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闻轩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府上。见我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蹑手蹑脚的过来为我轻轻披上了一件衣裳。虽然他的动作很轻,可是还是把我惊醒了过来。
“段兄。”
“安姑娘昨晚一直没有休息麽?”
“嗯。想在庄主回来之前将工作完成,好在来得及。”
“姑娘何苦要如此赶时间?娘娘的好日子不是还没有到么?”
“不错……只是,我不能再打扰庄主了。宁可少收点工钱,也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天。”
段闻轩不解的问道:“可是,你和庄主已经……你怎么可以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我大惊失色,脸红成了番茄:“段兄,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段闻轩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嘴角微微轻扬:“哦,你和庄主……那晚的事情,整个古家庄的人都知道了。我又岂会不知呢?实际上,我倒是挺看好你和庄主的。你们两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似乎说的高兴,乐不可支。
“什么天作之合?”我气急败坏的嚷道,“我看是天有不测风云才对。你凭什么就看好我和庄主了?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都不了解就少在这里起哄!”我将脸蛋凑到他的眼皮底下,挑衅道,“你知道我是你的谁麽?知道千年之后,我又是你的谁麽?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你不怒火中烧才怪!”
“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激动?你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段闻轩蠕动嘴唇嘟囔道,“如果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我向你道歉就是……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小棠丫头好了,安姑娘昨晚一定少了睡眠,再好好睡一会吧。”
段闻轩说着朝屋外走去。我立即后悔不已,追上去搂紧他的腰身,眼泪决堤而出:“对不起,闻轩。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吼的。我是因为,因为心里难受……”
段闻轩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他立刻将我的双手从他的身上解开,不知所措的一面往旁边退去,一面说:“不可以这样!安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和庄主已经……若是被人家看到的话,成何体统?”
“闻轩,不是这样的,我其实是……”
“不可以、不可以,我先走一步了!以后,你我还是少见为好!”说罢,段闻轩跌跌撞撞的往外冲。
“闻轩闻轩,别走,你听我说……”我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不放,竭尽全力想要拉住他。可是,他的手心满是汗水,又湿又滑,一下子就挣月兑开去,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楚楚,不可以、不可以。”
“闻轩,其实我是你的人,闻轩……”我无力的倚着门框,轻轻的说道。这一刻,我感到释然。我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虽然闻轩已经走远,虽然他全然没有听到。
可是有一个人倒是听得真切,他抓紧我的手,抹掉我额头上的汗水,轻声唤道:“楚楚,醒醒。是我,我回来了!”
是古一寒。
我从书桌上直起身,揉揉眼睛,发现眼角尽是泪水。原来刚才是一场梦。
古一寒一双深邃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我,冷冷的,好似冰窟:“楚楚,你刚才梦语了。”
“我……我说什么了?”我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衣袖里擦干上面的汗水。
古一寒从鼻子里透出一口气,说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听错了。”
“哦,对了。夫人回来了,是吧?她在哪里?”我注意到古一寒依旧穿着出发前的那身新郎官的衣服,猜想他们应该是回来不久。
按理说,古家上下应该锣鼓声天、大办宴席,而新郎官更是应该守在新娘子的身边才对……
我看古一寒一脸的肃穆和冷峻,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古一寒两眼一潮,述说道:“昨晚,在快要到达你家的路上,遇到了令兄。”
“我哥哥?”
“他行色匆忙,根本没有留意到我们的到来。倒是我们随行的家丁中有一人认出了他,将他喊住了。”
“那,他这是要去哪里?”
“他是想来通报我们——夫人……遇害了……”古一寒低声说道。
“什么?”我惊跳起来,“怎么会这样?”
“令兄告诉我,事情发生在昨日傍晚,夫人照常出去散步。天色渐暗却不见回来,小梅就出去寻找,结果发现……发现夫人躺倒在离家不远的山路上,奄奄一息。脖子里有一道黑黑的勒痕……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断了气了。”
我悲愤欲绝——竭尽全力保护的生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此时李诗诗的一颦一笑腾然跃现在眼前。这个嫁进古家半年之久却没有享受到一天好日子的庄主夫人,最终还是香消玉殒、含冤莫白。而我们所有人昔日的努力全然成了徒劳。
“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抢先了一步。”我痛心疾首的说道,“那,夫人的遗体……”
“在村里置办了棺木,将尸首运了回来……打算早日出殡,也好让夫人入土为安。此刻,小梅……哦,原来那位‘小兄弟’也是一位姑娘,她此刻和闻轩他们,正在布置着灵堂。”
“小梅回来了?”
“是。原本我执意要将你家人带到府中避避风头,但是你的嫂嫂身怀六甲,加上体质较弱,不愿出行。令堂和令兄也坚持要留在家中。所以,只得让楚楚失望了。”
“那些人对付的是夫人,想必不会把事情闹大,滥杀更多无辜。树敌过多,对他们并没有好处。庄主大可不必担心楚楚家人的安危。”
古一寒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我真是没用,夫人一直在遭受磨难,我浑然不知;关键时刻,又没有守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我不但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的父亲……”
“庄主……”我心生怜悯,上前将手轻轻搭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却不料这双肩膀陡然抖颤不止起来。古一寒转身将我紧紧拥在了怀中,哭得像一个孩子。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眼前的古一寒全然没了以往的淡然和冷静。与之相反,他让人感到心酸,而我以往对他的鄙夷也似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和同情。
这个男人,接二连三的,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挫折:父亲的亡故、新娘的昏迷、二房的弱智……或许,日后他还会失去我,这个他“唯一”用心爱着的女人……
我痛定思痛,暂时不向他提及感情的事情,至少,要等夫人入殓,头七后再说不迟。叫我,怎么忍心再在这个男人的心窝上横插一把刀呢?
我回拥着古一寒,任他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肩膀。我能感应到,这样的哭泣对古一寒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这时,书房门大开,段闻轩跨门而入。他见到我和古一寒的这番“深情相拥”,当场傻在了原地,许久才喃喃的说道:“庄主……灵堂之上……要摆上玫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