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中的战斗机,败类中的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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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从高高的落地窗内透过来洒在外面,软软地洒在身上,可是站在灯光下的人,却无法从那人造的光线里面找到丝毫类似于阳光的暖意来。
迪菲兰德是在一楼装修雅致的茶室里找到这栋房子的主人的。他走进去的时候霍斯正躺在舒适的沙发里微阖着眼休息。前面的桌上摆着一套质地单薄如纸的白瓷茶具,在棚顶吊着的简约吊灯所散发的柔和光晕照射下,温润的色泽如玉般圆润纯净……
而这幅动都没被动过的茶具乍一看之下,会给人一种它的主人貌似正在等人的信息。
迪菲兰德目光淡漠地落在那套精致的琉璃茶具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男人躺着的样子很闲散。修长匀称的身体舒服的伸展着陷进沙发里面,大概是因为身高腿长的缘故,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裤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搭在沙发另一端的扶手上,银灰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了,露出小半片泛着健康光泽的古铜色皮肤和隐约的锁骨。脸部的轮廓就如同最严谨的雕塑师创造的最杰出的作品般,线条锋利流畅,轮廓坚硬深邃。粗重浓黑的眉是那种长剑一般挺拔锋利的形状。他似乎很放松,闭着眼睛,幽黑的睫毛浓密而长,孔雀翎一样遮下来的样子很漂亮。高高的挺直的鼻子下面淡色的唇轻抿着,偏着头带着银色戒指的左手轻轻支在脸侧。半长的微卷黑发因为他的睡姿有些凌乱地散在沙发扶手上,有几缕碎发滑至嘴边,他似乎也没有发觉……
男人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温和无害,没有丝毫的防备。脖颈间偶尔滑动一下的喉结甚至给了别人一种只要他上前伸出手,就能轻而易举掐死这个男人的错觉。
但是迪菲兰德绝对不会这么做。甚至于,在几年前跟霍斯交过手,切身体验了霍斯身手的可怕之后,连生出这种念头都会让他觉得愚蠢。
虽然至今仍旧无法彻底模透霍斯,可最起码迪菲兰德清楚,面前躺着的这个,是个头脑清楚心思缜密行事诡谲的男人。而男人的身后,是一个强大神秘到令他的整个家族都不得不臣服依附的可怕势力……
深吸一口气,迪菲兰德把因为担心帝勒而引发的焦躁不安的情绪全都压在心底,冷淡的脸上唇角勉强向上一勾,向前走到霍斯身边,也不去叫他,只沉默的在霍斯身旁地板上跪坐下来,表情淡漠地侍弄着茶具——泥炉起火,砂铫掏水,煽炉,洁器,候火,淋杯,然后把锡罐里的明前龙井倾倒在素纸上……
迪菲兰德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轻,尽量避免茶具拿放之间跟茶盘碰撞发出的声音吵到沙发上的霍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冷漠强硬的男人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竟然那么熟练,就好像曾经系统的学过茶道,并且经常做这些一样……
等一切准备停当,把沏好的茶汤洒进茶杯的迪菲兰德再抬眼的时候,却不知道霍斯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此刻正保持着刚刚小憩的姿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没有防备之下,迪菲兰德的目光一下子撞击了霍斯铁灰色的幽深瞳仁中!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但是却并不凌厉的眼睛。眼白中干净的白色之间带着那么一点不明显的诡异幽蓝,就好像是在眼底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似的感觉,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铁灰色的瞳仁在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是绅士内敛而包容的,就像站在高不可攀的云端俯视万千信众的神祗一样,眼中总是蕴藏着洗尽铅华的睿智,让人在敬畏之余,再生不出一丝半点的不臣之心。
没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没有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没有显赫的家世和强大的背景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拥有这样一双让人尊敬而畏惧的眼睛的。
迪菲兰德实在不明白,沙发上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怎么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不喜欢和那双眼睛对视。跟他对上,就仿佛被那抹幽蓝如同坚冰一般直刺心底,那会让他有一种……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赤_身果_体被窥探了内心所有想法的可怕感觉。
所以当迪菲兰德意识到自己在与霍斯对视的时候,心下一震中貌似谦逊地低下头,顺势拿过手边一只浅浅的白色薄瓷小茶杯,却并没有像曾经Cat那样双手捧到霍斯身边,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到了霍斯面前的茶桌上,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简短而礼貌地低声道:“您请用。”
满室的茶香缭绕中,霍斯抬眼看了看跪坐一旁的迪菲兰德,又瞥了眼桌上白瓷茶杯里被冲泡得汤色澄澈明亮的龙井,勾勾嘴角,笑了。
他并不是周围随时都环绕着强大危险气场的人。比起时时刻刻锋芒毕露的影响别人,他擅长收敛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于自身周围的气氛。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像这样,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优雅绅士得无可挑剔。可无论是在绝岛监狱的四个王眼里抑或是外面世界中极少数知道他存在的人眼中,都没有人会傻到忽略他的存在。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一直保持着神秘低调的生活方式,可那就像是一把杀人嗜血的妖刀利刃在锋芒毕露后又悄无声息地收归刀鞘,永远没有人敢忽视这把刀的恐怖和危险!
慢吞吞的坐起身,霍斯动作随意地拿起那只小小的茶杯,放在唇边轻呷一口,茶温适中入口温润,味道很淡的甘香蔓延满口,饮过之后,莫名的就有一种很平和的感觉……
霍斯又浅浅喝了一口,然后轻轻眯起了眼睛,稳重浑厚的磁性声音带着很放松的散漫,仿佛在感叹一般对旁边的迪菲兰德说道:“喝惯了你沏的茶,别人的,都入不了口了。”
迪菲兰德闻言轻笑一声,他没有抬头,说话的语调很平静,“您如果想喝茶,让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跟霍斯说,你没有必要把帝勒扣在这里。
“呵,”霍斯轻笑出声,笑声低沉圆润,煞是好听。他转动着有种的茶杯,看着白瓷里面清澄微绿的颜色,眼中也对那讨喜的颜色流露出一丝笑意来,“茶是好茶,不过茶杯么——太脆弱了一些。”
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忽然一声清脆的瓷器断裂声响自霍斯手中发出!迪菲兰德一惊之下猛然抬头,正好看见一滴水珠从霍斯手中茶杯底部渗出,滴落在沙发前面的地板上——至于那只上一秒还完好无缺的薄薄茶杯,已经从两指中间裂开了一条浅浅的缝隙……
迪菲兰德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那么薄的杯子,如果是他的话,捏碎可以,但如果只靠两指间恰到好处的力道把茶杯捏碎成两块而且断口那么整齐……他做不到。
霍斯有个很可怕的习惯,茶具碗筷,凑不成完整一套的东西绝不再留,哪怕这东西是他最喜爱的,哪怕是此刻正在使用,也无一例外的必须马上撤换下去。
深知霍斯这习惯的迪菲兰德看着自己费了好大的工夫半天才冲好的茶暗叹一气,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的对霍斯点头行了个礼,“您稍等,我去把茶具换掉。”
霍斯没理他,随便的摆了摆手,迪菲兰德就径自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起身离开了。而等他端着另外一套紫砂茶具回来的时候,先前被捏成两半的茶杯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特意,总之,就是被断面朝上的,随手扔在了霍斯身边、迪菲兰德刚刚跪坐过的地方。
迪菲兰德是个明白人,回来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了霍斯是在有意为难自己。
轻轻勾了下嘴角,迪菲兰德缓慢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很识趣的走过去,端着茶具动作干脆利落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屈膝重新跪坐在了那两片碎瓷片上!
耍小心思是逃不过男人眼睛的,迪菲兰德也不想给自己找额外的麻烦,跪坐下去的时候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卡在自己小腿腿骨的那两片碎瓷上面!瓷片是凹面向上的,锋利的断口转眼就狠狠割破外裤深深陷进肉里!迪菲兰德一时之间疼的两眼发黑,却是咬牙死死忍住了,伸手将手里托着的东西平平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只是他却一时没有想到,身下那薄薄的细瓷片哪能承受得住他整个人的重量?他身体前倾刚把那些茶具放在桌上的瞬间,那两片完整的碎瓷刹那就碎成了好几块碎片,深陷在肉里几乎卡在骨头上的断口在刹那隔开皮肤和肌肉的纹理狠狠划出去!
“唔!……”
强烈的几乎让心都拧在一起的疼痛让迪菲兰德一个没忍住痛哼出声,反应过来后他死死攥紧拳头把申吟按在喉咙里,额头和背后的冷汗却是疼得转眼间就落了下来!……
霍斯冷眼看着地上疼的禁不住轻颤的迪菲兰德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神仍旧是绅士而包容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那样的眼神却远远要比彻彻底底的冷漠更加冰冷残忍得多……
即使疼的厉害,迪菲兰德也是仍旧努力维持着脸上淡漠的表情,不准许自己表现出任何一丝脆弱来。跪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缓了一会儿,等身体稍稍熟悉了腿骨上那几乎要麻痹全身的痛楚后,他就努力压体的轻颤,伸手为沙发上的男人重新泡了壶茶,将紫砂的小杯子再次放在男人面前,仍旧淡漠的语调仍旧是很礼貌的,只是尾端不可避免的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轻颤——
“帝勒脾气不好,又是个只有一根筋的……他有什么地方冒犯您了,迪菲兰德诚心的代他向您赔罪,请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道歉,有的时候是没有用的。”霍斯把迪菲兰德重新放到面前的茶杯拿起来,却并不饮下,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没有去看跪坐在地板上暗自忍受痛苦的迪菲兰德,“你明知道我在等的人是你,结果却还是来了……”
霍斯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迪菲兰德拿捏不准他的意图,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个谨慎的“是”。
霍斯挑挑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地上垂着头貌似恭敬的迪菲兰德,“你应该很清楚,让我抓住你的把柄,是很不理智的。”
“人在某些时候总是要不理智一回的。”迪菲兰德终于抬起头来,迎上霍斯看他是那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玩具的目光,那种眼神,很执拗。
迪菲兰德的坚持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男人,霍斯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甚至于,连一向看不到情绪的眼底都带出了浅浅的愉悦情绪,“既然你来了,我扣着他也就没什么用了。”霍斯说着伸手指了指上方想迪菲兰德挑眉示意,“他在楼上,你上去找他吧。”
霍斯说,迪菲兰德来了,扣着帝勒就没有意思了。这句话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让迪菲兰德上去替换帝勒……
迪菲兰德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明白霍斯的意思?对霍斯多少有些了解的他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这种准备,如今沙发上的男人既然肯这么说,他当下也不犹豫,略略低头,干净利落的说了一声“是”,就准备起身离开。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向霍斯淡淡行了个礼,咬着牙强迫着不让自己在男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个脆弱的表情,他微微颤抖的站直了身体,转身,步伐沉重但很稳当的保持着同一个迈步频率,走出了茶室……
他走后,霍斯的目光悠然随意地落在迪菲兰德跪坐过的瓷片上,纯白的碎瓷片每一片浅浅的凹陷处都聚集着一小汪鲜红到刺目的、几乎化不开的浓稠血迹……
然后,男人轻轻笑起来,抬手,一直把玩在指尖的那杯上好的明前龙井被在这种深邃的笑意里,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