隐约不安起来。
忽然，他注意到一件极为不寻常的事情——他的鼠标被人动过！
陈家杰的鼠标垫是某个服装品牌当礼品赠送的，上面印有那个品牌代言人的形象，每次陈家杰用完电脑都会将鼠标移动到模特的脸部，这已经是犹如强迫症一般的习惯了。
可是现在，那个模特的下巴却露了出来，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除非有人动过他的电脑。
陈家杰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里，直觉告诉他已经晚了，在他想到对策之前，对方已经先一步摆好了布局，并且着手行动。
能够如此迅速地做到这一步的人恐怕只有那一个，他果然没有猜错。
陈家杰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再坐以待毙，哪怕再困难也要主动出击。
大门忽然被“砰”地推开，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同僚接连涌入办公室。
陈家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人已经上前一步，将一张纸“唰”地展开在他的面前。
“陈家杰警督，现在怀疑你于2004年开始，多年间向涉嫌制毒贩毒的不法商会提供警方抓捕行动计划等情报并收取贿赂，这是搜查令。我们要求对你进行彻查，请你配合我们，交出证件和配枪。”
“你说什么……”陈家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你交出证件和配枪，配合我们的调查，需要我说第三遍吗？”那人冷冷道，回头示意几名同伴进行搜查。
“你们干什么！”陈家杰被拖到一边，有人打开了他的电脑，有人翻看他的抽屉和柜子，有人夺走了他身上的配枪。
“谁给你们下的搜查令？！”陈家杰怒吼着挣扎着，可是没有人理会他。
“发现可疑通信记录。”调查电脑的人说道。
“抽屉里有夹层，发现大量现金。”另一人手里拿着好几叠现钞。
“陈家杰警督，现在根据相关法律条例对你进行暂时拘捕，你可以保持沉默。”领头那人掏出一副手铐，不顾陈家杰的疑问和抵抗，毫不留情地铐住了他的双手。
心脏的温度降到了极限。
陈家杰愤怒地瞪着来者，不再挣扎，他明白那都是徒劳。
在两个警员的押送下，陈家杰沉默着离开了办公室。
“已经顺利拘捕了嫌疑人陈家杰，证据留待进一步分析。”一名警员恭敬地对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说。
“好，辛苦你了。”丁荣心满意足地挥挥手示意那名警员离开。
惹人憎恶的脸上露出卑鄙的笑容，丁荣拨通电话。
“喂，秦先生，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对，我同意你说的，不识相的人必须要好好管教。”丁荣咧开嘴角，表情狰狞，“对了，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你一定会感兴趣……”
“有人跟陈家杰联系过，声称手上有你们在找的东西，当然他现在是不敢再联系我们的人了……当然，我查到那个人是从国家救援中心发的信……可不是么，换了好几个接入点，费了我好大劲……我也觉得奇怪啊，如果是被人捡到的，他为什么直接联系陈家杰……请随意，总之我们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其他的秦先生你们随意。好，好，有事联络。”
丁荣挂了电话，心满意足地捧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不但扫清了碍眼的麻烦，还顺道把可能引起的怀疑也推到了那人的身上，今后总算能够清静不少。
手上的伤基本痊愈，除了还留有一些难看的疤痕，与受伤之前并无不同，而那些疤痕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消失，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沈沉回到了工作岗位，回到那群并不算熟识却对他十分关心的同伴们的身边。
“欢迎颜毅归队！”叶旭率先鼓掌起来。
“恭喜你治好手残。”任馨与沈沉握手，沈沉报以苦涩的微笑。
“哟，年轻人，气色好多了。”唐煊始终像个长辈一般轻拍了几下沈沉的肩膀。
“任馨这次不错嘛，不用我出马就给颜毅治好了。”梁川查看了一下沈沉的手掌。
“普通皮外伤而已，书上写的知识就足够了，没敢劳烦梁大医师。”任馨耸肩。
不爱说话的B组女飞行员周烨依然只是简单地点头问好。
“柜子里有新手套，别忘记备好。”宋皓是务实派，一分钟不耽误地提醒道。
沈沉跟队友们问了好，往自己的包里塞了几副新手套。
“组长组长，请问你们长达一个月零3天的同居生活如何，刺激吗？激烈吗？满足吗？”叶旭凑到宋皓身边油腔滑调地问。
宋皓给了叶旭一个锋利的眼刀。
“你羡慕？要不要也废掉双手试试看？”
“不，不羡慕，一点也不，我要留着双手拯救更多人。”叶旭说着圆润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沈沉打开邮箱，果然没有新邮件。
他叹了口气，把电脑密码写在便笺上贴在显示器左下角方便查看。
“这几天已经收到不少应聘者的简历了，我们得抽时间对他们进行面试，大家要辛苦一点了。”唐煊说道。
“我看过大部分简历，说实话值得期待的人并不多。”宋皓说。
“再来个能扛能搬耐操的就行了，你们也别太苛刻啦。”叶旭道。
“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就跟你玩游戏似的，不但要有体力还要有智力和敏捷才行吧。”任馨反驳道，叶旭冲她飞了个白眼过去。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心情就自然而然放松下来，沈沉不知不觉露出微笑。
忽然，救援中心响起急促的警报声，紧接着扩音器中传出接线员的声音。
“接到救援请求，S50高速多辆汽车追尾相撞，请立即赶往现场！S50高速多辆汽车追尾相撞，请迅速赶往现场！”
“高速追尾？那可不得了……”唐煊迅速站起来，“特搜队全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