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罗国首届武举选试几乎是全民参与。进行得如火如荼,一时间街头巷尾莫不热议此事,温氏一门在此时平反,又为百姓更添了一个饭后的谈资。
平民白丁们自然是对当今歌功颂德,感慨着圣上的仁德公允和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度,国中看似一片颂圣之声。
然而,随着朱子桥以雷霆之势接管直接听命于天子,拱卫皇城的禁卫军,毫不手软地将原禁卫军中一干人等尽数清剿,遭到打击的一些世家大族对溪月皓的不满却是迅速被激化。
朝中代表世家利益的大臣,向来以宰辅曹清江,户部尚书胡力,兵部尚书赵易知为首,三人的家门几乎被前来拜访的世家代表踏破。
曹清江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所有来客一律请入花厅奉茶,自己亲自接待,却是从头到尾不接关于此事的话茬,满脸堆笑地与人叙旧,来个只谈风月,莫问国是。
赵易知是清楚前些日子卫忠篡政底细的,明白禁卫军在其中的首尾。他为人忠耿,自认军人便该忠君护住,守国开疆,并不看重什么家世出生,是以对禁卫军被清剿毫不痛惜。
有人来跟他提什么世家利益,陛下打压的话,一律被他义正言辞地教训一通,直斥对方有负圣恩,愧对黎民,触了霉头的访客最后都讪讪地告辞出府,背地里无不后悔来找这个老顽固。
至于胡力,倒是个真正关心世家利益之人,可惜人如其名,溪月皓此次如此大的手笔却并没动胡家,他自然明白这既是念他的忠心和好处给他恩典,又是敲山震虎,这样的啃节上不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还主动去往前凑什么?因而只管称病闭门谢客。
溪月皓听说了三人的反应,点点头没说什么,探春却看得出他心里是颇为满意的,想了想便叫进庆喜道:
“曹相尽心辅佐四代君王,劳苦功高,将内库收藏的千年山参赐予其补身;胡尚书既病着,也赐他一只。”
言罢她看看溪月皓,后者见她目中询问的眼神,心知其意,便接过话头道:
“诸位老臣都是朝中支柱。正该如此……”
他指着墙上的龙泉宝剑道:
“宝剑赠英雄,便将此剑赐予兵部尚书赵易知罢……”
探春正是打着这龙泉宝剑的主意,见他慷慨割爱,不由会心一笑,又道:
“既是抚恤老臣,岂可厚此薄彼?其余几位尚书同样辛苦操劳,有功社稷,庆喜,你自到内库为其挑选合适的礼物,挑好了送来给陛下和本宫过目。”
庆喜恭敬地笑应了,敛步退出去,不久便让笑太监抱着一堆皇室珍藏回来,指着一柄两尺长的镶金碧莲如意道:
“这是给礼部裴尚书的,裴大人出身胃寒,此物华贵不凡,正好与其装装门脸儿。”
探春和溪月皓对视一眼,对东西倒也满意,溪月皓微带责备地对庆喜道:
“朝中众臣的出身其实你一个内侍可以妄议的?”
庆喜忙跪下去朝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低头惶恐道:
“奴才之罪,求陛下娘娘开恩!”
溪月皓皱了皱眉头,抬手道:
“罢了。若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庆喜诺诺地谢了恩,又给两人看了其余的东西,倒也无甚不妥,溪月皓便命他立即给各人送过去。
陛下赐下厚礼,别人犹可,自是感激圣恩不提,唯曹清江和胡力暗自苦笑,陛下这一手无疑是彻底将两人拉离了世家队伍,无论自己心里作何想法,在那些被打压的家族看来两人都是表明了立场,站到被打压的世家对面,从此再没人来探访两人,倒也耳根清净。
裴氏在此次清剿中失去嫡支长子,老诰命再次追到邛陵请见太后,却连邛陵的大门也未能进得去,在门外候了半日,便传出太后懿旨,言其余生只为太上皇守陵,不再过问政事,也不再见任何人。
老诰命失望地打道回府,望着家中期盼自己带回好消息的一众儿孙,将手中的龙头拐在地上重重地杵了三下,流泪骂道:
“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裴氏的基业,老身的老脸,已尽毁在你们手上了!”
说完便痛嚎了几声,一口气上不来晕厥过去,慌得一众人等不知所措,七手八脚将其抬回房里,请医延药。却是一病不起,不久便驾鹤西去了。
溪月皓听说此事冷笑一声,却仍是让溪月皎代表皇室亲往吊唁,抚恤一番,又追封其为一品护国夫人,裴氏见圣眷未减,总算是安下心来,从此规规矩矩,不再生事。
其余各家见裴氏赔上老诰命的性命,总算换回圣眷,也都老实了,无人再上蹿下跳,一段风波就此平息,从此朝中世家大族都为圣上马首是瞻,不敢再多行半步,多言半句。
就连军中推行全新的升迁之法,一些出身寒微的下级兵将不断被提升,慢慢在军中占据主导,也无人提出异议。
大批新的中下级军官来自寒门,他们成为军中新的核心,虽暂未掌握大权,却是军中真正的砥柱,赵易知眼看军中焕发出勃勃生机和斗志。对新的升迁办法大加赞赏。
溪月皓欣慰之余,让他留意正在举行的武试,将一些落地的举子吸纳进军队加以磨炼,赵易知一拍脑门,钦佩地道:
“陛下圣明!微臣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满心欢喜地挑选人才去了,这边四试的结果正巧送进溪月皓的御书房,溪月皓一看堂弟和夏虞兮都进入最后的终试,便指着两人名字对探春笑道:
“看来咱们有机会亲眼看到皎弟和虞兮的表演了。”
探春微微一笑,道:
“我早才到会是这个结果,皎弟进来缠着如玉指点武艺,听说大有所获呢。”
溪月皓不屑地撇了撇嘴。道:
“堂堂王爷跑去应举已是笑话,若是连终试也进不了,日后看他还有脸面见人!”
探春轻轻一点他眉间,嗔道:
“你对皎弟比皇叔苛责更甚,知道的说你是爱之深责之切,望弟成才,不知的还以为你真是自幼欺负弟弟成了习惯,上了瘾呢!”
溪月皓将她的手拉过来握住,轻笑道:
“你说反了,知道的就明白我是真喜欢欺负他,不知道的才以为我是望他成才呢!”
探春不置可否地笑笑,懒得与他争辩。
半月之后,武举终试在禁卫军教场拉开帷幕,一众举子无不是过关斩将一路拼杀过来,能够进入此处真是足以成为此生骄傲了。
众人在吏部侍郎的引领下鱼贯踏入教场,便见北面一座木搭的高台,上面一定硕大的黑色锦帐,上绣代表皇室的金色海棠,便明白那是帝后说坐之处,除了溪月皎和夏虞兮,皆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却又不时拿眼角余光偷瞟两眼,希望见识帝后威仪。
那领路的侍郎只当没看见众人的小动作,带着一行人走到面朝皇帐的方向排成一字,让众人在此等候便走开了。
进入此处的人数仍有五十之众,按照溪月皓与诸人商议定下的规则,他们将一次参加骑术、箭术、格斗和兵略的考教,比之前面的四试,今日还多了一题,却是暂且保密,直到最后才会揭晓考教内容。
初秋的艳阳直照在教场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众人额头滴落,却无人敢去擦拭,溪月皎瞥一眼仍旧空空如也的皇帐,在心底暗自月复诽溪月皓故意折磨自己,让自己在毒日头底下罚站。看一眼旁边巍然不动仿佛全无感觉的夏虞兮,又暗骂自己连个女子也不如。
正在心里千思百想。忽听见一声尖细的声音道: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方才微微嘈杂的群臣观礼台蓦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跪下迎驾,溪月皎等人也跟着跪下,口中齐声道:
“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略顿一顿,又齐声道:
“恭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溪月皓携着探春一同步下御撵,后者微微偏头对他小声道:
“你万岁,我千岁,剩下的九千年你怎么过呢?”
溪月皓从未想过这个,此时听她一说也觉好笑,表低声道:
“要不以后也让他们呼你万岁?”
探春嗔怪地斜他一眼,连连摆手道:
“我可不敢,且不说臣民会怎么说,要真活万岁甚至万万岁,我岂不成了满脸褶子的老妖婆?”
溪月皓好笑地道:
“千岁就不是老妖婆了?”
探春一时语塞,剜他一眼,却已到了皇帐,便不再言语,随他上台进账坐了,溪月皓仍不放过她,笑着小声道一句:
“你也有被我说得哑口的一天?”
不待探春回答,他便向台下众人朗声道:
“诸位平身!”
台下有响起山呼般的谢恩之声:
“谢陛下!谢娘娘!”
溪月皓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台下道:
“今日在此为我朝选贤纳才,实乃朕之幸,我朝之幸!诸位都是国家栋梁,但愿他日能看到诸位报效朝廷,有所建树,以慰黎民!”
下面举子忙又跪下,同声道:
“草民定当不负圣上厚望!”
溪月皓含笑点头,抬手道:
“平身,开始吧。”
庆喜走到台前,尖着嗓子道:
“圣上有旨!考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