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乐添腾出房间,我只能选择牺牲加菲的利益,反正它对自己的那个家也没什么感情。花了大量的时间清理完房间里的沙土之后,已经是夜幕沉沉,我本想着接下来的工作,无非是将外面摆着的家具擦一擦,然后搬进来就完事了,可是……
“姐,我擦大的,你擦笑的。要仔细擦哦,一定要擦干净哦。”
乐添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他自己则半蹲在鸡翅木的立柱架床前,手中拿着特意买来的纯白棉布,扯了一大片丢给我。
我望着自己面前的光可鉴人的黄花梨圆凳,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木然道:“根本没有灰尘,你让我擦什么?”
“怎么会没有灰尘呢?”他凑过身来,纤长清瘦的手指在圆凳的镂空雕刻之间指指点点:“这个纹路里……那条缝隙里,你瞧瞧,这么脏的凳子,怎么能进我的房间?”
我睁大了眼睛,努力去寻他说的灰尘,果不其然,有那么一星半点。
擦就擦吧,我悻悻地将白棉布往一旁的水盆里一扔,棉布立刻吸足了水分,稍微拧一拧,我瞄准那点可恶的灰尘狠狠擦过去。
“慢着!”乐添在我耳边,惊恐地叫了一声,“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照你小少爷的吩咐,擦凳子啊。”
“你这是擦凳子吗?我看你是在毁凳子,谋杀凳子!”他一个箭步踏上来,拉过我的手,将那条湿嗒嗒的棉布拽出来,扔在地上。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姐姐,这么个小凳子,虽然只值二十两银子一个……”
我在心中呐喊,什么叫只值二十两?二十两很少么?
但他显然是听不到我的心声,依旧说着自己的:“……但是,好歹也是贵重木材做的,你也应该要有点保护家具的常识吧?这么直接用水擦,擦不了几次外面的漆就要被浸坏了,会腐蚀到里面的木……你看,我现在给你示范这种家具的正确擦拭方法。”
他的声音就像浮云一样在我耳边飘啊飘,他的人也像悠忽不定的云一样在我面前晃啊晃。
他蹲了下来。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那条无辜的圆凳。
他的形状美好的嘴巴一直不停在动,有源源不断的噪音从他还不是很明显的喉结部位如流水般泄出来。
“你看着啊,先哈一口气,力道要把握均匀,既不可太轻,也不可太重。太轻了水气太少擦不干净,太重了等同于用水擦……哈了气之后,就可以用干燥的棉布条进行擦拭了。当然,棉布条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有条件的话,最好是用动物的皮毛进行擦拭,这样才不会伤害到外面的漆层,话说回来哦,加菲的毛色那么纯净,剥下来用来擦家具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你应该是不会同意的吧……”
我从前只觉得自己话少,沉默寡言,身边又没有什么伴侣,这一生应当过的很孤独,可是,现在面对着乐添,我感觉身边好像多出了一个唐僧,嘚不嘚,嘚不嘚,嘚不嘚……
从此以后,想求得一点安静恐怕要变成奢望了。
所幸他的声音相当好听,全不似当初在一夜桥时,故意从嗓子里憋出的那股粗哑的音质。
看见他擦拭一个破凳子如擦拭祖宗牌位那般的慎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昨日可以穿那般破烂污秽的衣裳,今天却忽然变成了一个严重的洁癖患者。
洁癖,说到底也是病,是心理疾病啊,什么时候一定好好治治他。
“……所以啊,像这种贵重木料打造的家具,不悉心呵护是不行的。不能拖拉,不能创伤,更不能沾水和暴晒,三不五时打打蜡,那是最好的了。”
我恳切地望着他:“我愿意按你说的来,只要你不要再念经了。”
就这样,等所有的家具擦拭干净,乐添的脸上终于露出还算是满意的笑容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我疲累地将手里依旧是雪白的棉布丢到一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对乐添道:“两晚没睡觉了,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乐添正精神抖擞地将家具往自己房里搬,进进出出,不亦乐乎,这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姐,你睡觉之前都不洗脸的啊?这个习惯不好哦。有什么东西能比女孩子美丽的脸蛋还要珍贵?连这些个不值钱的家具我都要费心费力地擦,更别提你娇女敕的肌肤了。你干了这么多的活,现在上面得有多少灰尘啊……姐,想到自己的脸比家具还要脏,你还能睡得着吗?你真的睡得着吗?姐?姐?!……”
他的声音是越来越模糊了,不用说,我无视他的念经,自顾自地睡着了。后来发生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忍无可忍的是,等到黄昏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有一股清幽的香气,从来未有闻过的。
我感到相当的气愤……或许不是气愤,只是一种情绪上的崩盘。
“乐添!!”
须臾,那小子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一个乱蓬蓬的头来,揉着眼睛问:“姐……什么事?”
我指着自己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他愣了一下:“哦——我帮你洗了一下,顺便上了点我们家自制的面药,叫八白散,专是给女人用的。”
“八白散?”
一说到这个家传的东西,他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干脆从房间里走出来,在我旁边坐下,掰着手指头道:“八白散啊,就是白芷、白牵牛、白丁香、白僵蚕、白细辛、白附子,另外加上白莲蕊、鹰条白、鸽条白……”
我听他话头不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你先别管什么家传不家传,你这些白啊白的,是从哪里搞到的?”
“当然是现配的喽。”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起身往房间里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自己的腰带离掏出一张纸来,回身递给我,同时伴以脸上的甜甜微笑。
“姐,这是我今天白天挣的钱,虽然这些还不够,但是,我很快就能把买家具的漏洞补上的。”
我低头一看,那不是一张面额为一百的银票么?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家伙,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