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叠翠谷也算是溪月皓与探春定情之处了。若非当日在霁月宫他忽然现身,逼退黄巾等人,与探春经历了同生共死的数日,两人之间只怕至今不能携手共度罢。
那些温暖的记忆,惬意的岁月,让再次回到此地的探春几乎忘记这两年来的种种不快,那些隔阂仿佛一夜之间便消弭于无形。
他们是夫妻,所以当日推测到自己在霁月宫可能遇险时,他不顾为君的安危与职责亲身来救,所以在得知黄巾叛军横扫茜罗时她历尽艰辛也要回到他身边。
走在葱郁的林间,探春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宿命感,似乎不论她和溪月皓各自的人生旅途上有怎样的风景,最后的终点总是对方。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一阵无奈,却又觉得有一种模糊地温暖充盈胸间。
穿过一片怒放的野蔷薇,便看见夏虞兮正在练武,火红的衣衫恰如一株盛放的石榴,将一套鞭法舞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她不觉便看呆了,然而夏虞兮近日武功大进,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一招既毕便收住招式朝这边看过来。一见是她便笑盈盈地迎了过来。
“这山里总比外面凉爽些,娘娘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探春看看自己鹅黄的纱衣,淡然笑道:
“倒也不觉着冷,虞兮,上次多亏了你护住我们连夜离开月都,我还没谢你呢。”
夏虞兮将鞭子缠回腰间,甩了甩香汗淋漓的额前刘海,抬手将其捋到一侧,微笑道:
“娘娘何必见外?”
探春抬手拿衣袖替她拭去额上汗珠,柔声道:
“你不见外?总娘娘娘娘地唤着,记得那年你初次入宫来瞧我时还叫我一声姐姐,如今怎么愈发如此了?”
夏虞兮不好意思地娇笑道:
“那时候虞兮不懂事,冒犯了娘娘,后来夫君教育了虞兮,所以就……”
探春原只是随口说说,此时听见说是温言让她如此称呼自己的,心中便有些惆怅,面上也不带出来,只是微笑道:
“还是叫姐姐吧,听着亲切,我远嫁到此,身边没有一个娘家人来往,以后你就算是我娘家的妹子了。”
不想夏虞兮听了这话竟十分高兴,雀跃着确认:
“真的吗?我真的能继续叫您姐姐?”
探春看着她兴奋地小脸,笃定的点点头,夏虞兮自小就没有兄弟姐妹,如今连相依为命的爹爹也不在了。在心底早将她当做姐姐,见她点头竟一时有些喜极而泣的意思,红着眼圈儿道:
“姐姐!”
探春柔声应道:
“哎——”
夏虞兮却又连声唤道:
“姐姐!姐姐!姐姐!”
探春被她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却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也只得连胜应了,两人便携了手一同返回茅舍。
回到玉无涯的院子里,却见沁儿正向温言和溪月皓禀告着什么,见她们返回便邀她们一同商议。
沁儿又将之前的消息重新向她们说了,却是月都中林韩两家相继获罪,长公主林无尘被褫夺封号,韩府众人连韩月云在内被圈禁府中,罪名则都是莫须有的“疑有不轨之意”。
夏虞兮听了当即便跳起来,义愤地道:
“这算什么罪名!”
探春则摇头不语,心知最担心的事已然发生,对方显然已查知林韩两家当年攻入魔宫之事,只是忌惮两家地位,咱不能一举铲除而已。
溪月皓蹙眉道:
“是我没用,守不住祖宗的江山,让奸人得逞,牵累忠良!”
探春想了想,认真地看着他。郑重道:
“皓,既然这些在你心中如此重要,便将其夺回来就是,我总会站在你身侧,陪伴你,支持你的。”
溪月皓闻言一滞,前日自己才信誓旦旦说这样隐居山林亦不错,此时又被她查知心底的不甘,他有些不知所措。
探春见他神情已知其意,微微一笑恳切地道:
“从你出生那一刻已注定你将会是这茜罗国的主人,若是你厌倦权位,大可以禅位于皇叔或皎弟,却绝不是如今这般被奸人篡国!”
见温言等人都点头表示赞同,她又继续道:
“作为皇族,你有自己的骄傲,本不该允许这样的失败,作为你的妻子,我也不允许!”
溪月皓被她说中心事,感激地握住她纤细的小手,傲然道:
“不错!我可以不要江山,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温言和夏虞兮也表示会与他们共同战斗,一股激昂之情在几人胸间回荡,不论为了溪月皇族的骄傲,还是为了臣民百姓的福祉,他们都自当驱逐逆贼,夺回皇位。
待平静下来,温言柔和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下以为朝中既然名义上是镇南王在摄政,我们不妨暂且不予理会,尽快找到魔教的老巢。釜底抽薪。”
溪月皓赞同道:
“不错,卫忠只是傀儡,魔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一旦失去这棵大树,卫忠就只是过街之鼠,人人可击之!”
夏虞兮犹豫道:
“可是如今师父出门远游,就算我们找到魔宫,谁又有足够的声望召集武林正派共同讨伐呢?”
探春却摇头道:
“这次魔教重现于世并未在江湖上有何恶行,我们既不应当将武林人士卷进来,也不可能轻易说动他们。我们只能孤军奋战,可借之力也只是朝廷的正式军队。”
溪月皓点头道:
“不错,这一次我们自己面对!韩家自不必说,林家无过虽已殉国,但是其军神的威信在军中无人能及,无尘也可号令不少林氏旧部,此外赵易知也是可以信任之人,他如今掌管兵部,手握军权,又是赵氏的家主,手中力量也自不俗……”
探春看着他如数家珍,待他终于说完方道:
“其实兵权仍在我们掌握之中,朝臣也无不效忠,如今就是立即出兵攻入宫里生擒卫忠也并非难事。不过是要将魔教斩草除根才暂时隐忍而已。”
侍书和德保等人在一旁都听得雀跃不止,温言和夏虞兮却明白探春此言更多的是在鼓舞士气,兵权的确尚未丧失,但魔教却不是能够轻易铲除的。
且不说其行踪隐秘,魔宫所在难以探查,蛰伏数十年说积累起来的力量委实难以预料!除非……温言看向探春,欲言又止。
“如玉想说什么?”
探春将他的忧郁看在眼中,不由出言相问,溪月皓也看向他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温言迟疑一回,终是说道:
“娘娘是否考虑使用神器?”
探春一怔。便见溪月皓满面期待地望向自己,她想了想,苦笑道:
“神器的杀伤力过于强大,当初智者听聪便是不愿将此等杀人利器带入时间,才将造好的神器尽数回去,如今……”
她本意是要否定这个想法,却见溪月皓等人听到这里都露出失望之色,只得改口道:
“容我再想想罢。”
几人也不勉强她,溪月皓更是理解地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宽容地道:
“身为国母,你的善念就是百姓之福,是否使用神器,你自己决定罢,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谈话到此便结束了,正好雪儿进来请众人用膳,大家便暂且揭过此事不提。
晚饭十分丰盛,除了雪儿打来的野味和采来的野菜,还有沁儿从外面买回来的一些美食,溪月涵每日练功刻苦,吃得格外香甜,众人看着他夸张的食相不免开怀。
溪月皓皱眉道:
“涵儿,你这样的太子,还真是让父皇欣慰啊!”
溪月涵一怔,没听明白他是真的欣慰还是生气自己有失皇家风仪,见唬住了儿子,溪月皓得意一笑,道:
“傻孩子!快吃吧!”
探春嗔怪地看他一眼,对仍不知所措的儿子道:
“你父皇逗你呢,快吃罢,不挑食的太子以后登基了才不会挥霍无度,你父皇是真的觉得欣慰,不用担心。”
溪月涵冲母亲甜甜一笑,郑重其事地对溪月皓恭敬道:
“儿臣谢过父皇褒奖,定当谨记父皇教诲,不忘于心!”
说完促狭地朝探春眨眨眼睛,更加夸张地大嚼起来,溪月皓见众人尽皆失笑。心知被儿子逗了回来,也不计较,自与探春布菜。
初夏时节,住处又近水,晚间蚊蝇纷扰,探春担心儿子睡不安稳,守在床边摇着温言新送给溪月皓的紫檀折扇为他驱蚊。
溪月皓苦着脸看着自己的防身兵器被她用来与蚊子做斗争,不满地道:
“你也太厚此薄彼!”
探春忙“嘘”地示意他噤声,尽量放轻声音道:
“他是我们的孩子,还这么小,却努力地练武学习,只为了做令我们满意的儿子,让臣民满意的太子,用你的折扇给他驱蚊有什么好心疼的?”
溪月皓被她赌地无言,只得不甘地小声道:
“那总不能在这为他扇一晚上罢?你不用睡觉么?”
探春笑道:
“放心,侍书已为他缝制蚊帐了,明天就能用,我们再守一晚就行。”
溪月皓还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侍书捧着刚缝好的蚊帐走进来,小声道:
“奴婢就知道娘娘今夜不会歇息,赶着把这个做好了送过来。”
探春笑笑和她一起将蚊帐轻手轻脚地挂起,又将帐里的蚊蝇驱赶一空,方拉着两人走出门来,轻轻阖上门扉,对侍书感激道:
“辛苦你了。”
后者撇嘴道:
“奴婢哪有娘娘辛苦?真真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