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可知官妃娘娘有个亲兄长?”晋宁笑着问了一句。
金晋一朝。多有宫妃在后宫得宠,全家鸡犬升天的,但很显然的,这份皇恩并没落到官闻景头上。
听得晋宁提起官盈朝的兄长,天启帝不由面露微笑,似乎对官闻景特别满意的点头道:“官妃有孕之时,朕曾恩封她的家人。旨意下达前,她却特意来找了朕,说她的亲兄长十年寒窗,如今不过年二十,却已中了举人,且心气甚高,不愿凭借裙带关系入朝为官,求朕不必恩封于他,只等科举开时,他若能得中,便将他留在京内,以使兄妹能时时相见!朕想着好好的读书人,若是恩旨晋封确也浪费了,便依了她的意思!”
晋宁在宫外自然是不曾听过还有这么一出的,怔了一下。她这才明白过来,不由会心领意的笑了一笑。
先前她对官闻景未得晋封一事心中其实是颇有些疑惑的,到了如今才算明白,敢情官盈朝早已为他打算好了。
毕竟恩旨晋封,虽然荣宠位高,却终为正途出身的读书人不齿,便是为官,也只能得个虚衔,吃份俸禄,论到将来前程,终究不如科考出身来的远大。
如今再想官盈朝这人,果然心思半分都不简单啦!此举明面上看着是退一步,实则以退为进,既在皇帝面前博了好名声又为自己赢到了最大的利益。
说道这里,天启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晋宁一眼,笑道:“听宁儿这么一说,与他似乎颇为熟悉,只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自然是知道这个堂妹素来心气甚高,难得也有她看得上眼之人!想到这里,天启帝越发是笑得两眼微眼,一看就知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晋宁此刻却只一心扑在官闻景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天启帝的神色。她侧头细细的想了一想,一时倒也难以说清官闻景的为人,想着便不由抬手支颐,且蹙了眉,许久方道:“说起来,这人有些傻……不过却也并非那种不知变通蠢货……有时看着颇知人情事故。有时却又有些莽撞……”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的笑了一笑,实在不愿再费神去形容官闻景,只摆手道:“反正说到底绝对算得上是个聪明的实诚人了……”
她这一番话原是肺腑之言,只因说的太过认真,却让人不由的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天启帝听了这一席话,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见她印堂发亮,粉面泛红,看着倒活月兑月兑的像是相书所云红鸾星动的模样,不觉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朕如今却忽然极想见他一见!”
这个堂妹,如今已是二十出头了,他心中其实也颇记挂着她的亲事,只是一时却不得相巧的人选。如今她自己难得对人如此上心上脸,又还这般夸赞着官闻景,怎由得他不对官妃的兄长心生好奇?
晋宁却没意识到自己的一番话已让这位对自己极是关心的皇兄生出了旁的心思,只欣然笑道:“他如今正在考场之内,只怕是进不了宫的。不过若无意外,皇兄定能在殿试之上见到他。放榜之时他若能高中,臣妹还有事相求皇兄。届时还望皇兄千万成全则个!”
天启帝闻言哈哈一笑,意有所指道:“既云成全,那自是美事,皇兄又岂无不允之理!”
晋宁虽觉这话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往深了想,因笑道:“既如此,臣妹便先谢过皇兄了!”
天启帝听了这话,却是不由的摇头暗暗疑惑:这丫头,这脸皮这些年倒是愈发的厚了,便是再中意,天下又哪有女孩儿家亲自过来讨这等旨意的,说了出去,却是没得惹人笑话。难不成竟是晋懋不愿结这门亲?不应该呀,晋懋这些年一直都想着将她早日嫁了出去,她却只是不愿,如今她好容易有了中意之人,晋懋该高兴才对呀!
他心中正想着,那边小太监过过来,言道午膳已准备停当,可要立时传。既想不通,天启帝也便不愿再多想,因丢开心思点头道:“这便传膳罢!”
二人用了膳后,晋宁心事已然了却,放了心后,便很快告退而去。天启帝又在沉香亭略坐了一回,这才回头吩咐道:“摆驾漱玉宫!”漱玉宫却正是官盈朝如今所居的宫殿。
圣驾到了漱玉宫门口时,官盈朝早已接了通传迎了出来,见了天启帝便要行礼,天启帝忙扶住她。笑道:“爱妃如今不甚方便,朕不是早说一应礼节能免则免,你怎么却还是如此!”
官盈朝抿唇一笑,她如今虽已有了六个月身孕,肚月复并不过大,人却是比先前更丰腴了一些,眉目之间隐约露出的几分慵懒倦怠的模样,却使她看着愈发姣美照人,浑身上下那份云鬓松挽,海棠春睡初起的娇慵气质使人看见她时几乎是要移不开去视线了。
天启帝亲手扶她入了寝宫,挥退了一应宫女,这才笑道:“这刻儿,原是你午憩的时候,按说朕不该此刻来,不过朕先前得了个喜讯,却是特意来寻你报喜的!”
“报喜?”官盈朝诧然的歪头看着天启帝道,浑然一副不谙世事的小女儿娇态,却又透出几分雅致风华。
她偏头细细想了一刻,却实在有些想不出喜从何来,自己怀孕才六个月,离着临盆还有好些时日,该不是为着这个。若是说到其他事,今儿才是二月十一。她大哥官闻景才刚进考场,考卷尚且不曾收上,这喜字也该与他搭不上边吧。
天启帝看着她这幅模样,再也忍不住的拉她入怀,哈哈大笑着提点她道:“今儿晋宁进宫来了,适才与朕一同用了午膳……”
官盈朝微怔了一下,旋即恍悟过来,笑道:“原来是她,那皇上可曾准了?”
晋宁有意请旨为官闻景与初七赐婚一事,先前也曾对她提过,因此她却是知道的。此刻一听天启帝这话,心中便是一阵欣喜。又听是报喜,自然更以为事情已成了。
果然,天启帝笑道:“这本是亲上加亲的美事,朕岂有不准之理!”
官盈朝听了亲上加亲四字,不觉一愕,心中隐约觉得这事似乎有些不对,但她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这刻儿也并不说破,只含糊笑道:“臣妾的兄长怎么担得起这亲上加亲四字!”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底却已一连转了十七八个弯儿,想着晋宁与初七素日交好,又曾对自己提及,想要同延郡王商议,收初七为义女之事,难不成这事也已成了?
她想着,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长久以来,自己一直搁在心头的事就此了了,当真是既痛快又忍不住有些恍惚。只愿如此一来,初七能够幸福快活,也抵过自己进宫前欺瞒着她的愧疚心思。
天启帝这厢却是爽然一摆手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晋宁虽只是朕的堂妹,但在朕心中,却比亲妹子更要亲,你大哥殿试之时,朕自会好好注意一下他的文字,若果真是好,便点他一个状元。且给宁儿晋一晋位,封她做个公主,风风光光的成全了他们两个!”
官盈朝听了这话,哪还不明白自己这位夫君皇上弄拧了晋宁的意思,她微微抿了下唇,心中一时千头万绪,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好半晌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天启帝只以为她是心情喜悦,一时忘言,却也并不在意。想了一会,便又责备道:“朕看你那样儿,似乎对此事早已知晓,怎么却不在私底下悄悄同朕说上一说,却叫她一个黄花闺女来同朕说这个?这事若传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他口中责怪,语气却并不严厉。
官盈朝闻言却是仿若未闻,一直怔怔的咬唇愣在当下,也没回天启帝的话。这下倒是叫天启帝心中生出疑惑来,不由轻轻推了推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他这一推,倒是叫盈朝的心思推过来半分。她双眼迷蒙的看了天启帝半刻,忽而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因忙笑着起身,深深一礼施了下去,且道:“臣妾入宫不久,蒙皇上恩宠,虽不敢说宠冠六宫,皇上对臣妾却也是恩遇非常。值此之时,臣妾又怎好再为兄长进言,使他得结皇亲……”
她口中说着谢恩之辞,心中却猛然又念起自己方才的心思来。原以为此事成了,初七得了幸福,她心底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了。此刻却忽然横生了这样大的一个岔子,只是能与晋宁结上姻亲,只怕他们官家是高攀了多少层……
暗暗的叹了口气,她终归还是负了她,只得安慰着自己道:晋郡主不似不能容人之人,且与初七素日交好,大哥若是娶了她,想来她也不会亏待了初七。为大哥,也为了她自己还有……她月复中的这个孩儿,如今也只得委屈初七做小了,但愿她莫要怪她才好……
她自进宫以来,地位一日高似一日,目中所见愈加清楚,心中便愈是惶恐。官家虽是大族,奈何她并非嫡支所出,能得的帮助终是有限。
最令她惶恐难安的却正是延郡王府,毕竟,她昔日与慕容致远一路私奔之事,尽在晋懋心中。她入宫之后,也曾叫官闻景代为打探慕容致远的下落。
官闻景打听得慕容致远已然削发为僧,便千里赶去,想要见他一面。却被人告知,慕容致远已离寺云游去了。
官闻景回京之后,便托了晋宁将这个消息带了给她,却让她愈加的夜不能寐且无法诉之于口。她心中很是清楚,她是晋懋弄进宫来的,她从前的所有事端都捏在晋懋手上,她在宫中一日得宠,便得一日听晋懋的。把柄在人手上的日子,可实在并不好过。
而要抵消这个把柄所能引起的一切风暴,如今自然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只要晋宁嫁给官闻景,晋懋与官家便成了亲家,如此一来,他若想要挟自己,自然也会多了一层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