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安静地坐在溪月涵床边。隔着纱帐望着儿子可爱的睡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糊着薄纸的木窗,看了看天幕上半轮明月的位置,忍不住从心底里叹出一声气来。
月过中天,溪月皓与温言等人已去了多时,此时犹未归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心底的不安渐渐扩大,暗暗后悔没学夏虞兮悄悄跟去,纵使发生意外,也可与他一同面对。
“妈妈?”
身后传来溪月涵睡意朦胧的轻唤,她忙走回儿子床边,却不确定他是醒了还是在说梦话,不敢贸然答应。
“怎么了,妈妈?”
溪月涵又唤了一声,探春隔着纱帐轻声答道:
“没事,乖涵儿,快睡吧。”
溪月涵却不相信,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要掀开纱帐,探春忙将纱帐摁住。劝阻道:
“别掀开,会把蚊蝇放进去的。”
溪月涵乖乖收回了手,却又问:
“父皇还没回来,是么?”
探春一滞,替他掖了掖纱帐的边,轻声道:
“就快回来了,涵儿不必担心,好好睡吧。”
溪月涵乖巧地应了一声,翻过身去重新睡好,不再说话,探春怕再吵醒他,轻手轻脚退了出来,掩上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正要推门进屋,身后传来一声恭敬地低唤:
“末将见过皇后娘娘。”
回过身见是回京调兵的校尉朱子桥,她微微惊喜地道:
“朱卿免礼,怎么这会子回来了?夜里山路南行,你等在山外歇息一晚,明儿一早再过来也无不可啊。”
朱子桥深深一揖,恭声答道:
“娘娘与陛下都是真心体贴下属之人,微臣更当及时赶回来护卫左右,效力身前。”
探春点了点头,见他身后并无其它兵勇,只当他已安置众人歇下了,便道:
“今儿也不早了,朱卿先去歇着罢,待明日陛下回来再说。”
朱子桥看了看左右,却是低声道:
“娘娘。末将还带来一个人。”
探春见他说得郑重,心中隐隐猜到来者是谁,于是道:
“可是韩少将军?”
朱子桥惊讶不已,连声道:
“娘娘真乃神人也!”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树影下走出来,向探春恭敬一礼道:
“月云见过娘娘。”
又转向朱子桥道:
“子桥,我就说娘娘必是一猜就中,你还不信,如何?这回没话说了罢?”
原来朱子桥本是赵易知的直属亲兵,上次黄巾叛乱时赵易知被刺受伤,其后便未再参与评判,朱子桥等人未曾见识过探春云城定计一举平叛的手笔,总不信这样的奇想是出自一名女子。
韩月云是因为轻视探春吃过亏的,了解了他的想法后便有意让他见识一下探春的聪慧,这才有了方才他藏身树影之中,让朱子桥先向探春禀报一事。
探春见两人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还为一点疑惑来试探自己,只觉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对两人坦言道:
“陛下已去了魔宫所在的山谷探查,一去多时,本宫担忧不已,不知两位将军有何高见?”
韩月云一听便知她动了气,见说溪月皓去了魔宫。也自悔冒失,只管和朱子桥打这些无意义的赌,枉顾了圣上安危,让父亲知道了只怕得揭了自己的皮,忙躬身道:
“末将这就点其兵将前往护驾!”
探春抬手止住他,低声道:
“陛下是去暗中探查对方底细,你们大张旗鼓地去了,却是去护驾呢还是去添乱?抑或是去围剿魔宫?”
韩月云被她说得没了主意,转头看向朱子桥,后者军衔虽比他低了不少,实际上入伍早得多,打得硬仗也多得多,不过是因出身低微而升迁缓慢而已,见状便向探春道:
“既已查知魔宫所在,何以陛下还要不顾危险亲往一探?”
探春暗赞他问的还算是重点所在,解释道:
“魔宫距此不过数十里,就在浮云山脉中的另一处山谷里,只因谷口瘴气弥漫,尚不能确知里面情形,示意不敢轻易冒进,陛下才决定亲往探查。”
朱子桥想了想,又问:
“上次对方展现了大型神器,不知可已有了应对之法?”
探春点头道:
“只需用水浸透对方弹药,便可让其神器失效,我们最大的劣势也便不复存在了。”
韩月云闻言便道:
“从这样奇妙的角度来解决问题,一定又是娘娘想到的罢?”
探春微微一笑,点头不语,朱子桥看两人一眼,忽然对探春躬身一礼。口中建议道:
“依末将之见陛下此行凶险万端,按娘娘所说已去了多时,至今未归,只怕行踪已然暴露,事关陛下安危便是关乎国家社稷,我等不可冒险,不如就此大举进攻,与对方决一死战!”
探春心中一动,这正是今夜自溪月皓走后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的念头,溪月皓夜探魔宫难保不会打草惊蛇,与其让对方有所防备,不如今夜便攻其不备。
她先前犹豫不决的唯一原因就是朱子桥尚未返回,现有兵力显然不够,此时他既带着韩月云一同回来,并主动提出这个建议,探春自是正中下怀,当下便道:
“朱卿所言正是本宫所想!月云,你的看法呢?”
韩月云豪爽一笑,高声道:
“末将听凭娘娘差遣!”
计议已定,韩月云和朱子桥立时便去点兵,探春想了想,魔教总是武林势力,若是能得温言的手下襄助自是如虎添翼。便亲去他们歇息之处叫起众人。
温言的手下中不少人都与探春相处过不短的日子,更是人人清楚探春曾几次救助温言,对她比对夏虞兮都买帐,兼之温言夫妇也去了魔宫,自然个个愿往。
一时集结已毕,探春拿出玉无涯走前悄悄留给她的应付瘴气的解药按每人三粒的份额分发给众人,却有近半数的人没得到解药,探春正皱眉头,弈茗走过来递上一只小瓮,躬身道:
“娘娘,这里还有一瓮。这是师傅走时吩咐弈茗连夜照他的药方赶制的。”
探春大喜过望,接过来分发下去,留下百人护卫溪月涵,又叫过侍书和德保嘱咐他二人好好照顾太子,最后小声道:
“今夜我与陛下若有不测,侍书立时带着涵儿去石榴岛夏府避难,德公公则回京联系韩府,让他们设法联络皎王爷和长公主,商讨此后的路如何走下去。切记,形势未明,大局未定之前万不可让涵儿回京!你们明白吗!”
两人都红着眼圈哽咽着保证道:
“奴婢(老奴)一定不负娘娘所托,誓死护卫太子周全!”
探春最后看一眼溪月涵的房间,狠下心别过头对众人道:
“走!”
韩月云等人原是坚决不让探春同行的,然而她坚持不肯在此时独自留下等待消息,以皇后之名一道旨意下去,众人也只得让她同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叠翠谷,瘴毒已解的小七走在最前面带路,探春骑了一匹小马紧随其后,她并不知道身后一个小小的人影一直趴在窗前目送自己渐行渐远。
韩月云和朱子桥带来不少战马藏在叠翠谷口,由十数名兵士看管着,都已包裹好马蹄,一行人出了谷便换上战马,朝着魔宫所在的山谷狂奔,总算赶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时抵达目的地。
韩月云征求探春的意见,是否下马步行,探春看了看已明显偏西的月轮,摇头道:
“来不及了,骑马进去罢,若是陛下他们尚未被发现,咱们大张旗鼓进去倒正好吸引对方注意,暂时缓解陛下他们的危机。”
韩月云听她说得有理,便告知众人不必下马,一行人便按探春先前交代过的,各自拿出一粒解药含住,打马进谷。
他们倒未也惊动一路上的毒蛇猛兽,很快便到了齐山遇险的沼泽,探春远远看见前路上忽然多了大片茂密至极的野草。心中一动勒住坐骑,抬手止住众人前行的步伐。
韩月云依命示意部下停步,然后上前不解地问:
“娘娘,怎么了?”
探春指着那片茂密异常的野草沉声道:
“你不觉得那片野草过于茂密了么?而且偌大一片野草横生在路上,挡住了去路,更为奇怪!”
听她这么一说,韩月云也明白过来,回想起来路虽然狭窄,但是小路却清晰可见,一条不时有人往来的路上没道理忽然多出一片野草来的。
他看向带路的小七,后者耸耸肩小声道:
“小的当夜离得远,且又天色昏暗,只看见对方从这条路上一路过去,并未看清怎么过去的。”
朱子桥也走上前来,望着那片野草沉思片刻,不太确定地道:
“那草茂密异常,倒有些像水草的模样。”
探春闻言心中一动,点头道:
“不错,那就是水草!”
韩月云更加疑惑,摇头道:
“好好的路上怎么长出水草来?附近并无水声啊!”
探春冷然一笑道:
“此谷中瘴气弥漫,但凡瘴气往往升自沼泽之中,由草叶腐败形成,若是我猜的不错,那草下便是吞人性命的沼泽!”
身边几人听得心底一寒,韩月云只得再次将希望寄托在探春过人的智慧上,期待地道: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探春摇头苦笑道:
“我一时也想不出主意来,照常理倒是可以用长木枝一点点试探看什么地方较为笃实能行,但一来此处水草茂密,也不知里面是否暗藏什么凶恶兽类,二来虽有人从此处往来,但都是些武艺不俗者,只怕他们都是以轻功踏草而过,沼泽中未必就真的有路可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