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正看着自己早年的画作。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虽是画艺更精一筹,可是原本都是生机勃勃的伟事巨作,可如今怎么看都是萎靡不已的败作罢了。
“罢了,罢了,真是强求不得啊!”胡老落寞的放下画笔。
“师傅,您指的什么?”闵善奇怪的问道。
“我是说我老了,当年你跟着我到如今也有十几年了,想想这十几年我也是过的浑浑噩噩,连带着你的所学也是粗门糙艺,以后明洁到我这里,你也在一旁跟听吧。”胡老踱步道窗前幽然说道。
闵善拱手道:“师傅对孩儿既有养育之恩,又有教习之恩,孩儿十分得意当年祈饭时竟然拉着师傅的衣袖不松手!”
胡老笑着指着他道:“又是这般油嘴滑舌,我可没教你说这些好听的。”
“这是孩儿的心里话,孩儿看的出李小姐很好学,又有天分,师傅实在不该为了无人继承衣钵也烦恼!”闵善笑着道。
“胡说,为师的心事也是你能猜的?明洁天分如何我比你清楚,而我的衣钵……”胡老一直清明的眼睛望着窗外略显的茫然。
闵善见他如此,眼睛一转,似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师傅,您交给孩儿的差事,孩儿都办好了,王爷他也见到了那方丝帕。”
“哦?”胡老眼睛一亮,转头感兴趣的问道:“他是何反应?”
闵善随即不解的问道:“王爷的行为有些奇怪,具来人报,王爷竟然得了丝帕之后就去找了李小姐,这不,来人刚刚报王爷在李小姐房里待了好大一会儿,孩儿实在是不解。”
“哈哈!果然如此吗?”。胡老开怀的大笑着,本来愁闷的脸色顿时一扫而空,右手颇为自得的顺着胡子,“没想到一个弱龄小儿竟还能想到去找明洁?只是不知道他是无意而为之,还是真的是个聪明小儿才为之啊!”
闵善道:“依孩儿看,王爷是个谨慎又聪明之人,今日得了丝帕之后,竟然面带慌色的去了李小姐院子里,这不难看出王爷应是知道李小姐那里有答案才去的。只是不知道李小姐有没有告诉王爷了。”
胡老沉吟片刻,右手放回了身后,道:“明洁不似普通女儿,她会不会告诉瑾浩,我倒是没有谱了,不过,若是她说了也无妨,只当是让瑾浩早早有了信儿,若是她不说更无妨,就等着我把事情都办好再告知他更安全。”
闵善听后更是不解。今日他见胡老竟有意解释,也就顺着问道:“师傅,王爷毕竟是朝廷的王爷,又得皇上的宠信,若是您得了他的帮助,不是更快即能达到目的?”
胡老哼了一声,道:“我哪里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我实在没有过多证据让瑾浩相信与我,若能引得他怀疑,我不是更省了麻烦?若是被他自己猜测知道了真相,我也顺水推舟承认了。可是,若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瑾浩到时就是一个天大的阻力。”
闵善听后身子一凛,忙道:“师傅所说极是,孩儿实在愚昧!”
“你是贪功了啊,你得记住,我要办的事是天大的事!你不可有丝毫失误,还有那些放出去的探子,个个都给我擦亮了眼!不许把他们不该知道的事告知一星半点!若是哪个坏了我的事,我要了他的命。”胡老淡淡的道,语气里透着一股肃杀。
“是。孩儿遵命!孩儿必定谨慎行事,绝不给师傅添麻烦!”
“恩,如此大好。把桌上的旧画都收起来吧,我的好徒儿来了。”闵善顺着胡老的视线看去,看到李小姐她像是刚跟下人说完话,她正眉开眼笑的转过脸来,脚步轻盈的向着这个房间行来。
闵善不敢多看,默默退下收拾起了书画,而胡老确实在见到明洁后心情好了,而一想到刚刚闵善说的话,更是高兴不已,他虽得到消息说瑾浩是永州出名的风流王爷,可他实在是不信。因为他知道瑾浩有一对至善至爱的父母,有如此美妙的长辈,又哪能做风流王爷?
他起步去了外间,自己沏了壶茶,随即坐下等着明洁进来,慢慢就听到女儿家的细语软言,他闭着眼听着嘴角慢慢扯开了一丝笑。
门是虚掩的,明洁奇怪了一下子,以为是闵善忘记了随手关门,她没有在意,轻轻推开了房门,低声说道:“闵善大哥,你在吗?”。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坐于正对着门的椅子上的胡老,她心里一跳,因为胡老正巍然不动的闭眼坐着,她又想起那虚掩的房门。心里更是惊慌,忙迎了上去,惊呼道:“师傅,您怎么了?”
听的她惊呼的芸娘几人都是一惊,忙也跟了上去,明洁看着不动的胡老,心里更是害怕,快步到了胡老跟前,正要抬手去摇胡老,这时胡老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明洁吓了一跳,猛的又退了一步,与后面跟上来的芸娘几人撞在了一起,一时又是惊呼又是叫着“小姐”的声音一阵一阵。
“师傅,您,您没事啊。”明洁看着胡老带着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问道。
“哼,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难道还巴望着我出事不成?我正小憩也被你那高嗓音给吓到了!真是无礼没规矩的丫头!”胡老假意嗔道。
明洁一时慌一时惊,讪讪的道:“是徒儿无状了,徒儿是怕师傅在椅子上休息会让身子更累,一时没忍住就叫了出来,还请师傅不要怪罪。”
闵善听得外边的动静,早早就出了里间,见到李小姐这般失态。也不由笑出声来,明洁听得笑声,忙转过头去,见到闵善正带着善意的笑站在里间门口,不由羞红了脸。刚刚她实在是想法诡异了,竟然想到胡老是不是被人害了,没想到胡老只是在小憩,她哪里知道胡老正有意捉弄与她?
“闵善大哥,你也在啊。”
闵善笑着点点头,又转身回了里间,胡老见她不自在的样子也不想把她说的真羞了。道:“你这丫头真是冒失,坐下吧。”
明洁忙应了,坐在胡老指着的他座位的下首,“你这时候来是有不懂得要来请教与我?还是有别的事?”
胡老这么一说,她才想到来意,她看着那几幅还在墙上与柱子上附着的画作,上面的‘九回人’与从瑾浩那里看到的‘九回人’一下子就重和了。她月兑口问道:“师傅,不知您房里挂着的这几幅画作可就是题字的‘九回人’所作?”
胡老似笑非笑的端起了杯子,抿了口茶,才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的?”
明洁回过神来,忙道:“徒儿见这画作实在是上品,而且又被您挂在房里,所以徒儿才有些好奇,不知这‘九回人’是?”
胡老不在意的道:“这‘九回人’自然就是我了,只是我这几幅画虽不是名显在外,难道就只能得了你一句‘上品’?”
明洁讪讪的回道:“是徒儿没有眼力劲了,虽之前想着这就是师傅您所画,可又怕说错了怕您说徒儿没有才学,这实在是精品,徒儿失礼了。”
她说的恳切,胡老有意无意的感慨道:“这是我早年之作,当年一时兴起用了‘九回人’这个名字,想来民间是无人知道这个名字了。当年所画之作留存下来的总共也没几幅,一幅被子晓拿进宫中,一幅被明朝一富商买去,一幅藏与左相的书阁,剩下的也就这几幅了。只是不知外头的三幅还在不在。”
明洁一惊,她虽知胡老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他的画竟然如此有名,都被有权有势之人收去,既然如此,那瑾浩的画从何得来的?既然民间无人得知,那他那副画就不是仿冒的赝品,既是真品,也就这三幅中的一幅是瑾浩手中的那副。想必是皇上赐给了乐安公主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失笑,难道自己还想当柯南不成?走到哪里都有案子疑云发生?
胡老见她变来变去的脸色。问道:“你做这幅怪表情是为何?难道我说的话你竟然有怀疑不成?”
明洁忙道:“师傅多想了,徒儿只是惊讶徒儿竟然如此好运,认了您这个画艺超群的师傅!徒儿太高兴了。”
胡老不理她的恭维,道:“休要胡说,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当年子晓拿了一幅送给了先帝,后来我又听说被皇上赐给了百年难得一出的三元李岳,现在我那副画应该在你李府吧。怪不得你问我这画是谁作的!原来你竟然看过吗?”。
明洁愣愣的张开嘴,不知如何解释,皇宫里的画被皇上赐给了父亲,那宫里没了画,瑾浩的画是从哪里来的?一是左相,一是明朝的富商……
胡老见她不知又走神去了哪里,摇着头道:“你这丫头今日实在是怪异,进门就大呼小叫,到了房里,说不了几句话就愣愣走神,算了,你今日先回去吧。”
等胡老进了里间,明洁才被芸娘叫着回了神,她苦笑着小声道:“怎么什么事都跟李家有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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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明洁刚起就遣人叫了芸娘过来。
“小姐,您这么早叫奴婢来是不是有事要吩咐奴婢?”
“恩,昨天在师傅那里看到那几幅好作实在是难得一见,而师傅还说他画的一幅画可能被皇上赐给了父亲,我想着既然父亲的画作都在东城的庄子里,今日就凑了空去一趟吧。”
芸娘听的点头,说道:“是,小姐。那您先用了早饭,奴婢准备了东西这就过来。”
明洁见她说了就要走,忙问道:“芸姨,我是要去看画的,还准备什么东西啊?又不是像上次那样去游玩。”
芸娘笑着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老爷的书房在庄子的内院,里头常年都不见下人进去,里面可脏的很呢。而且只有您与奴婢去可是不行的,还要叫着陈绪几人一同前去的,也好有人跟着收拾那。”
“原来是这样,是要准备打扫卫生的用具?”明洁道。
芸娘神秘的说道:“自然不光如此的,小姐见了就知道了。那个庄子可是个好地方呢。”
明洁看着神神秘秘的芸娘匆匆离去,不由疑惑,她也被芸娘勾出了瘾头,或许里面被埋了金银财宝也说不定呢。她想到这里忙叫了小桃开始上饭,并嘱咐她一切小心着,不许惊动了院外的下人们,若是被苏瑾浩听到又是件麻烦事。
而她吃了早饭,陈绪驾着马车,带着剩下的两个侍卫与芸娘一同去了东城的庄子,她们的马车前脚出了巷子,后面李府就又出来两匹马,车上坐的赫然是苏瑾浩与他的侍卫苏磊。
经过常根之死之事,东城的庄子不似平日的热闹,连周边的佃户不得已而经过时也是尽量饶着远路,就怕沾上了霉气,明洁看着与几日前并无差别的庄子大门,心里却想着那里面可能藏着的宝贝。
看门的还是老王,他见了几人忙快步迎着他们进了院子,而明洁也不多说,带着几人就奔着内院去了。
在内院正厅旁的偏房就是李岳的书房,门上上着很普通的金色大锁,明洁暗暗想着她的父母果然有见识,越是锁着大锁越是引人怀疑。可她又看到芸娘郑重的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带,倒出一把同样秀气的袖珍小钥匙时又觉得果然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只见芸娘先用手里本拿好的一把大钥匙,打开了那把锁,随着锁落下后,竟然在门上还上着一把更小的锁,这把锁与刚刚那把打开的锁犹如缩小了数倍一般,几乎一模一样,明洁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着锁体上那几个花纹都是惊人的相似!
小锁还很灵敏,芸娘刚把钥匙插进去,就听的‘磕巴’一声,小锁也开了,芸娘又郑重把两把锁与钥匙一同收进了怀里,道:“小姐,这两把锁是夫人当年从宫中得到的东西,听说是千金难换的,夫人看重老爷的书画,就把这两把子母锁锁在了这里。”
“哦,怪不得你不用陈绪他们靠近呢。”明洁了然的点头。
芸娘道:“这些都是夫人当年交代了奴婢的,奴婢自然要好好看着,这些事就连胡嬷嬷她们也不知,奴婢是这世上除了芸娘外第一个知道此事的。而这把钥匙也一同留在小姐的梳妆盒里有许多年了。”
明洁看着说的自然无比的芸娘,心里突然一阵感动,她这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甚至只有个远房的侄女还不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可她对自己如此的好,那从明洁来时就感受到的关怀与爱意,让她都有些喘不过去的感觉……
“小姐,里面很脏的,您还是在外面稍等吧,奴婢把陈绪他们叫过来,一起把里面打扫干净您再进去吧?”芸娘没注意她的不对劲,说完就走向了廊子外站着的陈绪几人。
明洁眨眨眼里的湿气,看着几人过来,她率先进了书房,书房里果然如芸娘所说有着很重的霉味,她皱着眉到了窗前想打开窗户通通气,却没想到窗户竟然被封的死死的。
她看着在里面被钉子砸死的窗户,只能无奈的放弃这个法子,“小姐,这里面实在是脏的很,您怎么先进来了?”芸娘责怪的快步进了书房,就要把她拉出去。
“没事,你们快些收拾吧,我看看是不是也能帮把手,在外边等着实在是无聊。”明洁笑着道。
“小姐您说胡话了不成?这些都是奴婢们该干的活,您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快快出去吧,您到院里的葡萄架下乘会儿凉,奴婢与陈绪几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芸娘不由分说的拉着明洁的手就把她拉到了房外,随即她转身进了书房,只流的明洁在原地苦笑。
她无法就想到葡萄架下坐着,可她刚下了廊子要向院内走去时,却听得一阵的细语声,她的脚步不由一顿,因为那细语声其实不是说话人声音小,而是下了廊子就是内院与庄子外面一墙相隔的那一墙,而说话声正是从院外传来的。
明洁并不知道这墙外其实就是庄子外,而庄子外方圆一里地都被李府圈下不许佃户种粮食,而是种满了树。她本来只是有些好奇这一男一女在这里窃窃私语些什么,却不想听着听着她的脸色就变了。
“吴哥,这实在是不行,内院是主子的院子,我只是个清扫的小丫头,根本都进步得内院,怎么,怎么能去偷东西呢?”这个女声说到后来声音出奇的小,若不是明洁本就离墙离得近,而且她的注意力十分集中,根本听不到这个女子说了些什么。
一个颇为油滑的男人接着道:“好红妹,这内院里件件都是宝贝呢,我可是听说里头不仅有李家老爷留下的书画还有金银珠宝呢!就是妹妹你得了一件首饰,拿出去都是难得的精品,当了钱你不就能置办一处好嫁妆了?到时候我娘也会允了我接你过门的。”说着,就听到那男人粗喘着又嘀咕了些什么。
好一会后,那女子喘气纷纷的声音传来,只是声音里的坚持少了许多,还带了些许的春意,“好哥哥,妹妹实在是害怕,前几日常根就死了,庄子里的人都传是小姐打死的人!若是被她知道我偷了东西不就被打死了?”
男人见她有所松动,忙道:“好妹妹,这内院你要进去还不是易如反掌?哥哥前两人被人骗了,还当众立了字据,若是到期还不了银子,我可要被人活活打死了!他们只要内院里的账册,妹妹你只要拿了账册,里面又有这么多的金银,你多少拿几件都够咱们逍遥半辈子了,妹妹你就应了哥哥吧。”
女子又有犹豫,男子似乎等不及了,只听的女子喘气一声,好一会,女子得了空才粗喘着道:“你这个冤家!到时候可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话,若是到时候你母亲还不许我进门,我必到小姐那里告你偷了庄子里的东西。”
“是,是,都听妹妹的,妹妹快去准备吧,下午就进了内院把账册偷来吧。”男人惊喜的道。
两人又喘气几声才窸窣离开了,明洁却一直站在原地想着两人的对话。这庄子内院里有账册?男人说的‘他们只要内院里的账册’,‘他们’是谁?她奇怪的突然又想到了常根死的事情,那件事诡异且匆匆的结束了,这次难道又是有人的诡计不成?
下午来取,那就让她来取,芸娘说的神神秘秘的东西难道是这些账册不成?到底是什么账册呢?她摇着头不想再想,慢慢踱步去了葡萄架下,她刚刚站的太稳,竟然腿都麻了。
芸娘让陈绪把书房的窗户通通撬开,又从书架下拿出了一个酒坛子,她拍拍上面厚厚的尘土,感慨的抚着上面贴着的早已显的破旧的字。
“芸姑姑,这个书架着实奇怪。陈绪叫了芸娘过来看。”
芸娘看着书架上明显不与书房里别的地方一样的最后面一排书架,那上面整个的灰尘都不见了,就像是有人进来过并看过这架子上的东西。
她眉头皱的死紧,看着书架上看似整齐实则不自然的丹青画卷,她对陈绪道:“你们把这个架子从里面抬出来,上面的书画先不要动了。”
几人力气很大,几下就把那装满了书画与书本的架子搬到了前面去,几人走后并没在意,在书架的下方留着一个很明显的铁盖子。她不动声色的蹲子来回模了模铁盖子,随即站起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盖在了铁盖子上,又抬头看看头上的屋顶处,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被芸娘遣走的陈绪几人又被吩咐了把书架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下来,而架子又被芸娘遣着抬回了原处,芸娘一直给几人让路,陈绪几人也没去在意突然冒出来来的几本书册。
她看着被放到书桌上的卷宗与书画,轻轻吹了吹上面还留着的尘土,随即叫了陈绪去叫了小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