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霍斯为Cat做的那些让小孩子心底并不严密的防线轻而易举的坍塌,整颗心都不可救药地随着那柔软温暖沉沦下去,曾经对塞林奥米尔家族夺走他父母剥夺他童年的厌恶与憎恨并没有连累到身为四少的霍斯身上,甚至直到现在,让Cat所忠诚的也不是那个金字塔尖儿上的家族——他只忠于他的主人,并不是因为他的主人是塞林奥米尔家的继承者,而是因为那个人是霍斯——就算没了头顶上那个光环甚至变得穷困潦倒一无所有,Cat也还是忠于他的。
霍斯给了Cat童年记忆里的最后一段美好时光,可是当霍斯离开训练营的时候,孩子们当中唯一一个得到名字的他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原本隐藏在背后的排斥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排挤,吃饭落单,睡觉被弄醒,野外训练被同伴暗中使绊子差点死在热带雨林里!在这种根本无法改变的强烈记恨敌意的驱使下Cat在训练营的生活变得越来越麻烦,可是他却逐渐在这种麻烦中成长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更加优秀!
他学会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学会了深藏不露伺机而动,更学会了伪装蛰伏笑里藏刀!……
小小的Cat渐渐的成长,变得越来越强,阳光无害的笑脸下隐藏的内心越来越难以捉模,成为下一任“影子”几乎成了支撑他努力向前的全部理由!
那个时候还小,看事情就像是井底青蛙坐井观天一样只能看得懂表面而已。可是现在想来,Cat却清楚的明白,当年霍斯会那么多,绝对不是源于同情和巧合——当年的霍斯少爷大概料到了给他名字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可是霍斯仍旧那么做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在当年就开始有意的推动事情的发展,把Cat训练成他想要的人,为其后争夺继承人打基础留后路了……
可是就算真相是这样的,对于Cat来说也没什么。因为——他是真的希望继承父亲的称号,真的想跟随在那个男人身边的。
心思诡诈有什么不好?精于算计又有什么不对呢?原本机会就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成王败寇,从来就不存在那么多的理由和借口。
Cat八岁的时候开始为了完成跟霍斯的约定而拼了命的努力变强;十二岁起作为训练营有史以来出营年纪最小的一个孩子开始跟着教官外出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去熟悉外面那个对他而言已经逐渐变得陌生的社会——从黑道暗杀到商场谈判,明里暗里每个任务他都完成的非常出色,每个角色都扮演得非常完美。他做这些直到十五岁,他以“影子”的身份被带到了已经成为塞林奥米尔家继承人的霍斯身边。
接Cat到霍斯身边的人在路上告诉他说:
“——少爷的恋人三天前投海自尽,少爷亲自指挥的搜救几乎动用了帝都全部的搜救力量可是几天下来却连尸体都打捞不到!少爷心情很差,在你之前已经亲手废了两个搜救小队的队长,在此之前都是他们都是少爷的亲信。所以你机灵着点儿,小心伺候着。”
Cat笑眯眯的点点头,跟着那人一路向着宅子深处走。他没见过“第一公子”,也不知道这些年来霍斯跟严羽在一起的种种,所以,当毫无准备的他看见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那个男人时,童年时一直留在心底的那个睿智温暖的身影几乎是轰的一下就在他脑子里被眼里映出的景象炸了个粉碎!
那天天阴得很厉害,西斯朗最高的悬崖顶上山风嚎叫得几乎能把人吹到天上去!一个闪电劈下来,雷声就像是贴着头皮从身上滚过去,那声音惊人的凄厉可怕!
霍斯就背对着他站在悬崖边上,双手插进黑色风衣的口袋里,从海上吹过来遇到山岩阻挠越发肆虐的冷风鼓起他的风衣把衣摆吹得几乎猎猎作响,那一身的黑色仿佛就跟天空那阴沉沉的颜色融在了一起一样!气息冷冽可怕得让人不敢直视!
Cat一时间震惊得忘了礼数,直到站在悬崖边上的那个气息沉郁的男人缓慢的转过头把眼神挪到他身上阴鸷地盯着他的时候,他才恍然间打了个冷颤连忙屈膝迎着男人的视线跪了下来!
“——主人。”
大概是“主人”这个意义特殊的称呼,让霍斯想起来了当年那个聪明又坚强的小男孩儿。霍斯静静地看着远远跪在地上的金发少年,半晌,缓慢开口低沉询问:“你是Cat?”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可就算Cat离他那么远,却仍旧能够感觉到那句话随之而来的强大压迫感!
Cat对霍斯心心念念的执着了七年,自己的整个人甚至是灵魂都已经在这种执念中深深刻上了霍斯的烙印,再次见到他,虽然他与Cat想象中印象中的样子都相差很远,但是当自己的名字从那位赐予他名字的主人口中叫出来的时候,只是那么一个瞬间,Cat就忽然觉得,即使是为了他的意愿而死掉,也是心甘情愿了……
Cat更加小心的调整着跪姿,驯服地对霍斯低头说“是”。然后,他就被他的主人一句话打发到了下面的搜救现场——
“搜救队的领队我三天换了两个人,我希望——你不要成为被我废掉的第三个。”
连Cat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接受霍斯的这句话,去执行这个命令的。他只是偶尔会在枯燥无望的打捞搜救工作间隙想起这句话,想起几天来听到的有关他的主人和第一公子间的闲言碎语,想起自己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遥不可及的梦想和感情,然后……心底悄然一抹疼痛在他还来不及防备的时候迅速在心里割下第一道伤口。
可是Cat的工作进展得也不顺利,但奇怪的是经常出现在现场的霍斯竟然没有为难他。他只是不被允许回去,直到严羽跳崖的第十天,警方把一份“第一公子”的合理死亡推断证明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交到霍斯手上的时候。
Cat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时候的在本家宅子里见到的,高高在上如神祗一般的男人的颓废样子。就像是个灵魂被抽走的空壳,身子隐藏在黑暗里,拒绝光明拒绝现实,自顾自地执着着坚守着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兀自痛苦……
搜救队在老家主的命令之下撤了回来。Cat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霍斯,然后远远的,在不回妨碍到别人的不起眼角落里跪了下来。
Cat没有请罪没有辩解,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尽量稀释着自己的存在感静静的跪在角落里,霍斯在窗边的阴影下坐了多久,他就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身不响地陪了多久。直到那个男人沙哑着嗓子格外疲惫地告诉他,“他跳崖是我的错,怪不得任何人,所以不必请罚。这里没你的事儿,下去吧。”
Cat动动唇角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开口。他抿了抿唇,膝盖跪得久了偶尔会有针扎似的刺痛直钻进大脑神经里,他微微调整了下跪着的姿势,却没有离开。
即使眼前这个男人是在用整个生命去吊念另一个人,可是Cat,却是愿意用生命去守护他的……
Cat有时候会想,那个时候自己爱着的男人明明就近在咫尺,他离自己近得好像快走几步一伸手就能抓到……如果当初自己如果真的鼓起勇气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不顾一切的扯着男人的领子告诉他“严羽已经死了”,哪怕用尽自己知道的一切办法面对面的把那个男人从悲伤中拉出来,是不是现在他和霍斯之间,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没有如果,命运的齿轮转动着一寸寸咬合之后,谁都没办法再把那个已经被狠狠碾过的痕迹磨平时候重新来过。
Cat一直默不作声地跪在角落里陪了霍斯一整天——虽然他知道那个男人并不需要人陪。他看着女佣来来回回三四次把冷了的饭菜拿下去换上新的来,他也看着坐在阴影里的男人一动不动,连口水都不喝的,这样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往日几乎不需要靠近霍斯就能感觉到的沉重压迫感在房间窒息的沉默中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飘忽忽让人捉模不定却莫名被感染的沉痛——连绵不绝,刻骨铭心。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没有电灯的屋子也变得漆黑一片。Cat已经看不见完全隐于黑暗中的那个男人了。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像终于决定了什么似的,扶着墙缓缓直起身,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转身走出了屋子……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Cat派人向在椅子上坐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的霍斯传话,说“第一公子”严羽的衣冠冢已经建好,请他去凭吊。
原本,Cat的行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很周到的。可是要知道,死的那位是第一公子啊!那是让霍斯深爱了五年又在霍斯眼前决裂自尽的男人啊!那是霍斯根本就不承认他已经死亡的爱人啊!
这种时候给他建衣冠冢,那是相当于绝了霍斯的念想。绝了霍斯的念想会怎么样?那就相当于是拿着自己的小命抛上抛下的开玩笑啊!
那个时候,对于本家的仆人来说,几乎没有一个人敢去在这个时候触已经成为塞林奥米尔家另一个权威,整个西斯朗帝国都为之敬畏的霍斯少爷的霉头!接到命令不得已去传话的那个人浑身打着冷颤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把Cat让他说的话尽量委婉地转达给上首的那位大人,冷汗打湿了里面的整件衬衫,可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座位上那个一整天没有动过一下的男人却已经不在椅子上了……
西斯朗“第一公子”严羽的衣冠冢前,以Cat为首,十几个穿黑西服的男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盯着黑眼圈挂着青胡茬的霍斯站在他们前面,看着墓碑上那排字和那张黑白色的苍白照片,眯着眼睛,微微冷笑,“难为你们了,短短一晚上,竟然也有办法建这么个还算气派的衣冠冢。”
十几个男人,齐刷刷地弯腰低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Cat跪在最前头,他也把头垂的低低的,颜色明快的淡金色流汗垂下来,遮住他比霍斯更严重的黑眼圈和过度操劳后的苍白脸色,样子恭谨语气平静的对霍斯说明,“主人,建这衣冠冢是属下的意思,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哦?”霍斯向前走两步,蹲□手指轻轻抚模着墓碑上那即使只是黑白照片也仍旧眉目风流的出色男子,微微上挑着声线头也不回的幽幽反问:“这么说,我倒是要给你记上大功一件了?”
霍斯的怒气Cat是可以预料到的,但是那诡异的似乎带着漫不经心的玩味儿,可是却危险可怕得让人几乎毛骨耸立的语气却让Cat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原本平坦撑在地面上的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了拳头,地上的沙子随之被攥紧掌心,粗糙的触感磨砺着掌心的女敕肉,可是Cat竟然仿若浑然未决!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压下内心不管翻滚上来的莫名不安,处于变声器的嗓音因为身体长时间超负荷的透支而更加沙哑难听,“……属下不敢。”
“不敢?”霍斯轻笑一声,站起来转身弯腰捏住Cat尖尖的下颚缓慢抬起来,把他那似乎夹杂着幽蓝的铁灰色冰冷眸光直刺进少年毫不设防的湖蓝眸子深处,“来我身边短短几天的时间,却连衣冠冢这种东西你都干背着我建了——Cat,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呢?”
那抹在霍斯眼前清澈见底的蓝色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想避开男人那几乎要把人剥皮去骨一般的目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按照霍斯的意思与之对视,那目光恭敬而谦卑,甚至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条理清晰表意明确的,“逝者已矣,可是您却不能为此一蹶不振。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属下自作主张……Cat甘愿为此接受主人任何惩罚,只求主人尽快重新振作起来。”
“你还知道是在自作主张么……”霍斯放开手,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垂眼俯视着失去束缚后立刻垂下头去恢复那副请罪似的恭敬模样的单薄少年,因为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冰凉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回忆的味道,听起来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更加诡异,“我记得,你八岁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因为自作主张而受罚呢——Cat,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没有改掉这毛病么?你是以为……我真的不会把你怎么样么?”
霍斯最后那句话,已经有点恨得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可是实际上,霍斯大概永远都不会去想,对Cat而言,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单纯的为他着想,根本就没有一丁半点是出于对自己的考虑。只要能把他从痛苦中拉出来,哪怕是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要承受他滔天的怒火和未知的惩罚,Cat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霍斯大概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从Cat八岁那年看着他的直升机离开那个赤道附近的孤岛训练营时,Cat就已经决定,这一辈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以他的需要作为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霍斯永远都不会知道……而Cat,也永远都不会去说。
寂静的墓碑前有手枪保险被拉开的声音,从声音判断手枪的主人拉开保险的动作应该很缓慢,没有抓狂也没有歇斯底里——他在很理智的做这件事,包括他这样做的理由和将要用那把枪达到怎样的理想效果。
Cat听着那保险被拉开的声音,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他知道那枪里的子弹大概是马上就要招呼带自己身上了,可是却不知道他的主人会把子弹钉进什么地方……他希望不要是要害。因为……他还不想、也不甘心死。
——没装消音器的枪响在空旷野外响起的时候接连两声枪响惊得远处树林里的飞鸟呼啦啦飞起一群,子弹钉进血肉里的声音在鸟群扑腾翅膀的声音中显得微不可闻,没有惊叫和痛呼声,甚至连人类受到伤害时本能的急促喘息都被压倒最低,就好像那两颗子弹只是打进了沙袋上,让沙袋破了个口子,里面的沙子哗啦啦的流出来而已……
Cat直接被那根本毫无间断的两枪伤得倒在了地上,可是不过是个15岁的少年而已,那样的强烈的痛苦和疼痛下他竟然能死死咬牙忍着连一声申吟都没有发出来!
霍斯的两枪一枪打在了他的左肩,一枪打在了他的右腿——都不是要害。所以会流血,会疼的要命,但是却不会致命。
Cat倒在地上全身都在抖!身体受伤严重时会条件反射的收缩肌肉让人蜷缩成痛苦的一团,Cat死死咬着牙双手下意识地按住伤口,可是疼得全身痉挛的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那几乎烫手的鲜红从身体里往外涌的速度……
衣服很快就被自己的血液染得湿哒哒的,Cat紧闭着眼睛,可是却没办法失去意识。不仅没失去,甚至在某些感知上,竟然可怕得比原来更加敏感!
“起来。”
收了枪的霍斯目光冷漠地看着地上不断颤抖从伤口不停往外渗血的少年,冰冰凉凉没有起伏的声音格外漠然可怕。
Cat身后的十几个男人没有人敢抬头或者偷偷瞟一眼他们前面的那个少年到底怎么样了。空气里逐渐飘散蔓延开的血腥味儿顺着嗅觉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他们的心脏都跟着缩成了小小一团……
可是在霍斯话音落下后,Cat竟然真的一点点挪动着仿佛已经僵硬了似的身体,再不去管身上钉着两颗子弹的伤口,满是鲜红的双手撑在地上一点点撑起身体,泥土沙子因为血液的关系黏在手上,让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的他看上去更加落魄卑微……
霍斯冷眼看着似乎在逐渐失去生气的少年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面朝自己重新跪好,冷哼一声,对着其余人摆摆手,“既然有人抢着领今天这个功劳,那这里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都起来吧。至于你——”霍斯看着Cat,勾着唇角挑出一个没有感情却异常锋利的弧度,顿了顿,轻描淡写地下了一个格外残忍的命令,“既然有心为第一公子建陵墓,那就继续为他守灵吧。”
霍斯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抬脚毫不留恋地往回走,冷冽浑厚的男声从Cat背后钻进耳朵里,飘飘忽忽的没什么真实感,可是却残酷得让Cat不得不一字一句地完完整整听进去……
“把眼睛睁开,任何可以宣泄痛苦的方式都不准用。得到我命令之前,不许离开这里。”
…………………
……………
Cat那年十五岁。
那次是霍斯在他身上第一次留下伤痕——很严重的枪伤,角度刁钻,只会接连不断的疼痛流血,短时间内却不会致命。
那也是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父亲在承受老家主惩罚时的心情——只会痛,却不会恨。
他知道这样的感情太过卑微,可是他跪在严羽墓前,感觉霍斯越走越远,却至始至终只能疼着,受着,隐忍着,连一句挽留一句哀求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他的主人爱的“第一公子”是西斯朗帝国上空最耀眼的那颗星星,严羽可以潇潇洒洒地笑着跳崖一了百了,死后也有他的主人为他失魂落魄。可是他Cat,有什么呢?
那是他的主人,就算对那个男人有再多的感情,作为“影子”的他,能说出口么?他是霍斯的影子,一辈子忠于他,用性命去保护那个人的安全。可以爱,但是却永远也不能把那个字说出口。
如果他不是影子,就自己家族在帝国的地位来说,他放手一搏不顾一切的去追着那个男人到处跑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经应承了跟霍斯的约定,亲口把这段宿命放上了人生的舞台上……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约定,不是因为当年那三天的时间,不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Cat大概根本就不会跟他所讨厌的塞林奥米尔家的四少爷有任何的交集。
一切……只是宿命而已。
所以他只能沉默的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发狂,只能沉默的压抑着内心的痛楚不眠不休地打捞着那个牢牢占据了主人内心的男人的尸体,只能……像现在这样,哪怕他从没有对已逝的第一公子有任何的恶意亵渎,哪怕他这么做的理由是让霍斯认清现实,也必须卑微低贱地一个人跪在这里,忍着伤痛寂寞孤单,为他根本就没有恶意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且……竟然可悲地无怨无悔。
说到底,其实他跟霍斯之间七年之内也不过只见过这么寥寥数面而已,心智并不薄弱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沦陷进去,连Cat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是恍惚间觉得天色黑了又亮,遵守着霍斯的命令不敢闭上的眼睛眼皮越来越沉,好几次,他都恨不得就这么一头载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不用起来了……
忽然间男人的惊呼在耳边响起来,逐渐拉回了Cat的意识。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正半跪在他面前的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好能够分辨得出眼前男人嘴巴一张一合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我说你受了这么重的枪伤整个人烧得都可以煎鸡蛋了啊!你跪这里干嘛啊不要命了么混蛋!伤口化脓要死的你知不知道啊?!该死的我听说有人给我家少主建了衣冠冢只是想着来拜祭一下所以手里根本没有急救用品的啊!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霍斯大人家的吧?那什么你再坚持一下我先送你到医院啊!”
眼前鼻梁上夹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个不停,Cat现在的状态其实只能对他说的那些话反应个大概,一双充血的蓝色眸子目光涣散地看着那个男人,张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颜渊啊!”看着Cat上下两处枪伤急的头皮发麻的好人大夫颜渊同志下意识的接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你现在还有心思管我是谁?你这状态差不多收拾收拾就快见阎王了啊混蛋!”
——这就是Cat与颜渊的初见。就好像之后很多次让他们之间有联系的原因一样,Cat受伤,颜渊治病。
当时颜渊说着就要把Cat拽过来背在肩膀上往回走,可是他却没想到那个半大的孩子竟然挣扎得厉害,就算手脚无力,竟然在颜渊伸手过来的时候咬了他一口!
“我不能走……”Cat的声音微弱得被咬疼了的颜渊差点听不出来,等颜大夫反应过来,立刻就非常不可理喻地压着Cat的脑袋指着那上下两处枪伤声音严肃语气不善地咆哮了,“不走?你自己看看你身上这伤!再不治你小命就真的呜呼哀哉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那也不能走。”神志模糊的少年倔强坚定的摇摇头,咬着牙重新跪了起来,眨眼的时候,眼角却有一滴泪突兀而快速地沿着脸庞滚落下来,渗进已经染了Cat血液的泥土里,很快就溶在了一起……“主人……主人没让起来。所以……死也不能走……”
颜渊那个时候还没有整日整日的跟药品研究打交道。在严羽跳崖之前,他是严羽的家臣更是朋友,严羽和霍斯之前的事情的知道不少,眼前这情形,只略想一下,其实就可以猜出个大概了……
气急败坏地掏出电话,电话铃声响了三遍之后当霍斯终于接起来的时候,好脾气的颜大夫其实已经把那气急败坏冷静成无可奈何了……
“霍斯大人,你家有个小孩儿跪在少主墓前不肯走。可是他顶着两颗子弹又发着高烧,在这么跪下去恐怕小命儿就没了啊……我原本只是向来拜祭我家少主的,虽然霍斯大人的家事在下没什么权力管,但是这是在少主墓前啊!恐怕他也是不愿意看到霍斯大人您在他安息的地方活生生耗死一条人命的啊……”
………………
短暂的沉默后,颜渊笑着把话筒贴在了Cat的耳边,怕现在神志不清的Cat听不清霍斯说什么,事先还特别打开了扬声器……
电话那头儿,他的主人声音仍旧平淡而冷漠——
“看在严的面子上,今天放过你。起来吧,让颜渊带你去看看。”
——那是霍斯第一次饶过Cat时的理由。
因为衣冠冢,他必须承受着那两枪的煎熬,然后,也是因为这个衣冠冢,他的主人最终选择了饶他一命。
前前后后,那么矛盾,那么悲哀……
听完霍斯说话的Cat一头栽倒在地,昏迷的时候,嘴角还挂着那抹与年龄不符的,悲哀而让人心疼的落寞苦笑……
颜渊弯腰把单薄的少年打横抱起来,看着那抹笑容,也是摇头苦笑叹息……
“这世上,痴傻的人……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多了呢……”
番外一·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