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县丞的吩咐,管家把霏珠迷晕带出城。他的任务需要一天行程:带着昏睡中的石霏珠和县丞亲笔信,送给康州刺史廖大人。
当然不能让石姑娘知道始末。县丞特地跟管家交待过:“到了廖府,找个人跟石姑娘讲清楚,车子半路上遇到劫匪,虏了她,由人伢子卖与廖府。要是廖大人看不上眼,任廖府安置她吧。我的书信,你另外递给廖大人,廖大人看了信会明白。切记,莫让石姑娘生疑。路上再喂一回迷药,以防万一。”送过去这么大一位美人,县丞深信如廖大人者,信上的事也必应允。
石霏珠被人卖了还送人珊瑚……
她仍毫无知觉,躺在车子里睡得很实在,脸色因为车内闷热而微微泛着红。马车辘辘,离城很远了,再走上小半日,就是康州。管家坐在车外,一路颠簸,一把老骨头有些酸痛,看看天色误不了关城门前进康州,就叫车夫把车赶到树荫去歇歇。他跳下来,走几步舒缓舒缓发麻的双腿,唏嘘起岁月不饶人来,才坐了小半日车,骨头就跟散架了一样。
取出竹筒,调好迷药,掀开车帘子扶起石姑娘又喂了一点迷药。半流半糟蹋,只为保险些。上午喝的茶已足够让这个年轻姑娘睡到明天早晨。擦干净水迹,管家放好车帘,自揉了老腿,跟车夫一起找干净地方坐下,就着水,嚼几个食饼充饥。
岭南多瘴气湿气,空气总是闷沉沉的,还不到立夏,多晒一会儿也会出身汗,两个五十来岁的半老头子,歇在树荫下,都有些不愿动。怎奈一个有任务在身,一个要养家糊口。二人填饱肚子,略坐一坐,管家就起身准备赶路。
他们不知,一个包围圈正在渐渐收口。口袋里的猎物,赫然是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上那辆车。
拉车的马似乎察觉到周围动静,耳朵往后转起,四蹄不安分地踏着地。管家看到笼头嚼环车呲啦啦磨出不小声响,就喊车夫:“老伙计,上路了。来管管你的马,别惊醒车里睡着的姑娘。”
“阿呀呀,赚了赚了,车里还有姑娘!兄弟们,今天不光劫到财,还能劫个色。都抄家伙上!”为首的劫匪跳出来,涂着满脸泥,看不清模样,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一挥,五六个同样抹花了脸的喽喽有拎棍的,执鱼刀的,搬石块的,咋咋呼呼从两旁树后跑出来,围住马车。
车夫哪个不是见惯剪径的?无非是报一报各家名号,破财免灾。少有凶狠之徒会出手伤人。他笑脸堆着,往四周拱了拱手,说:“老郝家的车马铺子,还请各位兄弟高抬贵手。小佬也是混口饭吃,上有老母下有孙,莫要伤马匹车辆,不好跟东家交待。”
他们铺子掌柜,每年都送不少银礼给这些地头蛇。车夫除了有点意外大白天的官道上也敢出来抢,并无其他表示。看到拿刀的劫匪点点头,他自躲得远远的,等着客人破点财,再赶车去康州,或者回城。这几年不太平啊,皇帝死了一个又一个,当年的太上皇,只坐了一年天下,就退位了。上头抢位子抢得厉害,下头抢地盘也抢得厉害。唉,连打劫的都敢光天化日拦官道了。
劫匪晃着刀,指着管家说:“银子留下,女人留下,别的我们不要。”管家到底年纪不小,沉稳,反应过来之后,迈一步站到前头,高声喝斥这群劫匪:“吃了狼心豹子胆,这是康州刺史大人的车!”
“刺史?哈哈!刺史不如刺窟窿管用。”劫匪大笑起来:“糟老头,不想被刺个窟窿,就乖乖地把钱拿出来。”劫匪敢如此嚣张,多半因为见惯了虚张声势的人,任是皇帝老子来了,他照劫不误。刺史那边儿,官而已,跑不掉大不了孝敬点银子,他才不怕。
围在一旁的喽喽等的不耐烦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一左一右走过去,不等管家自卫,就扭了他的胳膊。老管家再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在他们眼里,制服这个老头简直比摘片树叶在嘴里吹哨子还容易。真是一桩省力买卖!老管家叫骂着,被两人搜了荷包,掏出几锭碎银子和铜板来。
“老大,只有这么多。”数铜板的喽喽惆怅地摊开双手,不够他们三四天的花销。
“去车里搜!”劫匪头目下了命令。车帘子立刻被掀开,里头一位妙龄姑娘睡得正香,旁边有个小包裹,车板上还放着红布遮盖的箱子状物品。头目两眼直直盯着车里,一把推开掀车帘的喽喽,抬腿上了车。
“真他娘的俏。”头目咽了咽口水,从下瞧到上,看到一头卷发。“啧,是个夷人的俏姑娘。比斜雨楼的胡姬还俏。”他手上有泥,没舍得去模俊俏姑娘的脸,忍着一颗正在冒火的心,把红布揭开,不是箱子,是个大贝壳,摇了摇,没响声。太阳底下还透出光,是个空壳。再揭开小包裹,除了几件衣裳,就是女人家戴的珠子之类。
“珠子也太小了吧?真是遇到穷鬼了。”头目拿起一颗夜明珠,又扔回去。喽喽也围来捡看包裹,有只螃蟹爬出去他们也没在意。几个人都看过一遍以后,那个姑娘还没醒。头目很诧异,疑她可能是痴傻?又闻闻车里,隐约有股子他熟悉的味道。
“嘿,遇着同伙了。真没想到啊兄弟们,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用迷药迷了俏姑娘。”一伙劫匪望着管家的目光,就很多了些玩味。远处的车夫没听真切,小螃蟹听真切了,却没听懂。它跟着石霏珠,哪里会岭南话。悄悄躲在霏珠的头发里,看着眼前这一伙莫名其妙的人。
“老大,快点收拾,有车轱辘声,像是大车队,咱赶紧撤吧!”一直站着负责把风的喽喽,耳朵贴在一棵树上,听到了远处的动静。
“撤,赶着车一起,不能亏本。”头目一刀背拍在马上,大声朝车夫的方向喊了句:“去找老头赔吧!”一行人快速撤离,赶着那辆马车,下了官道拐进林子里,留下被扭伤了胳膊的管家和远远站着的车夫。
车夫知道县丞管家,也不敢跟他说赔字,只能等回去报告东家。扶起管家来,宽解几句世道乱了,捡了劫匪丢下的木棍拄着,扶了管家慢慢往回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弄假成了真,天知道怎会遇上劫匪,还真将石姑娘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