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澄黄的太阳光线映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折射出细碎耀眼的光点。屋檐下悬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凌,透着凛冽,让人寒意渐生。
“小姐喝碗杏仁露歇会吧。”烟萝手捧海棠雕漆托盘进来,笑道:“您手上的针线这一下午就没停过。”
沈书妍头也没抬,道:“我手脚慢,再不抓紧点就赶不上了。”她手上不停,又道:“马上就好,等我把这几针缝完。”
烟萝也不敢打扰她,放下杏仁露就轻手轻手地退了出去。
十月初十她过生辰的时候,宋家老夫人派了身边的管事妈妈来给她请安,还带来了宋家众人的礼物,琳琅满目,林林种种的装了三大箱子,沈书妍内心一直很不安。可事已至此,除了接受,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不过既然接受了人家的好意,自然也是要给予相应的回赠。
思来想去,她决定亲手给宋老爷和宋夫人做两套衣裳。这既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又能充分表达自己的诚意,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沈睿时,沈睿很满意。他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发顶笑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爹爹很欣慰。”说着,他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你外祖父母还一直都记挂着你,如今你懂事了,知道孝顺他们,他们一定很高兴。”也许是想到了宋氏,他的语气有些怅然。
“瑞娘来了。”木香眼尖,瑞娘刚进门她就看到了。
沈书妍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怎么不过来,门口透着风呢。”又吩咐红蕖,“去给瑞娘沏杯热茶过来。”
瑞娘笑呵呵的道:“我在外头跑了半天,身上寒气大,就这么过去怕是会冻着小姐的。”她就在门内站了好一会儿,等身上渐渐暖和了才走进东次间。
“小姐,我都打听清楚了。”瑞娘低声道:“太太叫人打的是六分的银锞子,您几位的都是跟往年一样——照着月例的银钱,就是陆姨娘的给去了一半。”
沈书妍很诧异,“宁哥的跟我们几个的都是一样的?”
“嗯。”瑞娘肯定地点了点头。
往年冯氏给他们几个小的准备的也是六分的银锞子,但宁哥的一份却是比他们三个嫡出的孩子的少了三分之一。
年仅五岁的宁哥不知是随了谁,举止从容,仪态大方,近半年来很得沈睿喜欢,不仅在日常生活上更关心他,偶尔还会叫他到跟前问话。
没想到冯氏在这点上倒是看得开,沈书妍在心里暗忖。反正花的也是沈睿的钱,多舍几个反倒显得自己大度,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了,事事都要谋个好名声。
“我那里还有多少银子?”沈书妍的银钱一向都是由瑞娘负责保管的。
瑞娘不假思索地道:“总共还有一百二十八两。”
每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例,她来到大魏足有三年,三年的三百六十两的月例如今也只存下了一百二十八两,沈书妍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那你就拿着二十两银子去铸吧,都做成八分的银锞子。”她笑道,“多打几个样式的看着也新意。”
去年春节,冯氏也是照着月例钱给他们准备的银锞子,娴姐和锦哥几个小,出门走动的机会少,她不同,几乎天天都陪着冯氏——不是在府上待客就是出门做客,需要打点的地方多,冯氏准备银锞子很快就不够用了。
瑞娘想了想,犹豫道:“都铸了八分的会不会太打眼了?”毕竟冯氏准备的都是六分的。
“那就六分和八分的各一半吧。”如果都是八分的容易让人看出端倪,到时候反倒会引起别人注意,沈书妍笑道:“你可得分仔细了啊,别弄混了。”六分的可以混作冯氏的打赏,八分的就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瑞娘应诺。
如果太太还在。小姐就不用这么委曲了,瑞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过年连几个赏钱都要自己操心。
沈书妍把手里刚缝好的雪青色绣四合如意云纹综裙交给瑞娘,“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哪儿不合适,这活赶得急,我总担心做不好。”
“我看看。”瑞娘接过特意走到窗户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针脚细密匀称,好得很。”她笑起来,“就是容师傅见了也少得夸两句。”小姐的一片孝心老爷和夫人看了也会很高兴的吧。
翠筱在一旁帮沈书妍理线,闻言笑道:“咱们的小姐的手艺可是连容师傅都赞不绝口的,直夸小姐有聪明呢。”
不过是因为她前世见过的东西多了,所以现在偶尔会在荷包的样子或是衣饰的纹样上做一些小改变,容师傅看了就很高兴。
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做着针线活,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小姐,到时间该去太太那儿请安了。”碧瑶柔声提醒道。
沈书妍看了一眼炕桌上的自鸣钟,“怎么这一转眼就又天黑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
碧瑶忙蹲子服侍她穿鞋,“您这都忙了一下午了也没歇会,再这么下去眼睛可就受不了。”
“每年冬天可不都是这样——日短夜长。”瑞娘笑道。
木香打了热水进来服侍沈书妍梳洗,又重新换了衣裳。
瑞娘从箱笼里拿了件桃红百蝶穿花披风帮沈书妍系上,“夜里风大,要当心身体。”
雪竹已撑着伞等候在屋檐下,碧瑶跟在沈书妍身后朝屋外走。
傍晚时分,雪花簌簌而落,未来得及消散的冰花又重新凝结在一起,路面变得更加湿滑。
沈书妍还是第一个到福盈堂的,她笑着给冯氏行礼。
冯氏指了锦杌让她坐下,笑道:“下午都做了什么?”
“在屋里做针线呢。”沈书妍目光一闪,笑道:“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做两套衣裳。也算是我对他们的一点孝心。”
与其让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不如自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外祖父母年年给自己送生辰礼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年节将近,以外孙女的身份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做两套衣裳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这样孝顺,老爷不知道多高兴。”冯氏笑容温婉。
正说着,娴姐,锦哥和宁哥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大家又相互见了礼。
冯氏就吩咐陆姨娘,“……交给她们我不放心,你去厨房去看一看。”又叫了王妈妈过来,“孩子们都到了,你去看看老爷来了没有。”
“是。”陆姨娘应声而去。
往日都是如此,今天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无非是要找个由头支使陆姨娘,让她受点气罢了。
这时,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老爷来了。”
大家忙又站了起来。
沈睿笑容满面,心情很好的样子:“坐下,都坐下吧。”
“我正差了王妈妈去问问呢。”冯氏笑容不减,“……夜里风大,早点吃完也好让孩子们早点回去歇着。”
沈睿神色从容地啜了一口茶,“戚管事跟我说了,城里几家商行都缺货,眼下肯定是备不齐了。他约了几家掌柜明天商议。实在不行就只能到盛京去置办了。”
这小半天的功夫就把情况模清楚了,这效率真高!沈书妍暗暗叹道,冯氏想要换人恐怕行不通了。看来今天晚上是要挑灯缝衣了,如果真要到盛京去置办年货那这两天就会出发了。
冯氏点了点头,“多亏得有戚管事,要不然这回咱们可就真遇到麻烦了。”她笑着转移了话题,“我让人煨了您最爱吃的鹿筋,还有书妍喜欢的火腿白菜汤,宁哥喜欢的炸鹌鹑,娴姐喜欢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锦哥喜欢的鲟鱼……”
看得出来。冯氏对这顿晚饭很是花费了一翻心思的。
几个小的听了喜悦之情掩不住地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沈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让人摆饭吧。天黑路滑,让孩子们早点吃完回去。”
陆姨娘带着人在西次间摆箸,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晚饭,就连陆姨娘也单独支了一张小桌子。
大家心情都很好,吃完饭兴致不减,又移动了东间次去喝茶聊天,后来冯氏看着时间晚了,就让孩子们都早些回去。
沈书妍回到屋里泡了个洗水澡,身上的寒气逐一散去,全身上下都变得暖洋洋的。
她留了翠筱守夜,其他人都散了各自回屋歇息。
瑞娘担心沈书妍的身体,不让她熬夜,她就悄声吩咐翠筱把大红罗帐放下来,把明角灯移到床前的小几上。
“你上来坐吧,被子里暖和。”沈书妍裹在松柔馨香的被子里,靠在银红锦缎迎枕上,看翠筱坐在脚踏上,就有几分心疼。
翠筱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笑道:“奴婢不冷,这屋里升了地火,暖着呢。”
她屋里的地火不暖,要不然也不用裹着被子做针线了,翠筱是怕僭越吧。
她直接下地去箱笼是翻了一床棉被,不由分说就塞到翠筱手里,“快裹上。冻病了我找谁帮我理线呢。”
主仆二人一直忙活到了子时末,才把一件棉袍赶制出来。
沈书妍望着手里的棉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做出来了。”她顺手就交给翠筱收起来,“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翠筱归置好棉袍就睡回外屋去了。
沈书妍忙了一天也很快睡去,到了半夜,她被热醒了,她悉悉索索地坐了起来,一看床前小几上没有茶水,这才想起来昨晚她和翠筱做完棉袍就直接睡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备上一壶茶水。
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泄进来,清辉洒满一室。比寻常夜晚更是透亮了几分。
沈书妍倒了杯热茶,正要入口,一个黑影突然就出现在了窗外!
她心下惶恐,一时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