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寺座落于青云山脚下,香火鼎盛、风景优美,是一座久负盛名的百年古寺,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灵云寺庙大门百余丈外聚集了一些摆摊的小贩,珠花、簪子、木梳、折扇、香粉等各式各样的小饰物,伴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小贩热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相比之下,旁边不远处一字排开的几个术士倒显得安静了许多,撑幡、支桌,摆椅,然后等客临门,仔细一看,表情还带有几分庄重严肃。真正的占卜其实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严格来说,术士占卦之前还应该斋戒、沐浴和焚香,以感动鬼神。
这一路过来道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木香已经不复初时的兴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心事重重的小姐。
沈书妍这一路过来脑子就没停过,她不停的在回想,到底自己是在何时何处看见过这个人的,虽然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确信自己一定见过此人,但她能肯定这人绝对不是家里的小厮,这样一个出身良好的人怎么就变成她家的车夫了呢,她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行驶的速度惭惭慢了下来,隐隐已经能听到小贩热情的吆喝声,大概是快要到了吧,沈书妍估算了时间。
马蹄嘀嘀哒哒的声音清晰入耳,周围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沈书妍懒懒地靠在大红绣花迎枕上闭目养神,等一会儿到了地方,又要扬起笑脸去应酬,她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生活就是这样,除了接受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突然,马车就停了下来,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有人盛怒的叫骂声。
思绪被打断,沈书妍一下子就睁开眼睛,秀眉微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
木香机灵,已隔着帘子朝坐在车辕上的小厮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马车怎么不走了?”
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前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咱们的马车都停着不走了。”
木香无奈地回头看了沈书妍一眼。
马车很快就又走了起来,可还是会不时的停下,这样停停走走,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周围的人声也更鼎沸了。
“我今天就是要砸了你这个摊子,什么狗屁江湖术士,一张嘴就是胡说八道……”一个粗旷的男声叫骂道。
原来是有人吵起来了,通往灵云寺的青石板路两丈余宽,又被摆摊的人占去了一些,剩下的地方马车勉强能通过,只是现在有人当等吵闹,行人好奇心起又都围了上去,这下原本就不不十分宽阔的道路瞬间变得拥挤起来,马车只好停了下来。
沈书妍从马车上的小屉子里取出一颗蜜饯扔进嘴里,“拿着吃吧。”她又装了一些在小荷包里递给了木香,“酸酸甜甜挺好吃的。”
木香犹豫着不敢收下,“小姐,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
“叫你拿你就拿着,我连几颗蜜饯都作不主了!”沈书妍瞪眼道。
木香小脸一红,轻声道:“谢小姐赏。”
沈书妍笑笑,主仆二人就聊了几句。
等了好一会儿,马车仍旧稳稳地停在原地,沈书妍耐心告罄,神色间就流露出几分不耐来。
正要去问,前面冯氏就派了王妈妈来传话,“前面有人吵起了,闹得不可开交,马车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这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太太让您安心在车里坐了,千万别下来,有什么事就让人过去禀一声。”
“我知道了。”沈书妍柔声道:“劳烦妈妈跟母亲说一声,请她放心,我会小心的。”
王妈妈应声曲膝行礼离开。
马车里光线不够明亮,她没了打发时间的物什,突然就觉得无所事事,就这么干坐着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位兄台,你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我在此地摆摊已有三月有余,这里的人都知道我小神仙的名号,你家娘子死了也是应了命数,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沈书妍听到“小神仙”这三字忍俊不禁笑起来。
原来是有人来砸摊子了。
木香愣愣地看着她,“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沈书妍连连摆手。
连小神仙都出来练摊了,那绝世高人岂不是没了站脚的地方!这算命先生胆子还真不小,敢在灵云寺门前自称小神仙,就不怕触怒了神灵遭到报应吗。
话说回来,也不是每个做了坏事的人都会遭到报应,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她忽然就来了兴致,想要听听那位小神仙到底给人家神断了什么才会引得命主大怒。
粗旷的男声怒吼道:“我管你摆摊多久,现在就是因为你一句话,我媳妇就死了,你说怎么办?”
原来是小神仙的神仙应验,那位粗汉的媳妇死了。
她透过窗户远远望去,就看见一位蓄着大胡子、身材高壮、穿着玄色道袍的男子挥着拳头吼道:“好好的大活人一个,就因为你一句话就丢了性命,今天你若不给个说法,我定不饶你!”
对面一位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揖了揖手,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位兄台请稍安勿躁。当日我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如今应验也是意料之中的。”头戴青竹簪,身着蓝直裰,看着不像是个术士,倒有几分书生的打扮。
那粗汉还在不依不饶地扯着嗓门喊,“人都死了,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了……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被你咒没了,你要是,要是,要是不赔钱,我就拉你去见官!”
人群中一下就轰了起来,原来这人是个无赖,说了半天不能因为他媳妇死,而是因为钱。
沈书妍撇嘴,这人还真是厚颜无耻。
“这个小神仙还挺神的!”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就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来,“两个月我出门走货前就来过,当时他帮我算了一卦,点了个时辰让我出门,还特意提醒我路上小心,最好与多人结伴而行,切不可一个人走夜路……多亏先生提点,我特意寻了个商队结伴同行,结果路上就真遇到了山贼……事后我还向他道谢,他还分文不收。”
“可不是!”一个妇人也插话道:“我弟妹大着肚子,婆婆就让我来看算算是男是女,小神仙看了一眼就说是男的,这不,孩子都满月了……”
……
“这人不就是城西王贵吗?成里日就好吃懒做的,光靠他婆娘一个人挣钱养家,他还动不动就拳脚相见,他婆娘也真是命苦,累得一身病也舍不得花钱去看,真是命苦啊。”
“前一阵听说他与人合作生意,还赚了几个钱,天天下馆子呢。”
“我呸!就他那个熊样也想学人做生意,莫不是被人讹了吧。可怜他婆娘为王家做牛做马伺候了几年,到头来居然是个短命的……”
“我听说王贵小时候就有算士说过,他是个克妻命,所以到二十好几也没娶上媳妇。前几年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个婆娘回来这才成了亲。”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这个王贵的事情来。
原来是欺生!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不管到那里做生意都会有那么几个上门找事的,小神仙自称在此摆摊三月有余,听口音还像是个外乡人,也难怪这个王贵会上门砸摊子。
小神仙似乎也听到了,马上就顺势而下,“请各位乡亲父老给在下做个证人。我小神仙学易多年,严守祖师爷训诫,绝不会干那盗名欺世的事……这位兄台妻子离世乃是天定的命数,我只是实话实说……”
王贵的脸涨得通红,气势顿进也矮了几分,“……我不管什么天命不天命的,我只知道我媳妇让你给咒死了。”开始胡搅难缠了。
“……你奸门深陷,说明有克妻之象;且泛有青白之色,这也是有祸侵妻妾之象;我再看你流年紫霞位置呈白色,问了你说在家中为独子,所以铁口直断你今年家中妻妾必逢灾祸……”术士从容镇定的把自己断命的依据一一说来。
沈书妍试着想要看清楚王贵的模样和气色,距离并不太远,可隔着一层窗户始终难以看得仔细。
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性格,与为人善恶是可以由面相看出来的,这是最直接的一种方式。这一年来沈书妍也看过几本关于相学的书籍,可心底一直就没底。要想知人事兴衰,看相不仅看五官更要观气色,可这气色却不是容易辩别清楚的东西,需要大量实践。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每天看见的都是家里那么几个人,水平自然就没能得到提高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有了跑去报了官,官差一来就驱散了围观了人群,“都散了,都散了啊。别把路都堵严实了。”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有眼尖的认出了被堵在路中间的是提刑按察使司副使郑大人和太原知府沈大人家的马车,立刻讨好着凑了上来,“小的办事不利,让您几位受惊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要多掐媚就有多掐媚。
很快,道理两旁又恢复了正常时的景象,小贩的吆喝声更卖力了,难得出门的媳妇姑娘们都三三两两结伴挑选自己喜欢的物什,官差把小神仙和王贵都带回了衙门,有几个热心的乡民还自愿跟着过去做个证人。
马车骨碌碌的又开始慢慢向前驶去。
远远的,就看见有人等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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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预告:第二次非正式会晤即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