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提刑按察使司副使郑敏的太太给冯氏下了帖子,约她在六月十五那天一起去灵云寺吃斋。送名帖的妈妈还说,郑太太还约了布政使司布政使严仲宽的夫人一同前往,几家都把孩子们给带上。
“你去帮我回了吧,就说我最近家里事情忙走不开。”冯氏抚额,无精打采地坐在临窗大炕上。
王妈妈笑道:“太太,越是这样的时候您就越是要打起精神来,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还指望着您去照顾呢。”
冯氏冷冷地“哼”了一声,撇嘴道:“恐怕就是把心操碎了,也没人会心疼。”
“您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灵云寺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您跟那两位一起去散散心。”王妈妈陪笑道,“听说灵云寺的掌勺师傅换了人,做出来的斋菜味道很是不错,正好也去尝个鲜。”
冯氏神色间露出几分犹豫,“天气这样热,娴姐能坐得住吗,锦哥最近一直就睡不好,孩子们受得住吗?”。
天气炎热,人容易变得焦躁不安,胃口不好吃得少,就连晚上睡觉都难受。
“早晨出门不会有事的,那会儿的风软和着呢。”王妈妈笑道,“城外成片成片的都是大树,那马车再一跑起来就更凉快了。”
冯氏终于点了头,叫了吴妈妈来,“你去一趟郑大人家,告诉郑太太,十五那天我跟她一起去灵云寺。”又叫王妈妈准备了两盒杏仁酥,“这里家里自己做的,让她尝尝。”
吴妈妈应声而去。
到了晚上,冯氏就把事情告诉沈睿,“……孩子们天天闷在家里也难受,城外绿树成萌,灵云寺环境清幽、风景宜人,我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走走,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嗯。”想到最近天气热得连他有些烦躁了,沈睿就点了点头,“你早些出门,多准备些清凉降火的东西,千万别生病了。”
冯氏笑道:“我省得,老爷您就放心吧。”
上次的不愉快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冯氏心里不痛快,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陆姨娘,沈睿倒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一如往常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天晚上还歇在了陆姨娘屋里。
第二天,冯氏就开始张罗去灵云寺的事情。
娴姐一听立刻睁大了双眼,宁哥一听眼神瞬间变得亮晶晶的,锦哥似懂非懂,看见哥哥姐姐们高兴,他也咧着嘴笑,就连沈书妍也不由的在内心欢呼了一声。这个时代里,女子出门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虽然她已经来了一年多,可出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很快就到了六月十五那天。
一家人都早早的起床,到福盈堂给请安,冯氏留了大家吃早饭,饭后又送老爷出门,等她回屋的时候,王妈妈已经都准备好了。
“马车就在二门等着,车里都准备了凉茶和蒲扇,点心和零嘴也都装了一些。”王妈妈很能干,一直都是冯氏跟着最得力的人。
“辛苦你了。”冯氏心情愉悦,说话的语调不由也欢快了几分,她嘱咐陆姨娘,“家里的事情都照着常例来办就行了,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暂且放一放,等我回来再说。”
陆姨娘曲膝行礼,柔声应道:“是。”
陆姨娘一直送到了二门,看着马车远远离开才返身回屋。
冯氏和娴姐一辆车,宁哥和锦哥一辆车,沈书妍带着木香坐一辆车,后面还有一辆车上坐的是沈家的丫鬟婆子。四辆黑漆平头马车迎着绚烂的朝霞和清柔的晨风缓缓行驶,周围还跟着十七、八个护卫,在行人稀稀落落的街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木香是第一次陪着小姐出门,心情格外的雀跃,明明想说话却又怕惹小姐不高兴,她坐一旁时不时的睃沈书妍一眼,抿着小嘴直乐。
街上有匆忙赶路的行人,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人,马车走得不快,偶尔还会停下,但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很短。透过偶尔撩动的帘子,沈书妍依稀可辨周围的环境,他们就快出城了,听说和郑夫人约好的就是几家人在城外会合,然后再一同前往灵云寺。
她们早得到,冯氏就吩咐车夫把马车都赶到路边去侯着,别阻了官道。
木香笑呵呵的,“小姐,您要不要喝口茶?”
“我不渴。”沈书妍微微一笑,这个时代出门在外最好是少喝水,入厕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等我渴了就告诉你。”
“嗯。”木香连连点头,趴在窗户边透过薄纱好奇的向外看去。
沈书妍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难得出来一趟,就让她高高兴兴,只要不出格就由着她去。
木香看了一会儿,突然回过头来道:“王妈妈来了。”
她话刚落音,王妈妈的声音就在帘外响起,“小姐,郑太太到了,太太让您去问个安。”
木香帮沈书妍戴好幄帽后就先下了马车,放好脚凳,沈书妍这踩着脚凳扶着木香的胳膊下了马车。
怎么只有三辆马车,难道是严夫人没来?正想着,她已经走到了冯氏身边。
“书妍给您请安了。”沈书妍声音柔和,盈盈福了一礼。
今天她穿了件鹅黄色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锦缎褙子,桃红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戴着一对金攒丝红宝石灯笼耳坠,整个人显得肤若凝脂,温润白皙,宛若一朵高雅纯洁的玉芙蓉,不禁让人心生喜欢。
郑太太笑道:“瞧瞧,这几个月没见身量就长了不少,倒是越发高佻了。”
郑太太眉目清秀,身姿柔美,穿件着湖蓝色底莲纹撒花褙子,耳坠上的猫眼石在日光的折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窜得快。”冯氏看着郑太太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笑道:“你家的大公子跟郑大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转眼就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了。”
郑太太笑意不减,她看了儿子一眼,嗔道:“羡慕我做什么,你们家锦哥的眉眼一看就是随了沈大人的,将来必定是个俊俏的少爷。”
大家相互见了礼,就回到各自的马车上。
赶车的小厮已下了马车静侯在一旁。
沈书妍远远走过去,突然就觉得这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有些陌生,她记得家里的小厮当中没有身形如此高瘦挺拔的人,差不多都是十来岁的孩子,身量还未长齐,身板小小瘦瘦的,什么时候就冒出来这样一位了——头发乌黑,发髻光洁。
心下疑惑,她不由又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却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可再想又记不起来了……正想着,她已经走回到了自己的马车跟前,她目光微垂,就看到了那人的手。正是这一眼,她就看见那人十根干净整洁的手指,指节分明,修长细致,这分明是个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小姐,上车吧。”木香已放好脚凳,和碧瑶在一旁侯着。
沈书妍回过神来,草草地点了点头,就着木香和碧瑶手上了马车。趁着转身的那一刹那,她飞快地睃了那小厮一眼,只看见一个冒着微青胡渣的优美下颌。
怕引起冯氏那边的注意,她也没敢再多看一眼,身子一矮,就坐到了马车里。
木香收了脚凳也坐了进来。
这人从一开始就低着头,衣饰,行动与周围的其他小厮无异,让她看不出半分端倪来,因为那双手,她基本可以确定此人不是她家里的小厮,可又是什么人需要打扮成这样混进来又有什么动机呢?沈书妍心里困惑不已。
然,不待她细想,马车轮子很快又骨碌碌地转了起来,车子走得又平又稳。
严夫人没有来,听说是家中有客人。
郑家的马车也是四辆。郑太在一辆,大儿子一辆,小儿子一辆,最后一辆马车坐的是随行的丫鬟婆子,他们也带着十几个护卫。
郑太太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出的,一个十五岁,一个七岁。郑大人有二房妾室,其中一个怀了孩子六个月的时候不慎跌了一跤,伤了身子,从此不能再生育,另外一个妾室三年前生下一个儿子,但没养活,没足月就死了,上个月这个妾室又生了一个女儿。郑家多年未诞子女,郑大人很高兴,平日里也颇为照顾女儿,得了空总会去坐坐,逗逗女儿。
女人之间的斗争何必扯上无辜的孩子,想到这里,沈书妍倒有几分能理解严夫人了,换了是她大概也不会赴约吧。也不对,以严夫人的精干圆滑,她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介怀的,想来也真是因为家中有客人吧,下个月初三就是她生辰了,亲戚朋友间往来只会多不会少。
沈书妍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她可是听说严夫人会来这么高兴的,她有好一段时间没和严静筠见面了,还挺想她的。
严静筠是严家的嫡长女,今年十四岁,和沈书妍很是投缘,两人自第一见面就相谈甚欢,关系一直很好。
出了城,马车的速度明显就加快了。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太原府久负盛名的百年古寺——灵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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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这个情节,修文进展就会快许多了,叶陌会努力在两天之间完成任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