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尖叫声探春心中一紧。看看同样悚然动容的溪月皓,暗暗欣慰他总算还是关心自己的骨肉的。
溪月皓左臂受伤,看看这里的混战略一犹豫,终是不放心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用另一只手拉了她几步赶到流苏的寝殿。
却见赵无极和清儿等俱已晕倒在地,唯有先前一脸卑恭的稳婆正抱着初生的婴儿傲然站在房中,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流苏已是极度憔悴,脂粉残乱的脸上流露出巨大的惊恐,满面泪痕地苦苦哀求着对方把孩子还给自己,身子在锦被下瑟瑟发抖。
见探春几人进来,流苏求助地望着他们,还未开口,那稳婆却率先发出一串阴鸷的笑声,听在流苏耳中只觉一阵绝望。
溪月皓心中陡然升起一阵熟悉感,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见过这个声音,那稳婆一手报紧孩子,一手在自己脸上一抹,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伤痕遍布的脸来。
孩子在他手中,无论溪月皓还是夏虞兮都不敢贸然出手,就在他们犹豫之际。一阵乒乓乱响,寝殿的房顶竟是忽然爆开无数破洞,更多的黑衣人从飘然而降,飘忽的身形彰显了他们极佳的身手。
溪月皓的脸上寒意更胜,这是他的后宫,这些人却来去自如,显然孟乾对于自己的职责的确有些尚难胜任,他不禁暗自后悔当日该再对其多加磨练再委以重任。
然而,此时想这些已是来不及,眼看对方人数骤然增多,流苏寝殿的房顶已几乎被完全掀开,甚至只需微微仰头便可看见漫天星光了,却仍有人不断从天而下。
房内形式变得十分不利,虽已有侍卫闻声赶来,一则偏殿里战局未明有所牵制,二则新生的婴孩被对方挟持在手,己方更是投鼠忌器。
夏虞兮暗暗将探春护住,溪月皓察觉她的举动,想了想便放开探春的手,投给夏虞兮一个“拜托你”的眼神,转而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那显然为刺客首领的假扮稳婆者。
见强援已到,那人又是几声冷笑,望向溪月皓的目光竟是充满刻骨的仇恨:
“陛下不记得老臣了?老臣可是一日也不敢忘记过陛下啊!”
他甫一开口,溪月皓便面色大变,这个声音虽与记忆中的沉稳平和大相径庭,充满令人齿寒的阴鸷,他却绝不会听错!
“卫相别来无恙?朕倒真没想到今生还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听他口称卫相。探春也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溪月皓,后者却是顾不得和她说什么,只紧紧盯着那张可怖的脸,眸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对方被他一口叫破身份,似乎也有些诧异,却只是一瞬间,随即便恢复了之前的自得,微微扬了扬手中的孩子,说道:
“陛下还记得老臣,真令老臣受宠若惊呢——当**不准珊儿替你生孩子,如今倒让这个女人产下你的孽种,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了?”
他那动作令探春心中一紧,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孩子就会遇险,溪月皓的面上也闪过一丝担忧,听他承认了身份,便淡然一笑道:
“孽种?的确如此!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次你依然要挟不了朕!”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流苏的脸瞬间变得刷白,探春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此言何意。而那死而复生的卫忠则似笑非笑地道:
“陛下此言何意?微臣却不明白!”
溪月皓看也不看流苏,亦不去看那生死只在卫忠一念之间的孩子,只盯着卫忠冷哼道:
“你应该明白,这里是朕的后宫,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能逃过朕的耳目!”
他眼中的自信和肯定感染了众人,卫忠似也有些动摇,看看怀中的婴儿,厌弃地撇撇嘴角,配合着他一脸的疤痕显得格外诡异骇人。
他看看瘫倒在床的流苏,似无限感慨地叹口气,语带嘲讽地道:
“你自以为高明,却不知一举一动皆被别人看在眼中,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唉……”
他似乎对这名与自己死去的独女酷似的女子也心有不忍,口称“拿去吧”,便将孩子朝着她的床上遥遥抛去,众人心里刚松一口气,旋即便发现卫忠的动作却似欠缺些力道,那小小的襁褓在在空中飞出一小段距离便朝地上直直落下。
流苏刚恢复些神采的眸中瞬间染上死灰般的绝望,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
她手脚并用地想从床上爬下来接住孩子,却哪里来得及?夏虞兮隔得最远,然而女子天生的母性令她仅是犹豫了瞬间便要冲上去相救,却被溪月皓止住。
他抓住夏虞兮的手,指节处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却不敢动弹半分,天知道他只是想诈卫忠放弃挟持孩子为质而已,此刻见对方如此,一颗心早被狠狠揪紧。
他十分清楚此刻就算上前相救也来不及,只能赌对方此举不过是试探自己。并非真的要孩子的命,何况适才自己所言他应当不会轻信,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人质。
这些想法和挣扎都只是瞬间,华丽的襁褓转眼已接近地面,流苏眼看着孩子就要落地而自己拼尽全力才刚刚挪到床边,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就在孩子即将落地的瞬间,一个黑影飞掠而过,堪堪将孩子抱起递还给卫忠,他接过仍自安睡的孩子,眸中流露出疼惜的神色,竟是低头逗弄起孩子来。
溪月皓暗暗松开握紧的手,夏虞兮微微活动了被他抓得生疼的手腕,见探春也似松了口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卫忠的举动,面上神情却是凝重依旧。
溪月皓暗呼一口气,微微平复心情,平静地开口道:
“卫相此番回来,不会就为了孩子吧?”
卫忠抬起头望过来,只见孟乾等人已尽数赶过来,心知自己的属下已被解决,却并不着急,只管继续与溪月皓周旋,冷笑道:
“微臣的目的就是不说。陛下也当能猜到才对!至于这孩子,就作为意外之喜好了。”
他一指晕倒的流苏,说道:
“这个女人虽是一介蠢妇,却长了一张与珊儿酷似的面孔,若是珊儿有孩子,大约也和这孩子差不多罢。”
这话已是明明白白告诉溪月皓他不会轻易伤害这孩子了,他放下心来,以眼神询问左肩同样挂了彩的孟乾,确认偏殿的刺客已尽数伏诛,向递个眼色,自己向后微退。孟乾会意,率领一众侍卫便围了上去。
卫忠冷哼一声,自抱着孩子也朝后退了几步,手下众人上前与众侍卫拼杀起来,一时间只听见屋内一片杀伐之声,刀剑相接不时发出叮当脆响,偶尔响起几声惨叫,却是并无一人开口说话。
不过片刻,所有人都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横尸寝殿的全是己方侍卫,孟乾亦左支右拙显得十分狼狈,这些人的身手显然较之此前在偏殿袭击溪月皓等人者更为出众。
探春虽不动武艺,看双方形势已然明白,之前的袭击只是为了牵制自己等人,便于卫忠抢夺婴孩而已。
想来他并不曾料到溪月皓对流苏冷漠至此,不论是作为人质还是他真的有心抢夺这个孩子充作外孙,势在必得的他才定下声东击西之计。
事发时溪月皓等人身在偏殿,对他的行动鞭长莫及,那一番作为牵制的袭击本已失去意义,大约他当时已无法对属下发出撤销行动的指令,那些人才按原计划行动,徒然送了性命。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那些人被剿灭毫不动容,这原就是在计划之类的,那些人本就是一步死棋,尽管看似可以避免。
就在她暗自分析这些的同时,孟乾被人一剑贯胸,随即踢到在地,一众侍卫仿佛失去了主心骨,阵型更乱。
溪月皓看在眼里,大急之下就要亲自上前,探春忙一把将他死死拖住,低声道:
“你不能去!皓,我们先退吧!”
溪月皓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面上露出凄厉的惨笑:
“朕不能退,让虞兮带你先走,朕在此挡着。快走!”
探春心中剧痛,不觉中早已泪盈于睫,她再次抓紧对方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又是一声熟悉的惨叫,却是赵坤也重伤倒地,无力再战。
溪月皓露出决然的神色,反手握住她的手,从她纤细的手指上取下当日自己送给她的那枚镶着金色海棠的扳指放在她手心,帮她阖上手掌,郑重地叮嘱道:
“拿这个去调集禁卫军,或是去掬泉楼调动暗部力量,然后和虞兮一起走,待平定了这里我就去找你!”
探春泪流满面不肯放手,夏虞兮眼圈一红,将探春往溪月皓怀里一推道:
“陛下带娘娘走吧,我在这里挡着!”
说着她就要冲上去,溪月皓眼疾手快再次将她拉回来,恳切道:
“朕已经对不起如玉良多,怎能再添一个你?不必多言,你带探春先走,快!”
几人在这边拉拉扯扯,一个身影却是已经从身边飞掠而过加入战团,眼看不支的一众侍卫见了他立时又振奋精神奋力迎敌。
溪月皓回头一看竟是齐文杰赶到了,自知道他为流苏做的那些事后,自己已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就连例行的巡逻也不再让他参与了。
齐文杰一剑架住从四个方向同时刺来的兵器,头也不回地奋力喊道:
“陛下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