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章——送到——
“等下一班电梯。”阿美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告诉我,带着黑瞳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光彩的流动。
我讨厌带美瞳。那一层薄薄的皮,细腻地融合在你的眼睛里,奇妙地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但你是否能确定,你每天晚上抠出来的那一块真的是美瞳片而不是你的眼睛皮吗?
电梯在我迟疑的那一瞬间缓缓地关上了,将哑口无言的我堵在了亮晃晃的门外。
“这电梯还要等多久啊?”我不满地嘟了嘟嘴。
阿美依旧严肃地用她空洞的眼睛盯着我:“难道你没听说过一个电梯的传说吗?如果在你即将进入电梯的时候发现里面唯一的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低着头,但是凝视着你,千万不要进电梯,借口按错了等下一趟吧。据说那个人就是鬼。常人扫一眼就把视线转移了。”
我的心骤然咯噔一下,难道说这里的那个真的是鬼?
阿美神秘兮兮地对我咬着耳朵:“听说这个建筑的开放商盖这大厦的时候为了节约用钱,将墓地里的沙土和水泥搅合起来,所以说你脚下踩的,说不定就是某某人的骨灰哦”
阿美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铁青,嘴一张一合,像个木讷的木偶人,她的嘴越动越快,最后变为了毫无规律的蠕动。她的话在我的耳朵孔里荡漾着,尖利而刺耳,摩擦出一片嗡嗡的怪响。
我的眼睛和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仿佛有无数虚影在我面前晃动。
“叮铃铃。”清脆的电话铃声直勾勾地传入我的耳膜,将我飘逸的思绪一下子给拉回现实来。
我打了个冷战,从刚才奇怪的虚幻中惊醒。
怎么回事?这等电梯也走神得厉害。我不得不佩服自己了。
再看看阿美,她对我刚才走神的事情毫不知情,拿起手中的电话口水沫子乱溅着。
许久,她终于念念不舍地挂掉了电话,一脸枯木逢春的神情。
“小多,今晚你可能不能到我家睡了,我晚上有约会呢。”阿美甩给我一个歉意的眼神。
说罢,高跟鞋支撑着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扭开了。
黑白相间的身影在我的视线当中越飘越远。
多半是换衣服去了吧。出去约会总不能套着我们这统一的丧服去吧,又不是搞什么哀悼会。我有些失落地胡乱猜测着。
“啪嗒。”带着几分磁性的电梯声终于响起。
我愣愣地望着电梯内部。
电梯里面呆着一男一女,应该互不相识,板着一脸一本正经的神态,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其中那个女子我认识,是楼上那个著名的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是楼下那家公司的运营总监,在我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听到整栋楼里流传的她的传说。此女30来岁,至今未曾交过一个男友,不知是不是更年期提前的缘故,她对其手下及其苛刻,小事动嘴,大事动手,再加以她是老板的小姑子,手下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暗地里为她争取到了“灭绝师太”的美誉。
办公室的人都很八卦,敢说你们办公室的人是例外吗?
我没有犹豫,快步走了进去。
电梯迫不及待地掩上了门,像一个硕大的骨灰盒子,方方正正,载着我们三人缓缓地下降着。
天,灭绝师太居然找电梯里的男子说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枯木逢春?
我尖起耳朵开始捕捉两人的一举一动。
带着几分激动颤动的女声:“现在几点?”
沉稳浑厚的男声:“20点46分。”
我迟疑着,有这么快吗?我记得刚才等电梯的时候不是才8点半吗?这么一下子就过了16分钟。我开口正准备狡辩,只见一阵剧烈的摇晃,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电梯像是受到了什么碰撞。“呼”电梯里的灯一下子熄灭了。猛烈的摇晃毫无预兆地突如其来,让我几乎直不起身子。
“哇”灭绝师太像是受到什么天大的惊吓,扯着尖利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黑暗之中我看不清灭绝师太的面孔,她发颤的声音**着我的心也开始不安分地乱抖起来,急促的声音在小小的电梯盒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四周黑得可怕。在这个狭小的骨灰盒子里,光已经完全被吞噬掉了,黑暗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我扬起手来,真真切切的伸手不见五指。我蹲在地上,扶着冰冷的不锈钢面,沿着墙面漫无目的地模索着。
一个冰冷无比的手指,颤动着触碰到我的指甲。
我的心不由一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长空。
原来是她。我揪紧的心被尖叫声一震,老老实实地回归了原位。
“你在哪?”我抠出了我包里的手机,向电梯的四面八方照射着。此时的我依然能保持着一种常人所没有的镇静,这让我也不得不佩服自己。
她在那里。
灭绝师太大惊失色地缩成一团,白色的手机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白得有几分骇人,她的身躯不停地神经质地乱抖着,大大的眼球突出地望着我,血丝密布。她如今早没有以往的趾高气昂,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只是这一瞬间,我骤然觉得这个女人老了10岁。
她看见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曙光,她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慌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她那一头本来扎起来的秀发现在杂草般披头散发地在她头上盘踞着。竟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她猛地冲过来,用她尖利的爪子死死地抠住我的皮肤。我清楚地感觉到我身上热血在我的皮肤表面流淌着,疼痛之间带着痒痒的酥麻。
我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她。
这个女人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她双目无神,目光不停地在电梯的四周游离着。
她摇着我的身躯,发疯似的,越摇越快:“那男人不见了,它是鬼,它是鬼。”
说罢,她伸出她的手指,慌乱地啃着她精美的指甲。
我的头被她铺天盖地的摇晃摇得直想吐。头脑里像是装满了浆糊,沉甸甸的没有一点精神。
我用力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开始环顾起四周。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莹莹的手机光虽然微小,但它依然淡淡地照射到每一个角落。
空旷的电梯,除了我们两人,别无他物。
小小的2平方的电梯里,假如是人,怎么可能说没救没?
又是鬼?我苦笑起来。胳膊被此女的手臂抓得很疼很疼。
“我告诉了他时间,我就要死了。那时间就是我的死期。”在微弱的手机光之下,灭绝师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歇斯底里地晃动着四肢,以惊人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冲向了电梯口。
我一脸惶恐地望着她爬过的轨迹。
“啪啪啪。”灭绝师太的手如同电动马达的频率一样苍劲有力,求生的原来能让人的潜力开发得如此迅猛。
电梯里的气氛很沉闷,在她大口的呼吸和呼救声中,空气也更加地稀薄。我的胸口闷闷的,哽噎得很难受。我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女人,但是我依然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保持冷静或许更为重要,至少你应该保持体力来等待新一轮的救援。
灭绝师太犀利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拍打的频率也越发激动起来。
不知是心诚则灵还是大楼的物管终于发现了我们两个关闭在电梯之中的可怜人,电梯里的灯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对讲机吱吱呀呀地怪叫着,断断续续地传来电流声。
“喂喂吱吱喂。”含糊不清,但至少让人嗅到了一丝曙光。
女人立即像个蚱蜢似的,一脸虔诚地趴在了对讲机上,脸死死地贴着电梯壁。一眨一闪的灯光在她脸上谱写着许多怪异的光斑。
“喂,喂,我在这里。快来救我。”灭绝师太的声贝简直可以创造出吉尼斯纪录,数不清的唾沫**到那个黑色的对讲机上。
“是”对讲机的那头吱吱呀呀地透露出这样一个音符。电流声川流不息地将这个音符分割成了无数模块。
是还是死?这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蠕动了一下,就飞快地一闪而过。
对讲机那头挂掉了,黑乎乎的电梯之中依旧是墓地一般沉默。
灭绝师大出奇地安静了下来。我们谁也不说话,空气之中只剩下厚重的呼吸。我紧紧地握着拳头,心像被掏空了一般,空空荡荡的。我在等,等那个渺小的火苗。
雷厉风行?电梯骤然开始了运转,发出了轻微的启动声,它缓缓地,有节奏地向下移动着。
我模了模我的手掌心,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冷汗。
沐浴着失而复得的光明,我如释重负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灭绝师太更是恢复了她一贯冷淡的作风。
她好像已经遗忘了自己刚才的失态,镇定自若地撩了一下她那乱糟糟的头发,鼻孔朝天地向我冷哼了一声,自认高人一等地扬起了她的头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随着电梯的运行而一点一滴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