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听到张婆子的话后,知道用一个孝字压不住红梅:因为她不是红梅的亲生母亲不说,而且对红梅不是打就是骂,实在是占不住一个理字。
她也不是没有一点心计的人,只是一直欺负红梅成习惯了,所以想摆一摆母亲的架子,不想现如今红梅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她能压得住的。
再看张婆子待红梅的谦恭,她心里头也就怯了三分:恶人向来就是如此,你越怕他、他便越恶;如果你强他三分,他便会如狗儿一样摇尾巴讨好你。
红梅就是知道杜氏的性子,所以才会一见面就给她下马威,然后事情才会好谈;她并没有想过什么都拒绝杜氏,如果当真家中出了什么事儿,看在张大个儿的份儿上,看在死去的本尊养母份儿上,她都要代本尊管上一管的。
谁让她现在是红梅了呢。
杜氏干巴巴的一笑:“姑娘大了懂的多,反倒是我糊涂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不是?一个锅里吃过饭的。”说完看了一眼红梅,看到红梅没有开口驳斥她,便自己过去取了木凳过来坐下。
红梅在不知道杜氏的目的之前,并不想和她完全撕破了脸:万一是家中出了大事,如果因为她一时义气误了,甚至说是伤了人的性命,那她觉的便是有些对不起张大个了。
看以杜氏坐下,红梅直点主题:“养母大人不在家中纳福,到城里来有什么事儿?”
杜氏先瞅了一眼红梅的脸色,想了想才道:“家、家里出了点事儿,所以、所以才来求姑娘的。”
红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并没有打断杜氏的话,听她往下说;她猜着也是家里出什么大事儿,不然杜氏就算是贪财,也不可能舍下儿子自己跑来寻自己——那孩子还小着呢。
“姑娘不是问你爹爹的身子嘛,他、他——”说到这里,杜氏悄悄瞅了一眼红梅,用袖子揉了揉眼睛,虽然没有眼泪出来却把眼睛揉得红了;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哭音:“他现如今躺在坑上,要药无药、要饭无饭啊。”
红梅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那个憨厚的汉子,身子一向是硬朗的,怎么会躺在坑上不能动了呢?
“爹爹怎么了?”红梅再也坐不住,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红梅的举止落在杜氏的眼中,她的心中就是一喜,看来还是有门儿的;原来她刚刚被红梅弄得心都凉了大半截,认为这一次是不可能弄到银子了。
没有想到红梅对张大个这个养父倒真是不错,听到他病倒在坑上急成这个样子。杜氏的心中又有了希望,当下便一手狠捏自己大腿,一手揉着眼睛:这次真流出泪来了。
“你爹爹病了有一个多月了,家中实是没有钱了,不然我也不会来的,大姑娘。”说着,她倒是放声哭了起来。
红梅听得心急:张大个是什么病,又怎么病倒的,现如今是个什么样儿——杜氏是一句也没有说。她一跺脚:“您就别哭了,爹爹倒底怎么样了?”
杜氏要的就是红梅着急,如此才能要的银子来;表面上她在伤心难过,其实暗地里已经在盘算着要多少银子了:原来她想要狠狠刮一笔银子回去的——红梅不给全数?看她不打死那死丫头!现在却是不敢了。
她计算了一下红梅的月钱,然后又悄悄打量了一下红梅头上、身上的衣饰,算计着她有多少好东西可以换银子:心中有了数字之后,才开口。
“在姑娘你走后,你那小弟便病了,吃不下东西不说还往外直吐;不几天便把家里的银子花了一个精光……”
在杜氏的哭诉下,红梅知道张大个为了给儿子治病,和人到河边去砸河冰捉鱼卖两个钱儿;但是有一天脚下打滑掉进了水洞里,虽然和他一起的人把他救了上来,但是他却自那天便躺倒在坑上,高热两三天退了之后却一直咳嗽不断,身上也没有力气。
“直到前两天,他还、还咳出了血来!”杜氏看了一眼红梅的神色,想多弄些银子出来,便说了谎吓红梅。
红梅当真被吓坏了:在这个时代咳血,那岂不是快要死了?其本可以说是无救了!
“你来了,爹爹谁照顾?”红梅想到张大个一个病人在家,还要照顾几个孩子,便有些急了。
杜氏不想红梅会问这个,急忙道:“托了隔壁的你大婶儿照应着,我也无法——没有银子给你爹爹瞧病,他可就、可就……”说完又是哭。
红梅低头一想,然后道:“我这就回去取银子,你明儿一早城门一开就走;不管怎么样,也要把爹爹的病治好。”
杜氏连连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要十两银子呢,红梅已经风一样走了;把杜氏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过有银子总比没有银子好。
张婆子和小蝶倒没有对杜氏有什么两样:看红梅的样子,也知道她不会不管她那个家,她们母女倒底是外人,不要掺和人家的家事为好。
红梅很快回来,给杜氏十二两多的银子:“我向能借的人都借了,凑了这些——有这些银子,不管什么病都能治好了;”她又递给杜氏一包首饰:“有些首饰不能动,能变卖的首饰都在这里了,要记得给爹爹好好的调养身体。”
杜氏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银子,立时眉开眼笑的接了过去,连声应着红梅的话。
红梅定定的看着她,忽然神色冷了下去:“我虽然是在城里,不能随时回去看爹爹;但那里却是我们夫人的娘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去一趟;如果爹爹的病好不了……”她一顿:“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到时一定会求夫人查一查的。”
杜氏心里一惊,脸上的喜色少了一半儿。
红梅把一封信交给杜氏,让她带给张大个:可以请村里的老秀才给读一读。
她把那些银两首饰给了杜氏之后,不但是没有了积蓄,而且还欠下了五两银子的债:在府中,也不是没有花用的时候;很多时候都需要人情来往的。
第二日红梅并没有去送杜氏,她还有差事在身;虽然心里记挂着张大个,可是红梅也无法分身去看养父,只能把心事压下。
况且,府中又出了事情,她也要用十二分的精力应对,平日里也不能分心他顾;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对天祷告一番,祈求老天爷保佑那个憨厚的好人——那个家,不能没有他。
丁国公的大公子,宝姨娘所出的庶长子丁星耀病倒了。
小孩子生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丁星耀是在丁夫人这里玩了之后才病倒的;大夫连请了两个也查不出什么来,终于在请了御医之后才查出来,丁二爷(因为丁国公让人唤丁文昊为大爷,所以他便成为了二爷)星耀是中了毒。
毒性并不重,只是会让小孩子全身无力躺在床上,不过时常服此毒的话,孩子便会体弱多病,常年卧床。
自查出丁二爷中毒之后,宝姨娘便哭倒在地上不起来,非要丁国公寻出那害二爷的人不可:名义上,她并不是丁二爷的娘;所以,她要唤自己的儿子为爷。
虽然宝姨娘没有说下毒之人是谁,但是人人都在怀疑是丁夫人下的手:就是因为丁国公宠爱宝姨娘,所以才想使她的儿子为嫡;如此对丁夫人是十分不公的。
丁夫人也是有口难辩,她虽然说不上喜欢丁二爷来,却也没有想过要毒倒那孩子:这种事情她还真做不出来。
如果她是这种人的话,现如今府中就不会有两个庶子了。
她对姨娘,与对姨娘的孩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红梅不太能理解,不过却也相信丁夫人没有下手害人。
因为当天给小二爷端来吃食的就是她:事先并不知道丁二爷会来,所以那些吃食是临时准备的,丁夫人根本就不可能下毒。
丁国公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什么,除了守在儿子的床边之外,对宝姨娘的哭闹并没有理会,也没有给丁夫人向他解释的机会。
红梅倒是猜到丁国公的心思,他现在想先救儿子,而不是断案子;所以在她的暗示下,丁夫人吩咐丫头婆子们煎药的煎药,备汤水的备汤水。
丁夫人的所为让丁国公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温情;丁夫人便知道自己做对了,更加尽心尽力的安排人照顾二爷,并且把御医留在了府中,好生的招待——所有的事情都不用丁国公操心半分,她打理的妥妥当当。
在丁夫人忙碌的时候,宝姨娘还在抱着丁国公哭泣,哭得花容失色糊了脸上的妆容,如同鬼怪一样的难看吓人。
红梅看宝姨娘只知道哭闹,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丁国公终于被宝姨娘哭得烦了起来,轻轻踢她到地上:“你静一些!莫要扰到耀儿歇息。”然后,他就吩咐丫头把宝姨娘扶下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