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探春面色古怪,溪月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刚离开的营帐,奇道:
“怎么了?”
探春看他一眼,略带迟疑道:
“适才说话的伤员……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像黄巾,我不敢肯定……”
溪月皓面色骤变,断喝道:
“来人!包围此帐!”
周围将士迅速将营帐围住,溪月皓问探春:
“是那个说自己已处理过伤口的士兵?”
见探春点头,他又道:
“我去看看,雪儿陪你留在外面,若真让他就此逃月兑,咱们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将士和百姓!”
探春也不多言,只叮嘱一句“小心”,便与雪儿退到包围之外。
溪月皓领着人大步入内,高举的火把将整个营帐照得格外分明,他径直走到方才的位置,那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溪月皓心中一沉,朗声道:
“堂堂月牙岛少主,如今更是贵为一国之君,阁下如此藏头露尾岂非有失体面?”
帐内一片沉默,就连偶尔的申吟也带着明显的克制,溪月皓也蹙眉不语,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后,一声长叹在角落响起,一个苦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奈:
“溪月皓,你赢了,既然天不助我大金,我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帐内不明所以的众人闻言大惊失色,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呼今上姓名?
溪月皓一听这个声音的确是黄巾,想来方才他是刻意压低嗓音,以致自己没有听出,不由在心底暗叹幸亏探春心细,此时也不多言,淡然吩咐一声“拿下”,便大步走出营帐。
黄巾不会武艺,这点他早就知道,出门走到探春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轻声道:
“多谢。”
探春在外面听得分明,已知那人确是黄巾,此时闻言一笑,知他是在感激自己此次没有心软,也不解释,两人相携回到住处。
原来黄巾趁乱换上茜罗士兵的服装,混入军中,本想趁着他们追击赵梁等人时逃月兑,谁知为流矢所伤,被赶过来的医官救回茜罗国大营,又恰巧碰上亲往探视伤员的溪月皓二人,难怪他要说天不相助了。
次日一早韩月云等人渐次回营,此役歼敌七万余人,击杀叛军包括川上见一在内的多名将领,赵梁虽最先率部冲杀,凭着其自身武艺反倒成功突围,带着残兵往宣城而去。
由于溪月皓早就下旨不接受叛军的投降,黄巾成了唯一的俘虏,被擒后溪月皓只是命人好生看管,此外便对他不予理会。
大军重归云城,之前扮作士兵迁出城的百姓也陆续回家,临时行宫内,探春望着正在翻看快马送来的奏折条陈的溪月皓欲言又止。
“有事?”
溪月皓并不抬头,提笔在一份条陈上批下“甚妥”的字样,又取过下一份细看。
探春深吸一口气,终是下了决心,上前在他身旁坐下,问道:
“你准备如何处置黄巾?”
溪月皓平静道:
“谋逆大罪,株连九族,勾结他国更是罪在不赦。”
探春闻言追问道:
“失地尚未完全收复,更何谈诛其九族?”
溪月皓自得一笑,道:
“收复失地只是时间问题,远征月牙岛亦将势如破竹,你不必担心。”
探春叹一口气,语带不忍道:
“我不怀疑茜罗将士的勇武,只是这样一来势必死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何不……”
“何不什么?”
溪月皓终于停下笔,抬头看着自己的爱妻,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何不就此和谈?甚至给他封个爵位让他留在月都?”
探春点头道:
“招安叛军,我想在茜罗国历史上这并非没有先例罢?”
溪月皓冷冷一笑,道:
“不错,当然有这样的先例,不过那是建立在对方没有连屠数城的基础上!而黄巾,我若放过他,此前殉国的将士和百姓的英灵都不会答应!”
“可是……”
“没有可是!我想麾下将士都更希望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袍泽!他们不会吝惜为此可能付出的代价!”
探春不再说话,她何尝不知此局早已是不死不休,只是一想到眼前众多忠勇的将士还将继续浴血奋战,更多的生命将会逝去,她便心痛难当。
溪月皓看着她难以掩饰的哀伤,终是不忍道:
“这些天你也累坏了,好好休息几日,等无过好点我们便先行回京,剩下的交给他就行了。”
探春心知他是有意带自己远离血腥,只是这样自欺欺人的做法已没有任何意义,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大军修整三日后,新立战功的韩月云被提拔为上将,奉命率军攻伐宣城,出发前溪月皓在军前亲斩黄巾祭旗,全军士气大振,宣城一击而破,韩月云力斩敌将赵梁。
溪月皓对韩月云大家赞赏,命其会师北上,收复失地,伤势好转的林无过坐镇云城,仍领大元帅之职,自己则带着探春返回月都。
浩荡的队伍奔波数日,远远望见月都的城门溪月皓心中一阵暖意。
自上次争执后探春一直对他便变得冷漠,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前方战事重新交给伤情刚稳定不久的林无过负责,自己提前回京,希望远离血腥的杀戮可以缓和两人的关系。
溪月皎父子率百官出迎,庄重的礼乐声中帝后的车架缓缓入城,驶入皇宫,庆功的盛宴早已备好,满朝上下一派喜庆。
探春没有参加筵席,以身体不适为由独自留在凤鸣殿歇息。
被留在宫中没能跟去前线的侍书好容易等到主子安然回宫了,却见探春一脸落寞,只得悄悄拉过雪儿打听。
待问明缘由,她倒是立即就站在了溪月皓一方,劝探春道:
“娘娘就是心善,可是那种人就不值得同情。”
探春正靠在榻上歇息,闻言苦笑道:
“我同情他做什么?不过是不忍再死更多的人罢了。”
侍书黯然道:
“虽是如此,总没有放纵了谋逆之人的道理,当日曾听宝二爷说过‘文死谏,武死战’,想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探春一愣,忆起书中是有那么个细节,宝玉对“文死谏”的说法虽是不屑,却也认为“武死战”是至理名言。
见她出神,侍书又道:
“朝堂上的事娘娘何苦操心?还是早些歇着罢。”
探春被打断思绪,起身理了理衣衫,道:
“算了,我并不十分觉着累,久没回来了,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