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歇息时,探春便拉过雪儿低声道:
“雪儿,你怎么从未说过玉先生曾赠你香囊一事?”
雪儿见问,支吾道:
“不过是个香囊,奴婢觉着没什么要紧,自然没有禀报。”
探春笑道:
“傻丫头,禀报什么,我是说若是你有意,不妨……”
不待她说完,雪儿已摇头道:
“多谢娘娘关心,玉先生乃是药痴,无意于此,奴婢也决心终身侍奉娘娘,保护娘娘,所以娘娘不必费心了。今日之所以冒险回去取香囊,而非直接举荐先生为太后重新配制,也是不想让人觉着奴婢与他有旧,不想他竟一语道破,可见其不谙世故了。”
原来流水果然无情,回想起当日玉无涯见到端木未名所中奇毒时的兴奋,探春也明白她所言不虚,自不勉强,只道:
“玉先生年纪轻轻已异数卓绝,自然浸yin此道,无心旁骛也是有的,既如此便看你们各自造化吧。”
正说着,讷敏在门外禀报溪月皓来了,自此次回宫,两人虽未和好如初,持续多日的冷战却也暂停了,探春便叫请他进来。
溪月皓眉峰紧锁,一进来便叹息:
“年初叛军作乱,其后又瘟疫肆虐,我早就担心今年江北的秋收,如今果然抱了饥馑,唉……”
探春淡然道:
“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溪月皓苦笑道:
“除了开仓派粮还能如何?只是江北的官员大都是新提拔的,尚不够干练,需得派人去主持赈灾事宜。”
探春已明白他所犯难的正是这派出京官的人选,便道:
“曹相和胡尚书属意何人?”
溪月皓挑眉道:
“曹相举荐的正是户部尚书胡力,胡力自然说走不开,竟举荐无尘!”
“无尘?”
探春也吃了一惊,曹清江老成持重,向来奉行韬晦之策,自不会真心举荐谁,是以提出一个能力上十足胜任却绝不会真派他去的人选,既完成了为君上分忧的任务,又不会真的影响君上的决定。胡力的提议却大为奇怪,令人不明所以,她又道:
“她资历尚浅有无经验,胡大人怎胡推举她?”
溪月皓道:
“无尘在殿试上提出增税之法,后来选官时我便让她去了户部任员外郎,主持此事。历来赈灾事宜向由户部负责,道也算是她的职责所在,只是户部那么多员外郎,胡力偏偏据见她,哼!自然也是因为这增税之事了。”
他言及此探春已然明白了,胡力出身士族大家,正是老一代权贵的代表,这增税之法看似解决了他作为户部尚书的难题,实则有损其背后集团的利益。如今派无尘赈灾,一来将她调离增税事宜,二来么,也算是给她个小鞋穿,以为报复。
想明白其中关翘,她不由一阵唏嘘,这胡力在国难当头时能够主动配合自己的“抽血计划”,率先带头捐粮饷,如今危机方过,却又自觉回到为集团利益奋斗终身的行列。
她沉思一回,笑道:
“他既推荐无尘,不妨就让无尘去吧,只怕到最后后悔的还是他。”
溪月皓有些不解,反问为何,探春自得道:
“无尘出身将门,虽不曾习武却也自有一身正气,关她之前的提议已可得知,她既憎恶贪官权贵,又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想来定能防止那些中饱私囊之徒。”
溪月皓还是不放心,问道:
“你确定她有此能力?”
探春坚定道:
“我确定,不过她手无缚鸡之力,需得派一武艺高强又心得过的人随行,以免意外,不如就让文杰去吧。”
溪月皓看她一眼,齐文杰的武艺和可信度自然毋庸置疑,不过她的这个提议显然还有撮合二人复合的意思。
迟疑一回,他终是道:
“既如此就让文杰多带些高手同去,另外再派两名户部员外郎从旁协助。”
探春知他终究不敢完全信任林无尘的能力,也不多言,只要求他赋予林无尘决断之权,溪月皓只得答应将当日赐给林无过的尚方宝剑由她继承,可借此号令随行诸人和地方官员。
两人商议完毕,溪月皓嘱咐她几句小心安胎,自觉地告辞离开,探春自然不会相留,含笑送他出门,惹得溪月皓暗自气恼,却也无可奈何,佯作不在意地潇洒而去。
次日一早溪月皓敕令林无尘往江北赈灾,群臣自是一片哗然,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以工部侍郎裴世基为首,平民出身爬上高位的大臣们更是直斥胡力举荐林无尘居心叵测。
胡力自然极力辩解,其实他也很苦恼,户部一脉原本尽是他的门生,这次空降一个林无尘,以长公主至尊,新科状元之荣,让他无法驾驭甚至拉拢都做不到,自是想早点踢出京去。至于林无尘会阻挠一些地方官的发财大计,已不是他能顾及的了。
溪月皓被双方争辩吵得烦不胜烦,索性直接拍板,又言灾情如火,让林无尘下午就起程,让事情毫无转圜余地。
裴世基其实只是习惯性地反驳胡力的所有提议,内心却也觉得由林无尘去江北也算不错,见陛下拍了板哪还有多余的话。
倒是林无尘自己极力恳求溪月皓另换别人随行,不想与齐文杰再早夕相对,溪月皓却眯起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个朕也做不了主了,你就领旨吧。”
林无尘万般不解,无奈也只得打点出发。
自此,来自江北关于灾情的奏报便雪片般飞来,林无尘一面回报灾情,一面汇报自己对赈灾事宜的安排处置。
溪月皓看了奏报,不由私下对探春感慨看似娇弱的闺秀却实有经国之才,不光将赈灾钱粮统筹地十分妥帖,一路上安抚百姓,惩治贪官,恩威并重,出手果决。
探春听了但笑不语,其实她自己也未料到林无尘可以做得如此之好,大约这就是他们林家子孙的共同点吧,总是不负众望,做得比任何人预期更好。
她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林无过,却不肯在溪月皓面前表露出来,只是又提出以工代赈的建议,吸纳江北因战乱而流散的民众开垦已被荒废的耕田,每垦田一顷发粮一斗,并许诺耕作三年后其所开之田便可归其所有。
如此一来江南一些无地的百姓也流向江北,经过战火洗礼的土地不仅未因连番灾祸而变成千里荒野,反而逐渐恢复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