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华悠然洒落在宁静的海滩,浪花温柔地亲吻着海岸,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像是最温柔的恋人,总不舍离去。潋滟的波光里一个柔弱的影子随着海浪一起一伏,终是被推送到细软的沙滩上。
炉里的火光簌簌的跳动着,便映得屋里一明一暗起来。一名老妪借着炉火低头织补手中的渔网,不时抬起头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儿。
不久,听得一声轻咳,床上的人竟悠悠醒转。那老妪忙放下手中活计,惊喜地近前看视。
“姑娘,你可醒了,快躺着吧,我去把药给你热热。”
原来床上躺着的竟是一名柔弱的女子,只见她虽披散秀发,面带憔悴,却仍是面目清秀,体态婀娜。此时醒来,看见屋内一派破败之气,独一老妪相问,便有些疑惑。
“大娘,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了这里?”
那老妪手中忙着将热好的汤药倒进一个粗陶的碗里,口内含笑答道:“这是茜罗国,我们都是海滨的渔民,今日一早我儿子出海时看见姑娘倒在海边——想来是遇见前日的风暴了吧——我们这些靠海吃饭的人家行善是第一等的大事,行的善事多了,便是积了福,到了海上天后娘娘便会保佑你,让你在海上丰收和平安……”
老妪只管念叨着服侍女子喝了药,方想起来问:“姑娘是何方人士,怎么到了这里?”
你道那女子是何人?却正是那太虚幻境中的云姝是也,今见眼前一切早已明白前日得遇仙姑之事不假,如今自己已是那《红楼梦》中贾府的三小姐,代南安郡主出嫁和亲的探春了。因前日恍惚中听得“几曾长得君王带笑看”,又闻“寂寞春,空把韶华叹”之句,便知自己和亲后难得夫君亲睐,眼见与送亲队伍失散为渔民所救便有心隐瞒身份,只望从此便海阔天空,能是另一番天地。
心中计较已毕,便先谢过老妪母子的救命之恩,又道:“我本是中土商宦之女,因仰慕海外风光随家父出海,不想途遇风暴船毁人亡,如今只身飘零至此,也不知家人可还尚存……”
说到此又掩袖哭了几声,那老妪倒怕她才醒来,若念及家人过于伤悲于身体无益,狠劝了几句,又拿话来叉。因言自己夫家姓乔,都称自己为“乔大娘”,又问及女子闺名,对方便不提“探春”二字,只说了自己后世的名字“林清浅”,又假说家父姓“林”名“海”,请乔大娘帮着打听。
次日乔大娘的儿子便回来了,见林清浅已醒来也很高兴,便自我介绍叫乔俊,清浅便称一声乔大哥。
说起自己此次出海匆忙而回,乔俊倒像得了新闻,眉飞色舞地说与母亲和清浅妹妹听。原来当今茜罗国女主临朝,膝下唯一独子,前年向天朝纳贡时进献了本国特有的“茜香罗”,那天朝之人不明白这“茜香罗”的好处,竟背着使官说“可见那茜罗国乃蛮夷之邦,古往今来可有纳贡的送什么汗巾子的,莫不是他们女主欲在天朝寻个汉子不曾”,可巧这话被使官路过听去,问着那胡说的官员,那人恼羞成怒,口中竟一句干净的话也没有。使官回来一禀,女主震怒便起了战事。咱们林大将军挥师东进,竟将他们的什么王爷也擒了,王爷没法便把妹妹许了咱们王子以求言和。如今送亲的船在海上也遇了风暴,咱们的新王妃竟连死活也不知了,林大将军正带人在海上搜查着呢。现今那一片忙乱不堪,咱们捕鱼不便,便回来了。
清浅听了这番话心中五味陈杂,又可恨那天朝官员无礼以至战事轻起,又可叹堂堂天朝竟然不是一小小岛邦的对手,又可悲探春一侯门娇女的命运竟因为一句话便决定,种种思绪一齐袭上心头,正自思量,忽闻乔俊问她:“清浅妹妹,你也从天朝来,可曾见过咱们的新王妃?”
清浅尚不及答言,乔大娘已经笑着敲了敲乔俊的头:“呆小子!咱们的新王妃原是王府的郡主,哪是人人都得见的!”
乔俊不好意思地模模头,讪讪地笑着:“妈妈说的是,呵呵,清浅妹妹不要见笑呵。”
清浅忙笑道:“乔大哥说哪里话,小妹岂敢。”
那乔俊还只管揣测新王妃究竟是美是丑,是妍是媸,一时又感叹其命运多舛,远嫁他乡还身遭不测,乔大妈却双手合十祈祷天后娘娘保佑新王妃逢凶化吉。
清浅心中感念乔氏母子纯良可亲,愈加觉得就在这小小鱼村与他们相伴一世倒快活逍遥,遂起了认乔大娘做干娘的意思,乔大娘先是不肯,怕委屈了清浅,乔俊倒是真心喜爱这个妹子,略劝了一劝,乔大娘也就答应了。至此清浅竟安心地守着母兄,亦跟着乔大娘学起织网持家,一心欲在渔村住下去了。
这日,乔俊早起去城里买新网,刚到城门口便瞧见寻找新王妃的告示,只见那告示旁边的画像大约是送亲队伍中幸存的中原画师的手笔,竟是栩栩如生。
乔俊看着画像直觉面熟,也顾不得进城便站在城门口细想,一时恍然大悟这画中之人正是自家妹子,一跺脚便转身疾步往家走去。
一路上乔俊只顾赶路,心中惊疑清浅为何不实言相告反认了自己母子做干娘哥哥,遇见熟人也不答言,便听得有那些与自己打招呼不为自己所回应的相熟之人低声议论说自己家里捡了个年轻貌美的中原女子,没准就是新王妃的侍女之流,如今说是认了妹妹,将来还不是娶了当媳妇等言。乔俊虽不答言,心中却愈加惊惧,只得加紧步伐往家赶去。
清浅正教乔大娘做中土小菜,听见乔俊一叠声地喊着:“清浅妹妹!”
乔大娘便笑说:“这呆小子,不知又给你买什么玩意儿了,今日倒回来得快。”
清浅也笑着点头,便迎了出去。却见乔俊脚下生风,面带惊疑,一进门便拉着自己和干娘坐下,又回身细看四下无人方掩了房门进来,并不说话,只朝自己身上细细打量,一边不住点头,面上又似恍然又似疑惑。
清浅被看得不自在,乔大娘也嗔着儿子无礼,乔俊才叹口气,低声道:“我们母子真心待妹妹,妹妹却瞒得我们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