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相隔不算太近。但是百里珍珠还是能大概听清楚他们争吵的内容。这要归功于他那双久经训练、比常人要灵敏许多的耳朵。
唐小凌依旧很生气——她在端木夕雾这个人面前,似乎永远只有这一种情绪,她正在质问端木夕雾:“这是我千辛万苦才搜集来的,你为什么不收?”
端木夕雾的声音依旧非常冷,透着一股萧索的意味:“不收就是不收,没有为什么。”
唐小凌冷笑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收——因为这是我给你的。”
端木夕雾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了些。”
唐小凌气极反笑:“你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气我。我偏偏不气。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傻蛋,为了面子,连命都可以不要。”
端木夕雾的声音变得更冷:“我的命只在我自己手里,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顿了一顿,“尤其是跟你,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然后,百里珍珠听到只属于男性的,依然的,毫不迟疑的脚步声。
端木夕雾显然依旧准备离开。
唐小凌大声叫道:“你爱死就去死吧,这东西我就扔在这里,让野狗叼去也比让你吃了强!”
然后就听到一样东西被狠狠扔到地上的声音。
然后就听到她噔噔噔跑远的声音。
她连跑走的声音听起来都似乎是在生气。
吵闹,丢东西,跑路,是女孩子争吵时必用的三招,这三招虽然陈旧。却每每都有奇效,往往让男人束手就擒。唐小凌显然深谙此道。
但是端木夕雾并不是那种轻易向女人投降的男人,他头也不回地走自己的路,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两种不一样的脚步声,距离越拉越远,直至听不见。
百里珍珠确定他们都走远以后,才慢慢地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唐小凌跟端木夕雾之间的谈话,引起了他的兴趣。虽然他一向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唐小凌在他眼中不同于别人,她实在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女孩子。
百里珍珠他慢慢走近二人方才发生争吵的地方,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用黑色锦缎包起来的东西。
百里珍珠蹲下,仔细地解开黑色锦缎外面的绳索。
打开黑色的外层,里面还有一层,接连剥开了四层这样的锦缎,百里珍珠才看清里面的东西。
竟然是一副紫河车,另有几只难得的野山参,一望便知是参中极品。
无怪唐小凌将这锦缎包了又包,这的确都是极其难得的药材。
端木夕雾显然是染上了某种很厉害的病,这种病甚至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唐小凌为他找来这样珍贵的药材,自然是为了帮助他,挽回自己的生命。
但是端木夕雾非但不领情,这些价值连城的药,他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莫非他知道,自己所患的是绝症,是任何药也挽救不来的?
抑或是。即使这些药对他有效,他也绝不愿意因此欠唐小凌的人情?
百里珍珠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端木夕雾这种人的心思,并不是那么好揣度的。
这件事看起来虽然很扑朔,也很令人好奇,可是说到底,百里珍珠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所以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锦缎,重新将药一层一层地包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百里珍珠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凉意,很寒很冷。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凉凉的声音已经传来:“你不仅话多,而且好像对别人的事情很感兴趣。”
声音冷得几乎要掉下冰渣来。
端木夕雾。
百里珍珠只觉得心里一阵不可思议的后怕。这个人,竟然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这样地接近自己。
一转头,端木夕雾正站在他背后,不到一丈的距离,他脸上的表情冷漠得犹如塞北的寒风。
“你说得对,我这个人毛病一向很多。”百里珍珠自己解嘲道,“想不到端木兄竟然是个高手。”
端木夕雾道:“你又何尝不是?”
无需再多说什么,百里珍珠从端木夕雾的脚上功夫,已能窥见他在武功上的修养。而一个拥有端木这般武功修养的人。自然也不难看出百里珍珠身上的猫腻。
百里珍珠笑了一笑,只能以实相告:“我只是信步走到这里,碰巧听见了你们的谈话……”
不等百里珍珠说完,端木夕雾便冷着脸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我管不着,也没有兴趣去管。但是有一点,不要去惹唐小凌,也不要打山寨的主意。否则,我保证你活不过第二天。”
咦,他不是很讨厌唐小凌吗?怎么话里行间,全是维护她的意思?
百里珍珠心中一惊。端木夕雾这句话里每个字都直指自己的要害:他名义上是来抓唐小凌,实则是觊觎山寨的宝藏。
可是,他的身份和行踪都是绝密,他的算盘,除了妹妹百里青黛之外,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莫非有参透他人想法的异能?
在他听来,端木夕雾等于是在直白地告诉自己:你别想动唐小凌一根汗毛,你也别想打宝藏的一点主意。
虽然不久后他就知道,他的这番想法全是疑心作祟,但是眼下,他却觉得自己犹如一个什么也没穿的人,被端木夕雾一眼看光。
百里珍珠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短暂的失态,端木夕雾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已经自顾自地走开了。
百里珍珠郁闷地看着这个将自己看光光然后一句评论也不发就走掉的男人。他的脚步缓慢而坚定,他的背影挺拔而寂寞。
他不仅和他一般帅,身手也不在他之下,连说起话来都这么拽。百里珍珠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强劲的对手。
害怕吗?不,绝对没有。百里珍珠心中的感觉。只能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期待。
这种期待,不仅源于“久旱逢甘露,棋场遇对手”的兴奋,也源于手中的紫河车和野山参。
这么贵重的东西,唐小凌不要,端木夕雾竟然也不要,这两个人都有点不正常。
既然如此,他就委屈自己当一回拾荒者,勉强把这破烂收了吧!
夜已经很深了,皎月如钩,轻盈地挂在窗前树梢。
唐小凌觉得今天的月亮鬼得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端木那个家伙应该已经睡了吧,他一向都休息得很早。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他有没有在忍受疼痛中煎熬……
那该死的、一直在折磨着端木的病痛,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她亲眼看见过端木难受时的样子,全身抽搐,嘴边泛着白沫,大汗淋漓地倒在地上,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抽搐着。低声申吟着。
唐小凌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中就难受得如同刀绞,手心里直冒冷汗,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
为了帮助他解除这可怕的折磨,唐小凌想尽千方百计四处搜罗名贵药材,紫河车也好,野山参也好,只是这许多名贵药材中的一两种,她搜寻起来,几乎到了一种盲目的地步。她无从了解端木的病因,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她只是在想。贵的药总是好的。
她全不在乎花出去的如同流水般的钱财,却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端木对此的态度。
不论她给他什么,他总是一概不接。
她知道端木也在那间药房里寻找医治自己的方法,可是唐小凌知道他的努力并没有效果。因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苍白,脾气也越来越坏。
所以,她真的希望能帮到他。
可是,他不但不接受她辛苦搜集来的药物,连对她这个人,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漠。
而从前,他并不是这样的。
在很久以前,当他还是那个她所熟知的端木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比三月暖阳还要明媚的笑容,笑盈盈地走过来对她说:走,小凌,咱们打猎去。
只是,那样的端木,如同阳光般晴朗的端木,她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唐小凌想,是不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她偶然被端木夕雾激怒,月兑口而出的那句话呢?
当“爹爹捡来的野孩子”那几个字月兑口而出的时候,端木的表情,就如被蜜蜂蜇了一般,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愤怒的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知道自己错了,百般央求,道歉,过了好几天,端木才肯重新跟她说话。
……
端木可真是个脾气大的人。
唐小凌鼻子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隐约有些刺痛。
她当然是不会哭出来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哭泣的习惯。更何况,端木不肯接受她的帮助,对她的态度还那么恶劣,即使他现在在痛,也是活该。
想想他见到她时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再想想他对她说话时那种蔑视的态度吧。
唐小凌咬着牙想着。擦擦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这么躺下去也是白搭,趁着外面月色正好,不如出去走走。
在夜色笼罩下的绿影山寨,连鸟儿都栖息了,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从各处院落里传来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在满山的呼噜中独自散步,本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只是唐小凌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对她来说,这种声音反倒意味着祥和与安全。
唐小凌甚至在阿一他们的高墙外,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听。阿一他们白天看起来那么斯文,打鼾的声音也绝不输于山寨中的兄弟们。
唐小凌绕着高墙慢慢走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个黑影伏在地上,吓了她一跳!
黑影所在的地方,甚至也传来响亮的呼噜声。
是什么东西?鬼么?
唐小凌是从来不怕鬼,也不信邪的,她提着脚尖,轻而慢地靠近那个黑色的影子,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人,一个躺在高墙角落睡觉的人。
他穿着青衣青裤,头发散乱地拂在脸颊上。月光轻柔地笼罩在他的脸上,正是百里珍珠。
唐小凌忍不住笑了。
这一天下来,她只顾跟端木夕雾生气,完全把这个人给忘了,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四肢大开,睡得跟猪一样。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了白天打猎时,她看到的那一幕。
一对男女,月兑光了衣服,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
她本来是开了窍,准备和阿一他们中的某一个尝试一下这种奇怪的搏斗的。可是没等到她想好怎么开口,就出现了这个叫百里珍珠的男人。
她看到他,就想起上一天偷看她洗澡的那个该死的流氓。那天仓促之间,她并没有将那个人的面貌看得很清楚,但是这个叫百里珍珠的男人一站到他面前,她的直觉就告诉她,他就是那个流氓。
可是他偏偏不是。那个流氓是个看起来很飘逸的男人,但是眼前的这个百里珍珠却显得很猥琐。
他猥琐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衣服很衰,发型也不搭,然后因为发着高烧,还红着一张脸,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连说起话来都瓮声瓮气的。
若他们是同一个人,他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换了如此恶俗的品味?
然后,矮个子的证词,更消除了她的怀疑。
原来百里珍珠只不过是一个被掳上山的寻常男子而已。
但是对他的第一眼印象不佳,让唐小凌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眼。
然后她灵机一动,就想拿这个人作为第一次试验贴身肉搏的对象,也算是对他长得这么令她讨厌的惩罚。
白天她因为忙着和端木生气,而让这男人逃过一劫,现在她睡不着,何不找他做做那个试验?
她主意已定,便不假思索地踢了百里珍珠一脚。
百里珍珠立刻像被闪电击中一般,飞快地跳了起来,睁大眼睛,茫然四顾。
快速的反应,即使在睡梦中也不例外,这就是百里珍珠。
当他发现踢他的是唐小凌时,有点后悔方才的反应有点过快,和他先前努力扮演的窝囊形象格格不入。
“寨主,怎么是你?刚才吓,吓了我一跳。”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唐小凌嗤笑,目光里全是不屑。
百里珍珠这才安下心来,讪讪地笑着,做出一副对她的嘲笑无言以对的样子。
原来他根本不用担心露馅,因为他的废物形象在唐小凌心中已经非常地根深蒂固。
“你为什么睡在这里?”唐小凌咄咄逼人地问。
百里珍珠当然不能说,自己天生贱骨,不躺在冰冷的地上就睡不着觉。
他只能如实地向领导反映情况:“回寨主,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所以只能在地上将就一晚……”
唐小凌瞪着眼睛:“谁管你这些?你愿意在树上睡我也没意见。你躺在这里像挺尸一样,万一把路过的兄弟吓着了怎么办?”
百里珍珠苦笑,他忘了,对唐小凌的问话,不能太认真。
因为她的回答永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睡觉,却又被半路踢醒,醒来后还要面对唐小凌无稽的质问。
人要是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会被塞牙。
百里珍珠这一夜已经非常辛劳。
他当然没有把端木夕雾的口头警告当一回事。如果他真的那样听话,他就不是百里珍珠了。
等漆黑的夜色将所有的一切都蒙上阴影的时候,百里珍珠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左脚踩右脚,马不停蹄地在空中奔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对这山寨的情况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第一,这山寨还真不算小,就连飞着走,都花了他这么久的功夫。
第二,山上有石洞,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每一个都有可能是藏匿宝藏的所在。
第三,寨中有房屋,前前后后,不下二十座。每一座房屋都有可能留有宝藏的秘密。
虽然归纳起来有…这么多,但是总结起来却只有四个字,一无所获。
百里珍珠有些疲累地坐在饭堂前的台阶上。
这么晚了,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没有人安排他的住宿。
更糟糕的是,他又是一天没有吃东西。当然也没有人理会他的肠胃。
如果不是因为这差事是自找的,他简直都要罢工了。
一切毫无头绪,还有个模不清脾性的唐小凌,一个神神鬼鬼的端木夕雾要对付。
更要命的是,唐小凌是他拼命想要接近的人,但是人家完完全全地无视他的存在。端木夕雾是他竭力想要避开的人,但这个人却已经实实在在地威胁到了他。
真是流年不利啊,自从他的生活里出现唐小凌这三个字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也许他自告奋勇地上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无可奈何地起身,用惯用的看家本领,想办法搞到了一些吃的,总算填饱了肚子。
吃饭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累极,所幸他这个人虽然好吃好喝,对睡觉的地方却并不挑剔。大地除了冰冷和脏一点以外,其实真是一张不错的大床。
他找到了这个避风的高墙,去附近的荷塘摘了一些宽大的荷叶铺下,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
再然后就感觉到有人踹他。
此时,唐小凌目无表情地看着百里珍珠,道:“你的烧退了吗?”。
百里珍珠毕恭毕敬地答道:“托寨主的福,服了药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唐小凌点点头,道:“好了就好。你还记得白天我和你说的那件事吗?”。
百里珍珠想了想,猛然记起她曾经说过什么肉搏之类的话,只好点头道:“记得,寨主好像是说……肉搏来的。”
唐小凌严肃地点点头:“很好,正好你的病也好了,咱们现在就开始。”
百里珍珠吃了一惊,所谓肉搏不久是赤手空拳打架么,于是慌忙道:“回寨主,我是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和寨主打架?”
唐小凌冷笑道:“你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百里珍珠咬咬牙,下定决心,一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怀着悲壮的心情,认认真真地做出了一副防御的驾驶。
唐小凌瞪着眼睛道:“你在做什么?先月兑衣服。”
百里珍珠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道:“寨主说什么?我没听清……”
“月兑衣服。上衣裤子,全部月兑掉。”
百里珍珠嘴边的肌肉开始失控地跳了起来,他扯着嘴,摆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我还是不太明白寨主的意思……”
唐小凌不耐烦道:“让你月兑你就月兑——我不会让你吃亏,我也月兑。”
百里珍珠感到自己的脑子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冲击,唐小凌的这番话简直令他头晕目眩,站不住脚:“你,你也月兑?”
唐小凌点点头。
百里珍珠:“现在?在这里?”
唐小凌笃定道:“这是个死角,绝对没有人能看见。何况已经这么晚了。”
百里珍珠很勉强地控制住了自己奔流的思绪,镇定下来,很君子地道:“这样不太好吧?”
话没说完,已经看到唐小凌抬起了双手,作势欲打,便决定闭上嘴巴,开始乖乖地月兑衣服。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唐小凌所说的肉搏,真的是纯粹意义上的肉搏。
这可是天大的美事。他自认一生阅女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主动的女孩子,说起“肉搏”这样的话来,神态还非常自如,脸上连一点扭捏的神情也没有。
这个女孩子热情奔放不说,长得还非常不赖。
如果他现在还摆出一副唧唧歪歪,想月兑又不敢月兑的模样,那他就不是职业大盗兼采花贼了。
百里珍珠自负为“善解人衣手”,在漫长的采花生涯种,已经将如何摘衣做成了一种学问,一门艺术。他这一生中为别人,也连带为自己月兑过无数次衣服,都是在非常快乐,非常愉悦的情况下月兑。
然而,他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月兑得这么羞涩,这么难为情过。
因为他发现,唐小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双如春水般的眸子里,既没有,也没有激情,既没有企盼,也没有柔情。
百里珍珠已经将上衣月兑掉,他对自己的身体一向很有信心。但是唐小凌只是看着,眼神里既没有赞赏,也没有喜悦。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看着,无悲无喜,无嗔无欲。那么单纯的眼神,单纯得令人发疯。
百里珍珠一向引以为豪的完美躯体,在这个女孩子的眼中,竟然激不起任何波澜吗?他的宽阔而温暖的胸部,结实而光滑的小月复,蜜色的肌肤,线条完美到极致的线条,难道她全部看不见吗?
对百里珍珠来说,这已经成为了令他一生难忘的耻辱。慢慢地,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感觉,在唐小凌的眼里,他或许并不是一个绝世美男,他甚至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只到了换季时分,身上会自动褪毛的阿猫阿狗。
后来他才知道,他对唐小凌此刻心理的揣摩,简直正确到了极点……
现在,他越月兑越丧气,等到月兑得只剩下一件贴身亵裤的时候,他简直想穿上衣服,夺路而逃。
但是他没有逃,反而如同被焊在原地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因为他看到,唐小凌也开始月兑了。
百里珍珠心跳加快,除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唐小凌月兑衣外,他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比唐小凌漂亮一百倍的女人在他眼前月兑得一丝不挂,他连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
可是现在,他却前所未有的紧张,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快要凝固。
唐小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百里珍珠的反应,自顾自地解除腰间的衣绦,扔在地上。
好像她即将要做的事情,是一件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一样。
百里珍珠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百里珍珠只觉得心一下子揪紧。这种感觉,和热血无关,和无关。
他好像已经明白唐小凌是怎么个人了。
这个傻女孩,原来她不仅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连保护自己也不知道。
他忽然觉得有了说话的勇气,在唐小凌即将要月兑下外衣的时候,他伸出手来制止住了她。
唐小凌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愕然,道:“你做什么?”
百里珍珠看着她如同冰雪做成的眸子,轻声问道:“寨主,你说的肉搏是什么意思?”
唐小凌从鼻子里喷出一丝冷气,道:“当然是光着身子打架。你这个人,当真蠢得不可救药。”
百里珍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唐小凌的回答里,他已经初步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他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那么,寨主是从哪里知道这种肉搏的?”
唐小凌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似乎被人窥破心事一般地难堪,但是她仍然仰着脖子,倔强地对百里珍珠道:“我从哪里知道的,关你什么事?”
百里珍珠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反问道:“寨主曾说,我是你第一个肉搏的对象,那么,寨主是一次做这种事情吧?”
唐小凌紧咬着嘴唇,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百里珍珠却又转了个话题,忽然问道:“你知道什么叫接吻吗?”。
唐小凌眼中先是一片茫然,摇摇头,然后她似乎是觉得这种被人质问的感觉很不爽,皱着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百里珍珠缓缓道:“接吻,是肉搏的时候要做的一件事情。”
唐小凌瞪眼道:“你怎么知道?”
百里珍珠苦笑道:“因为我以前和人肉搏过很多次。”
唐小凌道:“那又怎么样?”
百里珍珠道:“寨主如果真的想和我肉搏,我们不妨先尝试一下接吻。”
唐小凌很快道:“接吻就接吻,要怎么做?”
说完,唐小凌已仰着脸在看着他。
她的脸蛋沾染了夜半的湿气,潮湿而娇女敕,比白天更要娇美可人。她的嘴唇如同春雨后林间生长的草莓,闪着红润诱人的色泽,yin*着怜爱着她的人。
百里珍珠屏住呼吸,轻轻地抬起她的脸庞。
唐小凌温顺地依从了他的手势,一双眼睛如梦似幻地瞧着这个要和自己“接吻”的男人。
这一瞬间,百里珍珠连思想也几乎停顿。他闭上眼睛,慢慢地贴上唐小凌的唇。
唐小凌的身子一阵轻微的颤抖,却并没有逃离。
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嘴唇柔软而潮湿,他的动作缓慢而且轻柔。
如果这就是接吻的话,那么接吻还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这个男人竟然伸出他的舌头,温柔地分开了她的唇。
唐小凌只觉得身子一阵发软,头皮阵阵发麻,想要抵抗,可自己已经答应在先,如果碰到这点事都要逃避,岂不是要被这个男人笑掉大牙?
百里珍珠极力地用最轻柔,最不至于令她反感的方式,温柔地探索她的舍,轻吮着她齿间甜蜜的芳香。
唐小凌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他只觉得这个男人以舌头为武器,粗暴地进攻了她的领地,然后无耻地在里面绞来绞去,然后,两个人的唾沫混合在了一起……
唐小凌忽然觉得一阵无法抗拒的恶心,她猛然伸出双手,推开百里珍珠。
百里珍珠却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淡淡一笑,道:“这就是接吻。”
唐小凌摇头道:“那我宁可一辈子也不要接吻。”
百里珍珠轻声道:“接吻其实可以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你之所以感觉不好,是因为没有挑到恰当的人选。”
唐小凌的眉间轻锁着疑惑,慢慢地坐了下来:“是吗?”。
百里珍珠点头,也随着她坐下,道:“寨主所说的肉搏也是一样。如果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只会带来不好的感觉。因为接吻和肉搏,这两件事情,是绝对不可以随便和别人做的。”
唐小凌不解道:“为什么?”
她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的人生,还根本只是一张白纸。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男人,却本能地觉得他的心眼并不坏。这个男人对着她说起这番话来,慢条斯理,温温雅雅,是她从没有经历过的方式。
“因为这是女孩子最为宝贵的人生经历,就像你最喜欢的一件宝贝一样,只能给你最重要的人。”
百里珍珠柔声解释。他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对这个女孩子的爱怜,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弯腰捡起唐小凌落在地上的衣绦,递给她。
唐小凌温顺地接过衣绦,缓缓地重新系在腰间,然后她想到了一件事情事情,忽然横眉冷目地对百里珍珠道:“那你岂不是刚夺走了一件我最珍爱的宝贝?”
百里珍珠想不到她融会贯通得这么快,只好苦笑着应答道:“如果我不和寨主接吻,说不定寨主已经强迫我和你肉搏了……”
事实上好像的确如此,唐小凌很快地原谅了百里珍珠。她转动眼珠,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肉搏好像比接吻更要命。”
百里珍珠点点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唐小凌的性启蒙老师,一种伟大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想起唐小凌竟然将男女之事跟月兑光衣服打架划上等号,实在令人忧心,便更进一步道:“寨主,肉搏当然要月兑掉衣服,却绝对不是打架。而是……”
他搔搔头,在男女肉搏方面他无疑是一流的行家,一旦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他才发现自己的语言还不足以精妙地将这件事进行阐述。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很难收住了。
百里珍珠第一次察觉到自己言语的贫乏,偏偏唐小凌却穷追不舍道:“而是怎么样?”
百里珍珠绞尽脑汁地又想了一会,便断断续续道:“而是一种更深切的身体交流……抚模彼此,亲吻彼此……两人的身体和灵魂纠缠在一起……最终达到天堂……如果交流得激烈的话,你们会流很多汗,会觉得很累……但是那种累,不仅不会让人感觉厌怠,反而像夏天喝了雪水那般的舒坦……”
百里珍珠生平说过无数次话,但这一次,却是他进行得最为艰难和痛苦的一段。
最后,他以一句话结束了这堂启蒙课程:“总而言之,不要轻易和任何人肉搏——”
说完这句话后,他想了想,觉得其他人还罢,整天在唐小凌面前晃来晃去的那些阿字辈最为危险,他们身份特殊,又深得唐小凌青睐,保不定哪天唐小凌一个心血来潮,就邀请他们其中的一个做“肉搏试验”,于是又加了一句:“尤其是不能和阿一他们那帮人。”
唐小凌果然反问:“为什么不能?”
“你仔细想一想,愿意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像刚才那样接吻吗?”。
唐小凌低下头想了想,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愿意。”
百里珍珠接着道:“这些男人除了在山寨白吃白喝之外,还对你尽过其他的义务吗?”。
“……没有,可是他们很听我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听话?”
“我对他们好,他们喜欢我啊。”
“恰恰相反,他们之所以对你这么听话,心甘情愿地伺候你,是因为他们心中畏惧你。”
唐小凌几乎跳了起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说他们是因为喜欢你才听你的话,那么我问你,他们叫过你的名字吗?拉过你的手吗?和你说过贴心的话吗?你在他们身上能感受到被关怀的温暖吗?”。
没有。他们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唐小凌,没有拉过她的手,没有和他说过贴心的话,也从来没有给与过她温暖的关怀。
唐小凌顿时失语。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不是她不愿意想,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想!
现在想起来,阿一他们虽然温顺听话,对她也永远只有笑颜,却会在唐小凌出现的时候,立刻停止原本热闹的谈话,然后集体用一种……谦卑的眼神看着她。
她现在才意识到,他们看她的这种眼神,跟猫狗看到主人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唐小凌忽然觉得委屈起来,嘟嚷道:“我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还会害怕我?”
“因为你是寨主,是强者。而他们,只是被你强迫安排在身边的可怜人罢了,他们怎么能不怕你?”
“可是,可是……”唐小凌急得满面通红,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可是我喜欢他们啊。”
“是吗?你喜欢他们什么?”
“他们……”
“难道是因为长相吗?我长得也很帅,你喜欢我吗?对阿猫阿狗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
他说的都是实话,他似乎习惯连珠炮般的提问,每一个提问都是唐小凌从没考虑过的。
所以唐小凌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惑,她的眼圈也红了起来,急急地道:“就算都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可是,阿一他们至少能陪伴我。”
百里珍珠也意识到,这么强势的逼问,很有可能让这个思想单纯的女孩子难以接受,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心中忽然内疚起来,于是声音也变得温柔:“不错,女孩子身边都需要有人守候,也是你最初挑选他们上山的原因。可是,并不是越多人陪伴,你就越幸福。当你真正在意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全世界那么多男人,你只要他一个就足够。”
唐小凌茫然地望着地面,似乎还没有从百里珍珠的这段话中回过味来。
百里珍珠便不再多说话。唐小凌虽然单纯,却绝不是一个愚笨的女孩。
关于男女情事,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而现在,是到她该好好想想的时候了……
他静静地看着沉默的唐小凌,她应该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是她的表情却似更加困惑了。
她在想什么呢?
他自己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口若悬河,不辞劳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固然是想让唐小凌学会保护自己,不至于随随便便受了哪个男人的欺负,可是,真的只有这些吗?
难道他没有为她的清澈无端的眼神打动?难道他没有怜惜于她迄今为止纯白如纸的人生?难道他没有暗暗不爽过她对端木夕雾的那一份隐隐的情愫?难道她在说那些丝毫纯真如孩童的话时,他的心里没有升腾起保护的?难道他已经忘记了,方才亲吻她时他的心跳得有多么剧烈?
也许真的有一点,也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可是,她现在就在他的身旁,他却表现得很不对劲!
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愫,竟然使他心慌意乱,忍不住总要去看唐小凌沉思的侧脸。
唐小凌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可是他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如果她站起来起身要走,他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和她道别,是否应该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一切一切细微的心理活动,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百里珍珠,当代第一采花贼,自诩“善解人衣手”,人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敌情圣,当面对巨萌且巨懵懂的唐小凌的时候,已经无法遵守他最擅长玩的游戏里最重要的一条潜规则——心如止水——
故事进行到这里,百里珍珠的思维有些停顿了。
我重又回到读取他人思维之前那一个空洞无物的世界。
我看不到任何人,只听到百里珍珠略带失落的声音,他一遍一遍地问着一个问题,看起来是在问我,其实这问题没有任何人能解答,也不需要任何人解答:“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声音,在那个空洞的世界里,显得诚惶诚恐,甜蜜而忧伤。
可惜我当时没法和他交流,因为他还处在昏睡过程中,如果可能,我会告诉他,当爱情来了,事情就会是这样,你看着自己在一天一天的变化,诚惶诚恐,却找不到变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