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将衣摆轻轻一拉，笑道：
“这软烟罗和茜香罗自不必说，你和皎弟也都知道其价值不菲，历来都是作为贡品，皆因其产量极低，莫说寻常百姓，就连权贵与豪富也只能巴巴地等着宫里赏下来才能享用。”
见溪月皓兄弟都点头称是，她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物以稀为贵，这两样东西一旦允许民间买卖，自然都是天价，若是再销往倭国，那可就是价值连城了，对么？”
溪月皓双眸一亮，似是深以为然，溪月皎却仍有迟疑，问道：
“这两样东西用于通商，难免有些卖皇室的家当之感，只怕惹人非议。”
溪月皓不在意道：
“这又何妨？将如此奇珍与百姓分享这也是爱民之举，谁敢多言？”
探春接过话头，解释道：
“想来这两样东西也自有品质高下之分吧？以后皇室的贡品只要最好的阮烟罗和茜香罗，品质稍差者则让内务府拒之门外，同样可以维护皇室的尊严。”
溪月皎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一拍自己额头，笑道：
“我真是愚不可及！昔年曾听人说为了保证贡品的质量，每年都有不次等的少软烟罗和茜香罗被销毁，以后大可把这些都卖给倭人，对他们来说已是闻所未闻的稀世奇珍了！”
探春点头赞同，继续说道：
“这些奢侈品毕竟数量太少，就是价格再高也是有限——你们看我今日的妆容如何？”
溪月皓闻言以眼神令堂弟闭嘴，自己啧啧赞叹一番，探春不理会他的小心眼，轻抚自己面颊说道：
“我脸上的胭脂与宫中寻常女子所用略有差异，色泽微微泛黄，本是各家铺子中卖不出去的下等胭脂，价格十分便宜，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亦不屑使用。但其原料和提取工序与上等的胭脂并无二致，不过是在过滤时未将花汁中的黄色素祛除干净而已，大家之所以不用它紧紧因为其颜色不似上等胭脂一般鲜红夺目。”
她言及此处，素以风流著称的溪月皎已微微明白了些，接过话头道：
“此胭脂色泽清亮，薄施粉黛的模样实在比那些大红大紫要清新出尘得多，兼之能够大规模制作，利润十分可观。只不知要如何让那些倭人也明白其中妙处，来购买我朝女子不屑使用的下等胭脂呢？”
溪月皓也疑惑地望向探春，只见她笑道：
“外使来朝，咱们在宫中设宴款待也是应当，届时邀请各位臣工的家眷也一并出席，我再以此妆出席盛宴，想来次日这款妆容便可风靡月都了。那时我再将这种胭脂送些给倭国使团的家眷，让使节们当做新鲜玩意儿给妻女带回去，这种浅色胭脂必会在倭国的贵族妇女中传开。不过……此类胭脂的做法须得故作神秘，否则倭国自己也能做出来，何必来我朝买？”
溪月皓听得连连称妙，抚掌笑道：
“探春，你若经商，茜罗首富必定非你莫属——我还可以送十名宫娥给倭国的天皇，皆饰以此妆，想来成效会更加显著。”
探春本也十分自得，听见此言顿时神情一黯，道：
“果真如此这些宫娥岂非都要离乡背井，此生难得再回故土，再见亲人？”
溪月皓一怔，明白她想起了自身处境，忙安慰道：
“我定会挑些无牵无挂且自愿前往之人，你放心罢。”
探春看他一眼，勉强一笑。自愿前往？昭君出塞不也是主动请缨，可是她就真的全无怨言么？
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她明白这些宫娥不仅与昭君一般维系两国和平，还极有可能如西子那样成为溪月皓的重要细作她，他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决定。
忽然便不想再与二人说下去，淡然道：
“我只是提醒你们我朝有许多可以销往倭国的商品，除了以上说到的，当还有不少别的，你们叫胡力等人来商议着罢。征服一个国家，并非只能依靠武力，经济上的掠夺往往更加致命，不是只有对倭国宣战才能告慰英灵的。”
说罢不带二人再言，她已转身离去，留下兄弟二人各自回味她最后的话，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着从倭国大赚一票的如意算盘。
溪月皓自去与大臣商议通商之事，挑选送给倭国天皇的宫娥，探春完全不再过问，也不理会他多次前来征求意见的行为，每日只在凤鸣殿逗弄溪月涵，与流苏等人闲话。
为使团举办的盛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如期举行，朝臣的家眷们难得入宫，听说自己也被邀请见证这一盛况个个都兴奋不已，纷纷盛装出席。
由于茜罗国民风开放，女子并无不可见外人的传统，是以女眷们并未另开一席，而是陪坐在自家家主之侧，以至举行宴会的大殿之上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倭国使团倒也颇重礼节，并不敢肆意打量那些小姐夫人们，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帝后的驾临。
随着德保尖细的嗓音宣告帝后驾到，众人纷纷跪地接价，倭国使团诸人则自行其本国面君之礼。
溪月皓携着探春的素手，笑吟吟步入殿中命中人平身，众人谢了恩抬起头来，一阵抽气之声在殿上响起，女眷们纷纷拉扯自己丈夫或父亲的衣袖，小声问着：
“那就是皇后？莫不是天仙下凡罢？”
也有的相互私语道：
“她穿的就是软烟罗么？果真飘逸无比啊！”
“娘娘面上的胭脂真是奇特，色泽明亮却又十分自然，难道是什么皇室秘方制成的？”
年长些的闻言否定道：
“以前可没见过，怕不是娘娘从天朝带来的配方罢……”
不提各位家主如何疲于应付自家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夫人女儿们，竭力予以约束，单说倭国使团的各位使节，一个个都顾不得礼仪，目不转睛地望着探春，暗自庆幸自己得到了此次出使茜罗国的机会，从而得以目睹此等天人之姿。
溪月皓得意之余对那些舍不得移开的目光颇为不悦，轻咳一声，提醒道：
“各位请入席罢。”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各自尴尬不已，面红耳赤地回到座位上，倭国的正使只得上前表示抱歉，陪笑道：
“娘娘丰姿令人惊艳，我等失礼还请陛下、娘娘海涵！”
溪月皓大度道：
“无妨，倭国与我朝已结成兄弟之邦，朕与贵国天皇便是自家手足，正使大人便如朕之家臣，因此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