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禁卫军的战斗力并不算强。大量的世家子弟充斥其中,使之更像是茜罗王朝的纨绔子弟集中营。
然而此时调集禁卫军却是最为便捷的,不光是因为它离溪月皓等人此时所处之地最近,最重要的还是它可仅凭当今的任何信物直接召集,无需通过兵部。
几人一路疾奔,很快便到了禁卫军的营门外,溪月皓急于解决卫忠等人,就要带着众人冲进去,却被探春一把拉住。
“等等!”
她警惕地看了看鸦雀无声的军营,一众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你们不觉得此处过于静谧么?就连站岗巡逻的士兵也无,实在不太寻常!”
被她这么一说几人面上也各各露出狐疑的神色,德保想了想对溪月皓道:
“老奴先进去探探,若无异常再出来迎陛下和娘娘入内不迟!”
溪月皓略一沉吟,便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递给他,叮嘱道:
“进去之后径直找禁卫军统领裴良,将此玉牌出示与他,不必说朕与皇后已亲临,只说宫中变故,让他带兵入宫护卫,余事观其反应再行定夺。”
德保答应了便要往里走,探春忙叫住他又补充道:
“一旦有异你尽量自保。我们在那边拐角处等候,你一定要想办法出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要把自己陷在此处!”
德保心中动容,从怀中取出一块古朴的玉坠塞进她手中,红着眼圈儿哽咽道:
“若是老奴出不来,陛下和娘娘可去韩府求援,此玉坠乃是老奴当日进宫时舍妹送赠,拿着它去韩府,在门房处不必表明身份便可入内。”
探春心知他是担心韩府亦有卫忠的耳目,他们一旦表明身份或有暴露行踪之虞,她也不多言,收下玉坠对德保道:
“一切小心!”
德保点点头,直起在溪月皓面前一直佝偻的腰背大步走进去,刚一进门便被从暗处猛然闪身而出的两名士兵揽住:
“来者何人!可知此是何处,怎敢扇子乱闯!”
德保觑一眼两名小兵,傲然道:
“杂家乃是腾龙殿总管,携天子旨意前来,快叫你们统领出来!”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冷然道:
“什么腾龙殿?军爷我没听说过!快滚快滚!修得罗嗦!”
德保取出溪月皓给他的玉牌对两人一亮,冷笑道:
“此乃天子信物!耽误了陛下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么!”
两人凑近玉牌仔细看了看,接着昏暗的月色却根本看不分明,两人小声商议几句,一人便转身朝里分跑去请示,另一人道:
“在这等着!”
片刻之后,一名戎装男子迎了出来。德保一看正是禁卫军统领裴良,他再次出示玉牌,恳切道:
“将军,宫中出事了!”
裴良惊道:
“还真是德公公亲临?陛下和娘娘呢?”
德保心中一动,眯起眼打量他一番,冷声道:
“将军不问杂家宫中发生何事,却径直问陛下和娘娘,不知此是何意?”
裴良一怔,打个哈哈道:
“末将这不是忧心陛下和娘娘安危嘛!嘿嘿……”
德保狐疑地点点头,裴良见他起疑,忙又问道:
“公公说宫中出事,不知出了何事?”
德保略一迟疑,淡然道:
“也没什么大事,倒是不必麻烦将军了。”
裴良一脸的不信,却也不揭穿他,只道:
“不管怎样,陛下既让公公来此找末将,末将自当带兵入宫护驾,请公公少待,末将这就去点兵!”
言罢不待德保说话,便回身对亲兵吩咐道:
“叫上弟兄们。跟本将军入宫护驾!”
那亲兵转身小跑着消失在黑暗中,不过片刻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竟是早已点好了兵将,整装待发。
德保心知这裴良已不可信,一心急着出去给溪月皓等人报信,便对他道:
“杂家还要去别处调兵,将军可自去宫中护驾,陛下和娘娘都困守在腾龙殿,将军可率众直奔腾龙殿。”
裴良略一犹豫,终是豪爽笑道:
“公公有事请自便,末将这就进宫!”
德保点点头,在军营门口与他们分道扬镳,不易察觉地看一眼探春等人藏身的拐角处,终是绕道走向另一边。
裴良目送他离去,挥手招过一名自己的亲兵,对他低语几句,那人便远远缀在德保身后跟上去了。
德保绕过几处街角,在一棵参天大树后隐了身形,轻轻一跃便飞上树梢,待那名亲兵从树下走过,诧异地四处张望一回,终是择了一个方向追过去,他直跃上房顶朝着探春等人飞奔而去。
溪月皓和探春隐在街角,远远看见德保领着人从军营里走出来,侍书一阵兴奋,便要冲上去与对方会和。
探春谨慎地拉住她,果然德保与裴良交谈几句便走开了,再看到后者让人跟踪德保,几人心中俱是一沉。侍书的脸唰地白了,讷讷地道:
“怎么会这样……”
探春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溪月皓面沉如水,却并不十分意外,这个裴良便是当日黄巾叛乱时死于庆城的裴荣之胸,当时自己对裴荣率兵冒进一事颇为不满,想来裴家早已心存芥蒂,只不知卫忠许了什么好处,令他们当真倒戈。
几人静待裴良等人走远便要离开此处,去掬泉楼调动暗部的力量,却见一个身影飘忽而下,夏虞兮刚要动手,却听对方道:
“是老奴!”
几人听见是德保的声音,松了口气,溪月皓沉声道:
“不必说了,去掬泉楼。”
在黑暗中模索着走向掬泉楼的方向,几人心中都有些沉重,探春心底隐隐不安,却无法向身旁诸人说什么,只能暗自祈祷自己的预感有差,掬泉楼尚未出事。
然而刚走出不远,便看见一抹火光冲天而起,溪月皓面色巨变。倏然停下脚步,探春无声地苦笑一回,轻声道:
“不用去了。”
德保和侍书一个熟知月都地形,一个去过掬泉楼数次,都已发现起火的正是掬泉楼所在的方向,夏虞兮也从几人的反应上明白过来,无声地叹口气,低声问:
“我们现在怎么办?”
侍书道:
“不如去找皎王爷?”
探春摇摇头,叹息道:
“对方预谋已久,部署周详,我们能想到的他们都已考虑在内。就连掬泉楼也遭到袭击,镇南王府和长公主府只怕也难以保全了,但愿皇叔他们没事。”
溪月皓面色益发沉重,探春心知他担心叔叔和堂弟的安危,暗中握紧他的手,安慰道:
“你放心,卫忠就算今夜成功刺杀你我二人,也不可能自己登基称帝,他定会让皇叔或皎弟先行监国摄政,再徐徐图之。”
溪月皓心知她说得有理,心中微微一宽,感慨道:
“没想到他当日竟然金蝉月兑壳,暗中聚集起如此强大的力量,猝然出击竟是让我们一败至此!”
探春也没想到流苏的背后竟是从地狱归来的卫忠,可叹她一心争宠,到最后竟是被人利用,也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德保见两人只顾伤怀,便进谏道:
“陛下和娘娘还是先随老奴去韩府暂避罢?”
溪月皓沉吟不语,探春则向他道:
“德公公,今夜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以韩府之力可能独自对抗?”
德保想了想,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探春叹息道:
“既如此,我们又何必在此时将韩府拖进来?还不如暂且保存这一股力量。”
溪月皓点头道:
“不错!既不能一击得中,不如保存实力,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再一举击之!”
探春看着他赞许地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们不必与之争一时之长短,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溪月皓暗自苦笑,事到如今自己除了忍辱负重、暂且退避一途又还能怎样呢?他看向夏虞兮,张了张口却终是无法开口。
探春明白他的意思,见他说不出口便替他问道:
“虞兮,如玉在月都的势力可仍保留着?我们能否到他的地方暂避?”
夏虞兮大方地道:
“彦叔他们在石榴岛替我打理夏府的生意,这边的事乃是沁儿在负责,因她一直伺候在夫君身侧,京中的人手也不多,虽也有几处落脚的院子。不过依我看我们不如连夜赶往叠翠谷与他们会和后再作打算,不知陛下和娘娘以为如何?”
溪月皓和探春对视一眼,沉吟片刻便道:
“这样也好,月都之中已不安全,还是先行离开吧。”
探春点点头,附和道:
“确然如此,趁对方还在月都大肆搜捕我们之际先行离开远比留在这危险之地更为明智。”
几人统一了意见,便连夜出城,仍走的上次探春和温言连夜出京的城门,路上遇见几队巡逻的兵士,几人都谨慎地避开了,并未上前表明身份以寻求助力。
数日后他们才知道,就在他们连夜离京的次日清晨,一道诏谕便从宫中传出:帝后同时遇刺重伤,诏命镇南王监国摄政。
这道谕旨便如在平静地湖面投入一枚巨石,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一众朝臣议论不止,纷纷请旨入宫探视,却都被摄政的镇南王以帝后需要静养为由一一驳回。
月都的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揣测着宫中是否已然变天,然而一直也未传出帝后崩逝的消息,摄政的镇南王一直都只是摄政,晚芳四年的春天便在这样的疑云满京华中悄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