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6月15日,瑞芳前指。
郁笑城越来越感觉不安,虽然离澳底大胜仅仅过去17天的时间,整个台湾仍然还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在知道这是由他所领导的红标军取得的台湾首次抗日战场上的大胜后,来自各地的贺电也雪片一般发到他这儿来,让他的机要官光光为接这贺电便已应接不暇,但他却已经从开始的兴奋变成有些焦虑起来。
在过去的整整十天里,他带着红标军的军官们频密地视察着三貂角一带的防务,尤其是澳底的防务,虽然日军已经在澳底遭到史无前例地重创,但他们并没有元气大伤,重整战备之后,很可能会以急风暴雨之势再次席卷而来,他非常清楚小鬼子的性格——不被打得头破血流,家破国亡,是绝不会收手服输。
通过仔细观察,他发现海面上的日军战舰频频贴近海岸观察陆上动静,不时还打一两炮试探岸上防务,其侦察密度让他感觉形势越来越紧急,因此他不得不再次召集营以上以及各部各处的军官,甚至还有高山族的义军一同来开会研究对策。
自从林维源和邱逢甲带着百余名士绅富贾前来犒劳之后,林维源因有要事便返回台北,而邱逢甲却留了下来,但却不是郁笑城让他留下来,而是他自己要求留下来,而且还是以团练使的名义要求留在红标军中。
郁笑城虽然有些为难,但为了今后能借邱逢甲的名头整合所有台湾民主国的军队,也只好捏着鼻子让他留了下来,但底下的红标军军官们却感到非常的不满,他们只忠诚于红标军,只忠诚于郁笑城一个首领,他们根本不接受在郁笑城之上还有邱逢甲这么一个所谓全台团练使来统领红标军。
林世明是当时反应最为激烈的一个,他是红标军成立以来资格最老的军官,虽然杨宾与他是同个级别军官,但在军中影响力却被甩了好几条街,更重要的是,许多连长、排长甚至是班长的中下级军官基本上都是大榕村的乡亲,除了郁笑城之外,他们就只信服林世明一人,有的时候林世明发出的命令甚至都能起到与郁笑城同样效果,虽然他只是红标军第二团的团长,战斗力比起第一团来相对逊色。
三天之前当他闯入郁笑城在前指的后花园时,跟随他一起来的不只有第二团的军官,还有杨宾辖下第一团的好几个营连级军官,他带头向郁笑城表达强烈的抗议,要求邱逢甲立即离开红标军,红标军只有一个首领,那便是郁笑城。
郁笑城极为的震怒,不是因为他们表达的抗议内容,而是他们毫无组织和纪律,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山头拉帮派,一下子联合这么多不同辖属的军官来逼宫,这让他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红标军才刚刚草创便已有山头主义苗头,今后随着红标军迅速的扩大,这种小疾可能便长成大患,最终成为难以根除的顽痼,这对红标军今后的发展是极为不利,因此那一天他对林世明进行了极为严厉的喝斥。
所有跟随林世明闯入后花园的军官全部受到留职察看处分,记录军事档案之中永不勾除,而林世明不仅留职察看,而且还被禁闭,关了三天的小黑屋反省。
按照郁笑城的脾性,如果此时不是大敌当前、急需用人,处于最紧张的战时状态,这些军官受的处分可能更加严厉,甚至直接让人扒下他们这身灰色的红标军军装都可能做到。
虽然郁笑城毫不怀疑林世明的忠诚与勇猛,但是对于这个桀傲不训的林世明在红标军内部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却也忧心冲冲,郁笑城甚至无意中从某些士兵嘴里听到有人喊他是“林副首领”,而刚刚取得澳底大胜的杨宾,却明显被排挤,因为他从前黑旗军的身份而在红标军中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甚至军中开始传言他在澳底打败了倭寇,成就红标军威名之后,是不是会就此引退,重回黑旗军。
他现在的烦恼便是他的左右臂——杨宾和林世明貌合神离,他需要杨宾的统帅之才,也需要林世明的忠诚之心,但他绝不希望这支军队刚一成立便开始相互挤兑和勾心斗角,尤其是刚刚取得历史性大胜之后。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选在林世明被关小黑屋三天之后的6月15日召集所有红标军中高级军官来参与重要会议,甚至连处于基隆以北的金山防务的第二团三营和四营都也派人来。
这次的会议,他也把邱逢甲请来,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让邱逢甲看看他是怎么带领这支铮铮虎师,在这支他苦心经营新军中,是怎么样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另一个是让他也清楚整个战争形势,更好地让他去协调与台湾其他地方的义军、练军、防军的防务,毕竟这场战争不只是红标军的战争,如果没有其他军队的配合,即便他能在某一区域独挡一面,取得完胜,也不一定能取得整个台湾战争最后的胜利。
他现在唯一的担心便是日军会绕过他在基隆以南的防线,从其他地方登陆上岸,然后从海陆方向同时两面对他布置在三貂岭的防线进行夹击。
当他的副官走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提醒他所有人员都已经到齐,全都在花厅等候,甚至连邱逢甲都已经等了片刻工夫,他才从这小小的后花园慢慢踱步思考着历史与现实偏差之中醒悟过来。
按照他对历史的理解,如果他没有穿越到这个时代,没有成立所谓的红标军,那在1895年5月29日,北白川能久的近卫师团应该是在三貂角澳底不费吹灰之力成功登陆,并且在随后便翻三貂岭,一路势如破竹,向基隆挺进,并且很快便攻下基隆,然后再进军台北,但现在历史却改变了,日军不仅没能在三貂角澳底登陆,而且还在军中传染了肺鼠疫,伤亡比澳底损失的程度还更严重,军中士气受到极大地挫折,这之后历史要怎么走,是否还会顽固地再重回原来轨迹,还是开始走另外一条道,亦或是仅仅只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偏离轨迹,最终还要顽固地回到下一个已经在历史教课书上板上钉钉记载下的历史时间节点?
他现在脑袋极为的混乱和焦灼,甚至感到很头痛,他的首战其实是赢在对历史了解极为透彻之上,但这之后,他便要开始凭真才实学打出一片天地,他这个21世纪的伪军迷真军盲却是连自己身上究竟有没有这份军事才能都没有底,更别说是还要带领几千人的部下去做这么大一件事情,他现在身上可不背负着五千红标军的身家性命,甚至也背负着几百万台湾民众的身家性命,他的失败不仅意味着红标军的灭亡,甚至因为他对历史的改变而使台湾民众遭受日军更为疯狂血腥的报复,遭受比历史书上描写的更为惨烈恐怖的伤害。
所以当副官在他耳边连续喊了他好几声,他才从这混乱而不安的思索中醒悟过来。
“报告首领,各营各部各处长官、高山族义军首领都已经到齐了,邱团练使也到了,在外面花厅等候!”副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请首领指示!”
郁笑城轻轻地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道:“你去通报吧,就说我马上到!”
“是!”副官敬了个礼,在转身离去之前,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后花园里紧紧跟在郁笑城身后三米之外的两个警卫,眼里不由流露着羡慕的神色,也许在他眼里,一整天能与红标军灵魂一般的人物这么贴近,实在是一件非常荣耀和难得的事情。
郁笑城显然也发现这个神色,他忍不住也好奇地回头看一眼如影随行的两个警卫,不由哑然失笑,因为他发现今天当班的这两个警卫居然就是林世秀和林月如,也许正是因为她们是近卫队中仅有的两个女兵,因此便安排这个组合来做首领保卫工作。
该死,居然这么忘神!看来这几日真是心力交瘁,想事情想得太沉迷了,居然连贴身警卫换了人,而且还换成这两个活宝都没有注意到!他不由轻轻地用手捶自己的额头,只感到脑袋又沉了几分,这首领位置在大家眼里似乎挺风光的,但真正做起来,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压力之大让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在三十岁左右就谢顶成秃头了。
不过想想,有两个美女保镖在负责自己的安全,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也许正是看到自己最近焦虑和烦恼的样子,这才会安排美女来做这贴身警卫,好舒缓自己紧张压抑的思虑和情绪吧!看来这个李忠义,真是一个思绪慎密、内心细腻的人!他不仅暗暗叹息。
“是李忠义安排你们做今天的当值警卫吧?”郁笑城看到这两位美女相互不对眼,无话可说,甚至还彼此拉开距离,不由颇感有趣,忍不住问道,“这贴身警卫可是苦活,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能睡,要像夜猫一样机灵,像豹子一般敏捷,像野狼一般凶狠,随时随地都要竖起耳朵聆听四周动静,不让外人有可趁之机,这样的活对你们女孩儿家可是相当的受罪……”
“报告首领,这是我志愿行为,能成为首领的贴身警卫,哪怕只有短短一天时间,也是我最大荣幸,我不怕受罪!”林世秀还未等郁笑城说完,便上前一步,啪地重重地磕后脚跟,敬礼道,“请首领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保证完成警卫工作!”
一旁的林月如因为狙击队还未正式成立,暂时分到近卫队名下,她对红标军的情况掌握得还不是那么透彻,反应自然比林世秀慢了半拍,她见林世秀居然敢打断首领的话,不禁感到有些瞠目结舌,胆气也不禁壮了起来,也上前一步敬礼,大声道:“报告首领,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否则任何歹徒休想伤及首领一根毫毛!”
郁笑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女孩一张口便就是要死要活,好像马上真有歹徒要闯进去欲行不轨一般,听得他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这个李忠义心思倒是好的,但是却用错了方法,真该打。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附衍完这两个美女保镖,就感觉自己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气喘吁吁地从后花园跑到花厅。
不过这段小插曲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女人缘还不错,比起那个在21世纪饱尝失恋之苦的他来说,实在是有霄壤之别。
可惜要不是有这场该死的战争,老子早就已经开始一场甚至是n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了!这是他来到花厅,看到所有与会的红标军军官齐刷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整齐如一地向他行礼致敬时,他大脑中闪过的第一道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