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自负这观音贺寿是极好的,而贺寿图上行云流水的题字是必不可少的,她一手小楷至多中规中矩,实在算不得好,题上去反而污了画。既然骆老爷最喜赠人自己的墨宝,那找他题字,既能投其所好,也让这个成日在外忙碌的爹爹知道,如今骆连玉今非昔比。当然最主要,是给这个骆老爷提提醒,这府里除了大女乃女乃,蒋姨娘,莫忘了还有一个一直在佛堂的秦姨娘秦可心。
骆青阳闻言笑道:“你画的么?我知道你二姐姐画的极好,你若是对画画有兴趣,可以请她教教你。”
连玉在心里撇了一下嘴,脸上依然恭敬道:“是,爹爹,顾教谕也说了,如果我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她?”
骆青阳接过画轴,一面卷开,一面问道:“顾教谕?哪个顾教谕?”
连玉道:“就是中大夫家的顾夫人。”
此时三寸见宽的画卷已经全部打开,骆青阳从左至右细细看了一遍,出乎他意料之外,整幅画作饱满和美,着笔犀利,色泽光鲜,观音传神,金狮桀骜:“确实好,看得出花了心思的。”他抬头对着连玉点点头:“你既然有心,我便帮你题寿词吧。”
连玉欣喜道:“多谢爹爹”,端起书桌上的徽墨墨锭就开始研磨,骆青阳见她如此殷勤,想必对自己的笔墨是相当推崇的了,当下也是十分高兴,提笔蘸墨,一气挥毫,写了足足小半壁,才意犹未尽的歇笔。
连玉早磨墨磨的心焦,见他停笔,忙凑上前,一看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可惜狂草固然潇洒,却和小楷大不相同,连玉上下看了个遍,统共也不认识几个。有些尴尬的后退一步才发现,自己一张画已将书桌占了个满,反倒将骆青阳的账簿都挤到一边去了,她不由赧然道:“多谢爹。”
斟茶递糕点,连玉前前后后忙了会,等画上的墨迹干了,又恭恭敬敬问了好些用笔注意之处,不露声色的把骆老爷的书法夸了个遍,听的他直点头,连玉才找了由头离开了墨香居。
日子时紧时慢,辰萤不在骆家,连玉时不时在家里受着骆连蝶的挑衅,或者在书院被汐平两姐妹使绊子,虽出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也让人好生厌烦,连玉只觉得时辰仿佛凝固住了,黏糊糊的难过。她每每熬不过,就跑去书房,写个狂草的“静”字,写个十七八遍,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也就忍下来了。
这日正是六月初一,才未时,紫苏又来请,说是老夫人让几个姑娘都去说话,有事吩咐。这些日子,连玉晨昏定省的请安,哄得老夫人很是高兴。紫苏也乐的顺水推舟,时不时寻个时候挑挑连玉的好处,二人的交情愈来愈好。
当下,紫鹃帮着连玉稍作梳洗,紫苏坐在翠馨旁看她绣这一个小小的锦囊,不由赞道:“哎呀,真是巧手,我瞧着整个骆家也没人的女红能比过了你去。”
翠馨今日着了一件轻轻的榴红褙子,紫苏的一番话却差点把她羞得脸儿红过了衣裳。
连玉正赶上这一幕,笑着上前揉了一下翠馨的肩:“你也别害臊,她啊,就是瞧上了你手里的锦囊,想着问你要,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翠馨一听,也抿嘴笑了,对着身旁还不及反应的紫苏说道:“那这么着,我这锦囊,最多不过两日,就绣好了,到时候给你送去。”
紫苏急的一顿脚,上前要去拧连玉,嗔怒道:“呸,你这个嘴,为了个小玩意儿把我说的这般没皮没脸,看我不打你。”
紫鹃在一旁笑的揉肚子,连玉笑嘻嘻躲到紫鹃身后,求饶道:“紫苏姐姐,好姐姐,饶了我这回子吧。不然账上记着,下回打,要不等会让老夫人瞧出端倪来,一问,说是紫苏姐姐在我屋里撒泼,可就不好听了。”
紫苏笑骂道:“还饶你,我还没怎么着你呢,先拐着弯子骂我撒泼,我也不在这儿候着你了,我去老夫人那里先回了。待会儿你自个儿去领罚。”说罢扭头就走。
连玉忙从紫鹃身后跑出来,两手揪着紫苏的双手,翠馨也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计,笑着拉着紫苏往矮榻上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姑娘她一贯是和谁顽的熟,就拿谁打牙祭。你别理她就是,且告诉我,今儿是六月初一半年节,老夫人准备怎么玩乐子?”
紫苏笑道:“老祖宗来叫就是为这个事儿,前些日子萤姑娘被老祖宗留府里住了三四个月,辰老夫人就说了,自己寿辰就快到了,她也要把老祖宗的孙女们接过去住些时日,陪自己热闹热闹,才公平。这不,今日就派人来接了。”
连玉被紫鹃拉着整理领子袖口,听到这儿插嘴道:“都有谁去啊?”
紫苏笑道:“去瞧了不就知道了,我出来回子了,怕她们都到了,让老祖宗等不好,快些先跟我走。”言毕,上前急急的拉了才梳妆好的连玉出的门去,暂且不提。
约莫半柱香时间,翠馨紫鹃二人方见连玉拧着眉回来。
“老夫人说什么了么?”翠馨先一步问道。
“就是让我们在辰家别淘气,别让人笑话了去。”连玉撇了撇嘴,又接了一句:“今天就走,约莫住上大半个月,还说辰府多的是人伺候,带多了人不好,只让带一个跟着。”说罢,她来来回回在翠馨紫鹃二人身上看了半晌。
翠馨笑道:“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不爽气啊,那正好,我留下来,让紫鹃陪你去。不说屋里零零碎碎好多得收拾,你那件米黄撒花披肩我也还没绣好呢。”
连玉道:“哪里就需要那么精细了,你看你,一直为我忙着,日夜点灯熬油,做事又是一丝都马虎不得,一个小锦囊都花那么多功夫,完全不顾身子”
紫鹃也道:“小姐,不若这样吧,我和朱碧留下来,让翠馨姐姐去吧。不然,朱碧背着我们拿小丫鬟撒气,翠馨姐姐嘴软也说不得她。”
连玉皱眉道:“她还是那么放肆?”
翠馨道:“好很多了,朱碧就是有时候心不平,嘴上不饶人。也不怪她,一个二等丫头现今连粗使丫鬟都压不住。”
紫鹃哼了一声:“也就你帮她说话。”
连玉想了会,说道:“还是翠馨随我去吧,不然如若放任你在屋里日夜熬着,等我回来,怕是你眼睛已经不能要了。紫鹃在屋里也好,你们二人平日把屋里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帖帖的,反而让那群小丫头们都松散了骨头了,翠馨说不得硬话,不如让紫鹃好好约束约束她们。”
说话间,紫鹃从耳房内将方才二人收拾的包裹拿出来:“倒是没想到要去这么久,那这些肯定就不够了,还得再预备些。”翠馨上前,愧疚着声道:“这些还是我来做吧。”
连玉在背后看着二人,轻轻一笑:“紫鹃,你也别和她抢了,她做这些心里舒坦,让她去。你帮我把妆台里的月例袋子拿给我。”
紫鹃恍然道:“对,出门不比在家里,得备着银子,还好小姐你记得清楚。”一面说,一面丢了包裹,去开妆台抽屉。
连玉接过她递过来的钱袋子,从里面捏了大约四两碎银,说道:“别说我偏心,只带翠馨不带你,这些够你吃吃玩玩一会子了,只别闯出祸来就成。”
紫鹃看着掌心的银子,吓的忙缩手:“别,小姐,你给我这么多钱干嘛。你自个儿留着用吧。”
连玉不由分说将那碎银往紫鹃怀里一丢:“拿着,说给你就是你的,给我好吃好用好玩着,我回来要是没看到你肥上一圈就等着挨罚吧。”
紫鹃这才满脸喜色的收了,翠馨在那边收拾好了,上前轻声道:“小姐,我帮你打扮打扮换身衣裳吧。”
连玉想都没想:“不用,明日才去见辰老夫人呢,今日就让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玩耍过节。”
紫鹃扁了扁嘴道:“那二小姐肯定又是下过一番功夫打扮的,小姐,你可不能马虎,省的她见日的以为自己是朵牡丹,艳冠群芳。”
连玉“扑哧”一笑:“紫鹃,有长进啊,嘴皮子这么利索,看来就算我不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翠馨拿了一件银红镶边肉粉色撒花缎面的绣袍出来,一面说道:“紫鹃,你拿一件白色交领中衣出来让小姐换上。”她将绣袍对着连玉比划了下:“小姐,这上面的竹叶梅花才刚刚绣好,我用冰片熏香熏到现在,正好赶上穿。”
连玉瞧着胸襟上面精细的墨竹,嫣红的梅花,也忍不住赞叹道:“紫苏今日的话没错,整个骆府的确没人的手能巧过你去。”
紫鹃在旁边看着高兴的拍手道:“这件衣服好,小姐穿上肯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