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云天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作者 : 海缇

过了溜筒江后就是太子雪山。翻越太子雪山是进雪山草地的又一道天堑,其险其艰,远过十二栏干和白茫雪山。

营地里,何渭南看着寥寥几顶帐篷,和妙妙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对着前来求助的大内侍卫统领卓湛摊摊手,爱莫能助。康亲王的想法谁也不清楚,但是继续前进是他下的命令,那么除非哗变,没有退路。

卓湛就是那天前来告知浮桥断了的青年军官。在雨雪烂泥之中破爬滚打的艰难跋涉之后,他已经没了那天的傲气,浑身泥泞干巴在身上,活像一只在泥土里打滚的土鳖。

那天逆光,妙妙没看清他的长相,后来仔细一瞧,她不由自主吹了个口哨。真是尘土难掩倾国色,这张脸堪比兰陵王。

卓湛也控制不住黑了脸,这些天观察下来,这位秦大小姐比男人还流氓,还曾色迷迷的盯着王爷的内侍瞧。(汗,人家只是多看了几眼)

据说康亲王喜欢养眼的东西,挑选伺候的人不论才能只论相貌,对自己的衣食住行也是百般挑剔。妙妙想,卓湛现在是否后悔这张脸长得太招摇被康亲王看上。不过她可不敢小看他,至少赵霁云的兵都跑光了,卓湛带的那些皇家侍卫除了生病、意外、死亡这种非战斗性减员,还有七十人,意思是没有一个逃兵。这一点就让她对这些京城来的二世祖们刮目相看。

赵霁云早已经摊牌:“那些云南兵都是夷人,哪个肯给你卖命?”人马都是拼凑出来的,原本不是他的手下。

“二师兄做的也太明显。不怕这位王爷出了事连累自己?”

“错。皇帝的密旨。”莫桐怎么敢担这种天大的干系。

看来皇帝失算了,他的弟弟不畏艰险排除万难铁了心要进藏,难怪那位新任驻藏大臣陈和春整天苦着脸如丧考妣。他经过白芒雪山的时候受了寒,反而是康亲王除了脸色不好,随军御医说他屁事没有。

他们碰上了被称为“阿居娃”的来朝山转经的藏族来乞讨。这些阿居娃来自四面八方,四川的,青海的,一个个、一群群不顾死活地来,遇着村寨就靠乞讨果肚,别人也乐于施舍给他们;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他们就靠自己背的一点点糌粑活命。在阿墩子,还有人专门做这些阿居娃的生意,他们用随便一点茶叶、酥油,就可以换到阿居娃背来的麝香和贝母,然后又高价卖出去。阿居娃将朝山转经看作是终生的荣耀和幸福,有的还转不止一次,每转一次,就在山上砍一根一人多高的竹竿带回家里,一根根捆在一起放好。谁的竹竿数量多,谁的功德就大。在路上,还要小心不让别人碰到那竹竿,否则福气就会被别人带走了。

山脚下热得可以穿单衣,青熙却裹的的像个厚实的粽子坐在帐篷里,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们欢天喜地接近自己心中的圣地。他想起沿途每翻到一座山顶,山顶上就矗立着巨大的嘛尼堆,嘛尼堆上插着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每道山梁,每个路口,每个村头,到处可见这种醒目的神坛。藏民们虔诚地相信这是神灵聚集的地方,从这里,神灵能听见人世间的祈祷,能领受人们的虔敬奉献。朝圣者每经过一个嘛尼堆,都要庄严地堆上几块石头,或是插上几根木棍,手扪左胸,高喊几声:“哈啦嗦──”那野性的呼喊荡气回肠震撼心灵、震撼山峦、震撼天宇。

妙妙告诉他,这些阿居娃比马帮辛苦多了,过了雪山,沿途还可以看见磕等身长头的朝圣者,那是一些令人尊敬的单纯的人。

他乌青的唇角泛起一丝莫名的嘲弄,双眸黯沉如海。内侍浮生不敢多话,只有将一个暖烘烘的手笼放在自家王爷的手中。

“王爷。”虽然回绝了卓湛,但是妙妙思来想去还是试图套出青熙进藏的目的。连卓湛都不知道的原因会是什么?这可是关系到后来的行程,身为向导,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弄清楚。“要是能爬过雪山,你想去逛?我好提前安排人接应。”

“我爬不过去?”青熙的声线毫无起伏,散发着一股冻人的寒意。

可惜这里热得很,妙妙很狗腿:“王爷放心,您身边高手如云,背也能把您背过去。”过了雪山,巴塘的土司和屯垦的官员应该会来迎接,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西藏别的不说,风光绝好,现在正是一路花开的季节,您也看到了,这沿路虽然难走,风景却跟中原大相径庭,别有一番风味,单单是野花,您在中原就绝对看不到。”

青熙想起这一路野花争奇斗艳,多到夹道欢迎的地步。心里一动,喃喃说了一句:“陌上花开缓缓归。”

妙妙不知道这个典故,歪着头看他。

见她乌黑的眸子里生机勃勃,带着一抹淘气,这是个活力四射的少女。青熙忽然一阵羡慕,起了跟她聊天的心思:“你说那些阿居娃能平安下山么?”

“总有人会永远留在雪山上。身体冻得硬邦邦的,都不会烂。”

“永垂不朽。”

“嗯。看着好像在朝你笑一样,怪渗人的。”妙妙想起路边的积年木乃伊,有些物伤其类的伤感。

“死在上面那也不错。”青熙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句:“多少王公贵族求也求不来的,他们生前做了那么多准备不就是为了得到一个不朽的尸身,连皇兄也……”

妙妙听得毛骨悚然。

青熙换了口气:“别的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找一座寺庙。”

妙妙眼睛一亮:“什么样的?”

“在一座大江边,要过一座吊桥,那寺庙好像在云端一样。”

妙妙僵住:“那座庙叫什么?”

“不知道。我在梦中看见的。”说起那座庙,青熙露出了一丝梦幻般的笑容,好像冰雪在春光下缓缓消融。

“大庙?”常年行走在西藏,奇奇怪怪的事见得多了,妙妙不觉得这种梦兆有什么奇怪。

“很大。”

“还有呢?”

“我听见梵唱,一步步走上去的,走进了云雾里。”

“没了?”

“没了。这些话够你给卓湛交差了。”

妙妙讪笑。

她心里存疑:难道这就是亲王大人非要自己随行的目的,只是要一个向导?不管怎样,也算漏点口风了。

“云端里的大庙?”何渭南卓湛赵霁云陈和春等人面面相觑。

“他说这只是他的私事。”康亲王筒子特地跟妙妙强调过。

“那里面有可以治病的郎中?”卓湛问。

妙妙方想起那位亲王进藏的理由不就是找神医嘛,不过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另有所图,难道是真的?

众人讨论了一阵。

对了,刚才那位冻得像块白玉似的亲王大人又说“死在雪山也不错”,不会真的想做僵尸?

卓湛转着他那漂亮的眼珠子,赞同后一种说法,作为这位王爷的发小,可以确定的说亲王大人有自毁倾向。

驻藏大臣陈和春不赞同,他亲眼看见这位王爷多次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这样意志坚强的人绝不会想自寻死路。

何渭南想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这人就一变态,变态的心理大都是扭曲的,寻死的可能是有……

有关于亲王筒子进藏企图的研讨会最终还是没能得出结果。

半夜里狂风呼啸,李瀚文起夜,看见阿布钻进妙妙的帐篷,他失踪几天又回来了。

李瀚文正想进去打招呼,只听见阿布急急说道:“后面有两路人马。”

他闻言一凛。

“这么不给面子?沙朗想干什么?”妙妙的声音冷凝。

“大肥羊。”

妙妙皱着眉头。的确,士兵都跑光了,但是马帮还在,那是给沿途活佛和土司的见面礼,都是贵重东西。

“他说没道理放过到嘴的肥羊。”

“他们不想要命了,这位可是亲王。”

他们跟土匪有联系?李瀚文浑身的毛孔都吓得咋起来,直觉让他不敢再听下去,转身蹑手蹑脚走了。

帐篷里,阿布仰头灌了一大口酥油茶,长舒了一口气坐下,妙妙慢慢的团起糌粑给他:“真要惹恼了中原皇帝,那就是灭顶之灾,不是三年前那场小意思的剿匪。阿布,那是些喂不熟的狼,别干与虎谋皮的事。”

“我心里有数。”阿布默默地吃完糌粑,点出后果:“现在只有这么点人,他们要是扯后腿,只怕雪山过不去。”

妙妙等他吃完,拿来水给他清洗:“明天就给他们一点东西。”

“你能做主?”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捣捣鬼就行。”妙妙将今天康亲王说的事告诉他。

“来回赶了几天路,累不累?”见他一脸疲惫,妙妙心疼。

“累得慌。”阿布伸长四肢仰面躺在妙妙的腿上,任由妙妙一点一点的给他擦脸,擦一下,她就轻轻地啄一下,从眉毛渐渐的亲到他高挺的鼻尖,然后是厚厚的耳垂。温软的唇瓣亲的他心里发痒,阿布惬意的笑起来。

妙妙见他眉眼里都是暖意,轻轻一笑含住了他的唇:“都是酥油茶的味道。”

第二天,两人被惊叫声吵醒,然后是卓湛筒子带着北方口音的恼怒的咒骂声。

只见营地外面摆着一具干尸,冻得久了,肌肉已经干缩。眼窝深陷,嘴唇缩上去,露出了森森白牙,好像在狞笑,所谓肉身不朽就是一具包着皮的骷髅。旁边一个小兵吓得直打哆嗦。

卓湛耸耸肩,凑过来:“老子半夜上山扛下来的,只要看过这具干尸的样子,王爷就绝不敢死在雪山上。”

也是,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这法子真是一针见血。妙妙默然:“不过你要把人家好好安葬才是。”

所有的人都殷切的关注走出帐篷的亲王大人的表情。

只见他脸皮直抽,最后似乎忍着恶心强撑着转回帐篷。卓湛松了口气塌下肩:“可以了。”随后叫人把那具完成使命的干尸送去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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