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云天 第一卷 第十九章 王爷的排场

作者 : 海缇

李瀚文的心安得太早,实际上他们过了雪坝就开始一直遭遇小股土匪骚扰。

那些土匪深谙“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撩拨的一干兵痞窝火之极又无可奈何。他们这时候正行进在长草坝子上,这里盛夏七月居然还有雨夹雪,冻得汉族士兵们直打哆嗦。草坝上到处都是沼泽泥潭,他们不熟悉地形根本不敢追。行程严重的迟缓下来。

跟土匪交火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连日雨雪,泡坏了很多火药。好容易走出雨区,重见蓝天阳光,夏为先叫人将受潮的火药清理出来。也随便晾晒一下各种火器,一窝蜂和神机箭什么的,有些东西妙妙幼时见过,有些是近年新出的,已经在东南沿海使用过,打倭寇极好用。

阿布对军队中配备的鸟铳队很感兴趣,相对于一般的士兵,卓湛这些侍卫的鸟铳更是漂亮,手工打造的非常精细,镶珠嵌宝,简直可以当做艺术品。但是火器毛病不少,装填费时,发射速度慢,射击不准确,加上妙妙怕火,所以不喜欢学它。不过火铳的杀伤效果比弓箭来的大,而且声音很响,威慑感更强,现在连土匪都开始装备这种枪。

妙妙将卓湛的火铳翻来覆去的看,有些鄙夷:“这个玩意只要一两个月就可以造好一支,又贵又不好用,发射超慢,还没等发弹我就死了。知道我的弓做了多久?”

卓湛拉开妙妙的旧弓,整张弓被摩挲的呈亮,看得出常用而且保养得很好:“秦老将军的?”西域的游牧民族都是短弓,长弓大都是夷人所用,据说秦老将军有苗人血统。

“不是。”妙妙摇头,“我爹力大,马上用的是六石弓(一石大约94斤拉力),他的弓我拉不开,现在给阿布用。我的这个弓小些,做了三年。”她游荡的区域多是山林,弓箭轻巧容易携带,而且常常在雨雪中跋涉,使用火药就很不方便。还有一点就是鸟铳的射程跟阿布的箭差不多,怎么看都没有优势的地方。

“六石弓,我也能。”卓湛天生神力,说着得意地笑起来:“平地上可以十石。”他指指阿布:“火器没有优势?你男人可不这么想。”

阿布已经装填好干燥的火药铅子准备试射,朝着卓湛露出一个挑衅笑容:“比比?”妙妙看他的咧开白牙,神气活现,姿态傲慢,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卓湛一向受不得激,恼怒地涨红了脸,慢慢站起来仰着头:“比就比,赌注是什么?”

阿布想想,从怀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祖母绿,青翠欲滴。这是他上次去加尔各答淘换来的,妙妙皮肤黑,不喜欢绿色的东西。

汉人并不像藏人一样喜欢把家当带身上。沿途的宗本土司们倒是送了卓湛一些珠宝礼物,不过里面并没有价值与那块祖母绿比肩的东西。他比阿布矮半个头,觉得气势上输了,赌注绝不能输。正准备找康亲王身边的内侍浮生索要一些,才发现亲王筒子与他的手下们都不见了。

“那里。”李瀚文戏谑地一指长草深处,摇头晃脑:“天下诸王,康帅最阔,连拉场野矢都得派百来名小队护卫。”康亲王是这支军队理论上的领导人,被众人私下戏称为“康帅”。大概怕康亲王如厕的时候遇上土匪刺客,他们很谨慎的派出小队侦察地形,最后由一百多名士兵和大内侍卫将如厕宝地团团围住以策安全。

众人醒悟过来,顿时笑声震天,惊飞起一片藏在草丛里的野鸟。

妙妙笑得冷不防岔了气,滚到阿布脚边。阿布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手中的鸟铳放的远远的,蹲下来抱她。妙妙趴在他身上又笑又咳又发抖,浑身软的像面条。卓湛的脸再一次红了,他怀疑自己再跟着妙妙这帮人混下去,迟早会得脑溢血。

李瀚文最早对亲王大人和卓湛等一干达官贵人的子弟们深为敬仰,毕竟是自幼深受“皇权天授”的荼毒,对皇家和官场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后来么,这位王爷一步步走下神坛,揭去面纱。李瀚文筒子遗憾的发现原来王爷也是人,这位爷虽然美的像瓷人,每日也要吃饭睡觉打嗝放屁,病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一样是要灌下大碗的汤药。那些二世祖们除了被严令不准草菅人命,以免激化民族矛盾外,还真什么都干得出。渐渐地,他私底下也敢调侃两句。不过在亲王大人的气场威压下,毕竟等级差别太大,他不自觉的使用一贯文绉绉的语气,所以有时候讲出来的话半文不白,非常可乐。

远处夏为先和何渭南、赵霁云一脸凝重的看着他们。

“火药怎么会湿了这么多?”将近一半。夏为先忧心忡忡,“上次过来的时候都没有事。”

何渭南仔细检查过:“牛皮袋子都开始松了,也许是长途颠簸,也许……”他们意味深长的互看一眼。那些土匪每次都是骚扰一下就走,似乎有意在拖延他们。

“休整一下,全速前进。”这个变幻莫测的草坝子可别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夏为先的预感不好。

“是否请秦梧将军离开察木多带兵到硕板多会合?”赵霁云建议。

夏为先摇头:“斥候肯定走不出去。”既然对方已有准备,他们不熟悉这里,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赵霁云领命而去。

何渭南迟疑一下:“我跟妙妙去探路吧。”妙妙熟悉地形。

夏为先心下不决。虽然妙妙怎么看都是一个活泼少年,但是他总想起当年那个骄纵自大的小丫头。两相对比,巨大的反差让他心中内疚,要把小师妹当做斥候派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他心里不情愿。

“老七,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夏为先狠狠地戳戳心窝,“要不是师父当年拒绝封侯,她现在就应该是金尊玉贵的侯爷家的大小姐,出个门都是奴仆成群,前呼后拥,现在却对我说‘麻烦让让’。当时不觉得,后来越想越伤心,师父只有这一个女儿。你说,咳,我也有一儿一女,隼子和阿英要是将来跟妙妙一样对人卑躬屈膝,光用想的我心里都受不了。要是妙妙再出事,咱们以后哪有脸面去地下见师父师娘。”他们实际上都是秦梁的原配捡回来抚养的。

何渭南想起当年找到妙妙的时候:“我找到他们的时候跟你一样惊呆了。那时候他们两个刚刚进马帮不久,在马帮里干的是最辛苦的活。我正好看见她在给骡子上驮,那么小的一个人能扛起百来斤的盐包。两人都是一身脏兮兮的破烂皮袄,不会比街头的乞丐好多少。还好那马帮的马锅头多吉心地好,很喜欢妙妙和老九,什么都肯教他们,每顿饭都管饱。阿布毕竟是个男的,哪里会心疼人。天气冷,两人的手都裂了一道道口子,也不懂得上药。这两傻孩子。”何渭南说着说着就难受。“跟你一样,想不得,一想就难过。”他狠狠地醒一把鼻涕,“后来我气不过,带着老九和他们马帮里的几个人到鹤庆赵家,硬把妙妙的嫁妆要回来。他们在那个多吉的马帮里呆了四年,多吉年纪大了,妙妙就用自己的嫁妆买下了多吉家的马帮。”

两人默默无言地看着前方笑闹成一团的年轻人。

“我记得妙妙小时候喜欢摆弄鞭炮烟花什么的,比阿布淘气的多,小小的人就敢点鞭炮。要不要我送她一支鸟铳?”夏为先见阿布在摆弄鸟铳,也模了模自己手中的。他这一千人里有一支三百人的鸟铳队,但是弓箭长毛大刀之类的兵器一样要带,披挂满身。

何渭南摇头:“现在不行,只要靠近明火,妙妙就会不由自由地瑟缩起来。阿布会打鸟铳,但是从来不愿意在妙妙面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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